[普遍] [德雷索]渐入深深(单性转bg) 250421更新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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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854 | 回复7 | 2025-2-25 15:55: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uminouswatches 于 2025-4-21 16:20 编辑

德雷克×索隆(♀),又是BG单性转
小镇警长×电影明星

01

X·德雷克靠路边停好皮卡,福兹·弗开了音乐倚在车窗。镇里的人都清楚吉米不过是个被自家老头惯坏的孩子,他留下来顺理成章。德雷克戴好帽子,没有任何感想。奥尼斯玛常住人口不到一千,互相知根知底,他们平日的工作几乎就是巡逻,顶多找回跑丢的小孩或者猫狗。小镇生活无风无浪,德雷克不会苛责别人的懒散。他是大家眼里内敛、沉默的警长,经历了大城市的跌宕与阴暗,也是他选择了投入这样一种日常。

呼召他们调停的纠纷源于一只航拍的无人机,尚未走近他就已经看见吉米正死死地攥在手里。报案人是一张生面孔,一身西海岸的风。她极有分寸地等在护栏之外,纵然面带焦急和恼怒,仍没让自己背上擅闯他人领地的罪名。

见他亮出警徽表明身份,她先一步表达己方立场:“警官,我们愿意无条件删掉所有涉及隐私的画面。无人机是我们的财产。”

吉米却一下激动起来:“你们是间谍,在偷录这附近的地形。这个不能还给你们。”

吉米没有去上大学,很少出门。德雷克记得上次见他是在巴恩斯一家的车里,他比控诉熊捣乱院子的父母更加激动。当时他说如果下次再有熊闯进来会直接开枪射杀,佩吉万怀疑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给猎枪上膛。约翰·巴恩斯以一种暴虐又放纵的教育方式毁了四十八岁才得到的宝贝儿子,德雷克心里希望这些都是有失偏颇的预判。

福兹·弗和佐佐木说他死板,他不以为然。左右扫视一番,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来自大城市的报案人举起一张工作牌,照片左侧写着“乔,风景摄影”。奥尼斯玛四面环山,开发缓慢,多年来第一次有电影在这里取景。镇长亲自叮嘱他们要多加关照,居民们或是陷入了一种与有荣焉的亢奋,或是处于一种对陌生与未知的抗拒。吉米似乎属于对此反应尤为剧烈的一批,只听他驳斥:“这样的东西我也能印一百张。”

乔的声音轻而有力:“我们报备了的。”

“我去哪儿查呢?现在政府都下班了。”

乔侧过头来:“能麻烦你们帮我们出具一些证明之类的东西吗?”

德雷克拿出对讲机预备呼叫黑玛丽亚,吉米将无人机抱得更紧了。低矮的护栏一伸手就能拉开门闩,谁想吉米随着他的倾身只是顿了一下,还是不屈不挠:“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可以。”

乔无奈地侧向他:“他要索隆亲自过来。”

“她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她来了就能证明你的身份是真是假。”

“我已经给她打了电话……”乔显露出一丝屈服和为难,“我们的日程非常紧张,按计划今天还要再拍一些夜景……”

德雷克隐约听说过这位演员正红得如日中天,剧组还另外聘请了专业保卫公司。至此他算是明白了吉米的目的,对于乔的退让和容忍也不难理解。让黑玛丽亚调出备案登记不难,让吉米交出无人机也有理有据。问题是剧组用于拍摄的木屋距此不远,之后吉米还能找一百个借口对他们进行干扰。这样的纠纷由福兹·弗来调停更加合适,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他。被惯坏的吉米同样不懂得何为见好就收,看来必须让他一次就心存畏惧。

然而正当德雷克准备将吉米制服,本应留在车里的福兹·弗竟踩着泥泞的小路大步向他们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一身运动服的女人,吉米率先发出一声惊呼。

趁此乔飞扑过去救下脱手的无人机,福兹·弗向这边投来了一个得意又兴奋的眼神。德雷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第一反应是她大概刚在运动,充血的肌肉看起来爆发力很强。

罗罗诺亚·索隆大大方方地停在近乎呆滞的吉米面前,诚挚的笑容找不出半分瑕疵。

“你好。”

方才不可一世的男人变得口齿不清:“你好……你……我……无人机掉到我的院子里了!”

索隆留着及肩的齐发,拨向耳后的动作非常优雅。“真是麻烦你了。”她说,“筹备的工作有点忙,都没来得及跟大家打招呼呢。”

吉米摇着头,又如梦初醒地点了点。从小被父母捧着长大的孩子没有什么分寸,他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做过似的开口:“能跟我合照吗?我超级超级喜欢《危情特工》系列!”

索隆颔首低笑,那样鲜明的存在感和生命力并非西海岸的风和阳光所能塑造。自在的姿态源于坚定的内核,源于他人无法伤害她的笃定。她调侃道:“我在里面只是一个配角而已。”

“你那么漂亮身手又好,除了你没有人能做我的女神。”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不是想跟我合照吗,你的手机呢?”

给无人机擦拭灰尘的乔似乎对此早已熟悉,只是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福兹·弗靠着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德雷克看得出他已经摩拳擦掌。疯狂的粉丝能做出非常疯狂的行径,但更疯狂的或许是这种无风无澜无惧无忧的亲和力。像个假人,又像是无法窥探的神秘。不是第一次见到众星捧月的明星,但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个女人。德雷克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心中的评判点到即止。索隆向吉米强调电影绝不会侵犯任何人的隐私,合照只是因为他是她的粉丝。她甚至邀请他到剧组参观,对于晕乎乎的吉米已经胸有成竹。福兹·弗现身的借口终于暴露无遗,原来也是为了与名人合影。德雷克等着搭档完事,不曾想索隆最后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看起来比吉米要高,然而走近了也只是到他的肩膀。附着一层薄汗的皮肤闪烁细碎的光,更为明亮的是一双不知畏惧是何物的眼眸。她仰头望进他的眼睛,盈盈笑意源于坚不可摧的自信。仿佛掌握着某种真理,她如此理所当然地向他摊开掌心:“到你了。”



*

无人机和乔的身影都看不见了,索隆出来时没有带手机。口袋里取而代之的是最后一个暑假得到的折叠匕首,送匕首的探险队员教会了她不少东西。太阳渐渐沉下西山,雾气很快就会弥漫起来没过脚踝。天色越来越暗,或许她应该就此找个山洞过夜。明明进来时走出了一条小路,原路折返却去了完全不同的地方。灌木丛里的小动物惊魂未定地耸动着湿漉漉的鼻子,透过枝桠的缝隙,索隆意识到这不是她的原因。

乔性格冷静,和她一般大胆,西西莉亚则不然。这位经纪人擅长将错综复杂的日程安排得滴水不漏,也擅长一点点小事都为她操心。仅剩的阳光区分出深绿的树叶和撑得恰到好处的制服,高大结实的身躯像极易瞄准的猎物。才走散大半个小时西西莉亚居然已经通知了警方,等下她要怎么解释自己压根没有迷路。思索间对方也察觉到了后方的动静,转过来一张坚毅的脸。索隆认人的能力挺差,但对海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和凌厉的下颌线还是留下了印象。名为德雷克的警长先生在镇上有着负责可靠的好名声,她略带歉意地笑笑:“我只是在散步。”

德雷克警长属于不怒自威的类型,无论那天合照还是现在硬朗的五官都不动如山。从中索隆没读出任何一丝情绪变化,过了几秒,才听到低沉的嗓音问:“有见到这个小孩吗?”

她莫名松一口气。原来不是西西莉亚小事化大联系了警方。

警长先生不断扫视着附近稍高的杂草:“放学到现在一直找不到人。”

“跑进山里玩了吗?”

“同学说她坚信山里有一种能治百病的蘑菇。”

一个灰头土脸、咬紧牙关的小小影子浮现于眼前,手肘和膝盖都附着红色的擦伤。索隆皱起眉:“她的家人生病了吗?”

高大的警长压低了声音:“……她的母亲。”

照片里的小孩看起来不超过十岁,亮亮的眼睛闪烁着勇气。这样一个小家伙揣着一颗单纯而挚爱母亲的心,仅凭一个传说就愿意挑战未知的领域。然而入夜的山林对于毫无经验的探索者来说危机四伏,索隆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找吧。你一个人吗?”

挂在对方腰间的无线电传来人声:“S103段没发现。天快黑了,要先集合换装备吗?”

呼机的另一头不带敬称,大概小镇的小警局互相都很熟悉。那个人说得没错,如果要持续搜索到夜间,他们需要强光灯,还需要保温毯。虽然没被叫“警长”或者“头儿”,男人还是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决定:“收到,全体返回集合点。重新分组,准备夜间作业。”

索隆活动脖颈和脚踝,折叠匕首换了最习惯的姿势贴着手腕。高处落下的目光自带无形的力度,男人垂眸向她,似乎多思考了几秒。

“先带你下去吧。”

“我没有迷路!”

“不太合适。”男人的语气始终是那种不受干扰的沉稳。

“我真的想帮忙。我也能帮上忙。”

索隆犹豫着要不要说她放假都会上山下海到处去,又想到西西莉亚严禁她对不熟悉的人透露“过多的信息”。这时德雷克拿出了手机:“你需要先跟谁说一声吗?”

于是她愣住了,好像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不应该顺从,不应该考虑得如此周全。一些数字在眼前纵横交错,她伸出了手,可惜没能背出任何号码。西西莉亚一丝不苟,她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又暗下一层的天光更加模糊彼此的表情,德雷克只是重复道:“先下去吧。”

索隆点点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她已经得到了体贴的对待,来自于一个看似“只做大事”的男人。电影里这类角色自成一派,只需要字字珠玑的台词和利落的打戏就会收获很多粉丝。他们开始在一片沉默中前进,但气氛并不僵硬。索隆无所谓一个人还是跟一个陌生人一起行动,但身旁的德雷克警长还散发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镇长亲自迎接他们的时候几次三番提到守卫小镇的警长,说每年挑战赛拔得头筹的都是他。德雷克拥有惊人的力量和耐力,还有一个饱经磨练的身体。挑战赛在盛夏,裸露着淌下汗珠的肌肉每年都会害前排的观众中暑。此刻近在咫尺观察,他带着不易近人的气场,却也像一个沉重稳固的锚。他一定是对自己非常严厉的性格,对于肩负的责任极其认真。他捡起一根木棒小心挑走一条拦路的蛇,拿起放下的动作都很轻柔。刺挠的好奇如夜露沁出,迷蒙的傍晚也被称作逢魔之时。并排的脚步饶有节奏,索隆还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最喜欢哪一部《危情特工》?”

她凭借一部风格奇特的类型电影出道,靠《危情特工》系列才走入大众视野。红月,那个美艳又冷静的男主的红颜知己,一半是为了增添电影风光,一半是在棘手之处从天而降推动电影发展。这个角色给她带来了热度也带来刻板印象,但在拿出属于她自己的作品之前,她只能不停提到她。

吉米将红月奉做女神,大众透过红月看见了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答,她侧过头去又问了一遍。

果断的德雷克警长第一次有些犹豫,然后嗫嚅的唇齿组成了“抱歉”二字。

热度自后背烧上脸颊,这下是真的尴尬起来了。原来他根本没有看过她的戏!那天她还自顾自跟他合影!脑海中两个声音搏斗起来,一个嘲讽难怪他都没有笑,另一个恼羞反驳他也没有拒绝!他还乖乖拿出了手机!那是因为他挺善良的!急促的思考掠夺氧气,索隆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出道之后见过那么多人了,就算走红毯时抛错飞吻也试过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他要是不喜欢应该也把合照删了。她没有脸红吧,别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在意啊!宽大的手掌忽然拦在身前,德雷克指了指不远处的树冠,一声半惊半喜的“德雷克!”传了回来。

默契地对视一眼,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去。走失的吉娜正死死地抱着一根枝干,而枝干的末端堪堪连接着树干。

承受重量的枝干随时可能断裂,德雷克拿出无线电呼叫支援。吉娜对于无论体型还是年龄都大上许多的德雷克也是直呼其名,唯有低低的啜泣透露出脆弱。没人知道吉娜被困在上面多久了,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因为筋疲力尽脱手。索隆猛地抓住树干的另一侧向上爬去,同时朝德雷克喊道:“你接着她!”

无需商量,也不允许失败。双腿跟钩爪一般缠住树干,索隆腾空上身去够那根离地三米有多的枝干。德雷克走到了吉娜的正下方,尽可能向两侧伸开双臂。她拿出匕首,一点点切割着、控制着,让枝干尽可能以平缓的速度下降。

吉娜松开手投入德雷克的怀抱,后者抱着她闪身避开了随后彻底落下的木头。索隆轻巧地回到地上,德雷克在用手电检查吉娜的情况。

“哪里疼?”对于一个受惊的小女孩,他的口吻简直生硬。

吉娜却像是和他很亲,已经收住了泪水,瞪大着眼睛说:“只是擦伤了这里、这里和这里。”

她的衣服和裤子都被勾破了,德雷克脱了下自己的夹克。那件饱满有型的外套裹在吉娜身上才让人意识到它有多么巨大,仿佛恐龙褪下的硬皮。索隆看着德雷克试图以一种不碰到小女孩柔嫩皮肤的动作抱起吉娜,试了几次都很别扭,干脆转过了身。

“我来背她吧。”

现在居然还有这样小心的保守男人。她心想。

片刻前的尴尬烟消云散,新的认知带来了奇妙的好心情。德雷克还打量了她一下,应该是在考虑她有没有足够的体力。那双蓝色的眼睛同样不敢更久地停在她的身体,尚未抵达胸前就迅速转开的视线让她觉得他们打平了。

之后返回的速度好像变得很快,竟然一瞬间就看到了山脚的灯。吉娜说当时是因为听到了奇怪的机械声才想爬上那棵树看看,于是索隆还是讲了过往徒步、越野甚至攀岩时的见闻,并决定瞒住西西莉亚。整个过程中,德雷克的回应多是“嗯”的一声,又或是不让人难受的沉默。最后他载着吉娜和她去了医院,西西莉亚接到电话时吼了她一声,反应超级恐怖。

她乖乖坐在走廊里等她开车过来,期间德雷克帮吉娜办好了手续。吉娜和母亲相依为命,后者从住院部蹒跚着脚步来接走了女儿。冷丝丝的金属挨上手背,德雷克往她旁边的空座位放了一罐功能饮料。“辛苦了。”他说,和她隔开了一步距离,再没有靠近一点的打算。索隆扫过空了一格的自动贩卖机,视线落在高耸、厚重的身体。他不会再说别的话了。他会目不斜视地离开。于是她当着他的面打开饮料,好似完成某种不甘落后的挑战,哪怕指尖冰冰凉凉的触感引发了一阵微弱的酥麻。


tbc

预计不会太长的一个小中篇,不知为何又写了藻妹; ;
喜欢的朋友们多多给我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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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风 | 2025-3-1 21:43:4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蹲一下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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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nouswatches | 2025-3-6 17:01:31 | 显示全部楼层
02



黑玛丽亚邀请大家下班之后来吃炖菜,德雷克载着佐佐木、福兹·弗和新鲜出炉的外带披萨上了门。电脑前蜘蛛一般八面玲珑的女人对烹饪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可惜与之相配的是惨绝人寰的天赋。因为经费不足,奥尼斯玛的机构全都十分精简。六个人组成了全部的正式警力,相处时间远多于与家人朋友。所以即使要面对可媲美凶案现场的菜式,他们还是常常聚在黑玛丽亚拥有五间房的豪华公寓里。女人被称作黑寡妇,别具一格的室内装饰少了她便缺失灵魂。润缇和佩吉万住在她的楼下,先到的姐弟俩开门时用眼神提醒他们小心呼吸。黑烟成团成团涌出烤箱,德雷克并不意外佐佐木和福兹·弗把他拱到了最前。很快每一个窗户都打开了,黑玛丽亚倚着灶台点一根烟。盛满某种物质的珐琅锅泡在自来水里,往精致的瓷盘撕下一块块披萨的佩吉万显然松了口气。

福兹·弗一般不招惹润缇,后者有种不属于平静小镇的怪诞之感。时至今日他们不再回述自己是如何加入那个仅有二层楼的警局,习惯小镇的生活如同沸水流入汪洋。福兹·弗是离家复归的本地人,黑玛利亚继承了某个可怜男人的遗产。佐佐木远渡重洋寻找怪人的容身之处,润缇姐弟俩自小便被镇上的一户人家收养。话题围绕以镇政府为圆心的一百二十八平方公里,其中三分之二是罕有人迹的山。拍电影能不能带动小镇的旅游业?巡逻会不会遇到麻烦。这地方也是时候新建一个像样的酒店了吧?听说剧组的人包下了所有的房间。罗罗诺亚·索隆真人比海报里更丰满,可是这部电影里就只有她一个出名的吗?如果波雅·汉库克或者白星都来这里取景……算了还是不想天天维持秩序。福兹·弗双手合十,夸张地低头求润缇再给他打印一张照片。这家伙近几日遇到谁都要炫耀一番自己和当红电影明星的合照,结果一不留神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除了亲弟弟佩吉万的事情,润缇对别人都烦得很。所以福兹·弗立即转向佩吉万使了个眼色,德雷克便知道他们又一起去了酒吧,大概还借口说是梅里斯太太又让他们找狗。他不参与这些,也不抱有任何立场。他好像是个很拧巴的人,后辈曾说他很男人。佩吉万有气无力地提出“我下去帮忙拿机子好了”,忽地瞪大了眼睛,不怀好意,“等下也给德雷克打一张,那天他不是也在吗?”

弟弟全肯定的润缇感叹“弟弟长大了变得好体贴”,佐佐木和黑玛丽亚都做出一副看戏的表情。这些人不止一次调侃他传统和保守,对于他和美艳的电影明星同框是喜闻乐见。下一秒福兹·弗就抢走了他的手机,之后的大半个小时他们在研究照片里的他有没有脸红,肢体有没有僵硬。润缇豪爽地给他打了两张,附带黑玛丽亚语重心长地嘱咐人要面对自己的渴望。德雷克只觉得胡闹,在那之前他甚至都不认识她。合照时压根没反应过来,一起找到吉娜那次不过验证了他唯一的判断:她有一双非常结实的大腿。随意打量或者评价一个女人的外形都是不合礼节的行为,所以他的眼睛点到即止,想法隐在心里。这群人向来就这么度过无所事事的夜晚,又尤其爱开他的玩笑。福兹·弗和佐佐木晚上还要值班,临走前他收拾了空掉的酒瓶,独自一人回到带小院子的一层屋子。

置入数年的住处乏陈可善,建造者的品味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客厅添了一张单人沙发,其余的储物和置物也都是一个男人独居的痕迹。德雷克对居住环境没有太多要求,持续的供电和暖气加一个煮咖啡的炉子便已足够。或许以后可以考虑养一条狗,又或许遇到一个聊得来的女人,在镇上换一栋更大的房子。他坐下来,沙发垫脚调到平放的位置。随身携带的东西放到茶几,警徽夹着热显像的纸片。以美艳著称的女人笑得清淡,而他面无表情。她不太擅长辨认方向和撒谎,背起吉娜穿过树林像只灵活的兔子。四周没有一点声音,摄入的酒精引发极其轻微的耳鸣。遥控器插在沙发的侧边,他打开了电视。生活必须应该再加上一条畅通的网络,他搜索《危情特工》,第三帧结冰的湖面上弹出了罗罗诺亚·索隆这个名字。

惊险的音乐由浅入深,稍嫌单薄的男人成功炸毁了一栋大楼。罗罗诺亚·索隆踏着圆月将人接回总部,飞车、浓烟和火光之中她最为显眼。红月是一个神秘的东方女人,不在女主演之列,却是男主角的同事、紧急联系人。她像一只遗世独立的鹤,全因索隆增添了一种沉静的隽永。难怪她比与男主深情对视的女主角更为出名,任谁的视线都难以从一个能够轻巧离开的女人身上移开。几年之前的她更瘦一些,同样的打斗现在应该能完成得更加漂亮。整部电影里她的戏份不算多,德雷克按了下一部,直到很晚才去洗漱。

这天夜里他做了梦,不是枪林弹雨,而是一张放大到近乎模糊的侧脸。难以陈述那是一个怎样的视角,能数得清根根分明的睫毛。他凝视着占据视野的眼睛,阵阵清风扫过脸庞。那个人透过他看向远方,看向更广阔的天地,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隔日轮到他休息,雷打不动的安排是去一趟超市。警局由最近的餐馆提供一日三餐,他只需要补充纸巾、沐浴液和剃须膏之类的个人用品。红月每每出现都为男主角准备好一切,索隆站在一排酸奶前好像不知道该怎么选。前两次见面她都穿非常方便行动的长裤,今天换了一条快要拖地的吊带长裙。她像个沙漏,又像那片轻薄的布料本身。德雷克强迫自己打住对某个女人不断冒出的审视,冰柜的冷光灯已经映入了他的余光。

需要帮忙吗?你在找什么。他没真的说出这些话,只是在脑中强调家里已经没有啤酒了。啤酒其实不和酸奶放在一起,但它们的冰柜挨得很近。索隆对于他人的气息很警惕,注意到是他之后却似乎放松了下来。她利落地拿起一罐回身,然后径直越过了他,为了收起固定在对侧货架的相机。“我在拍视频日志呢。”她的解释让他尴尬起来。德雷克后知后觉往旁边挪去,索隆伸手拉了他一下,继续说:“没事,应该够用了。再说这裙子弯腰真不舒服。”

德雷克点点头,这时又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好像总是这样,他不用语言陈述,只有沉默的行动。眼下的行动是他就这么站在这里,消化掉侵入索隆镜头的突兀。溢出的凉气与微微发热的皮肤隔绝开来,仿佛强行分出了两个世界。索隆没有化妆,大概应付任何人都如此自然。作为一个备受欢迎的电影明星,她就这么举着酸奶坦白自己的偏好:“我不喜欢甜的。”

他觉得自己“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这些信息与他无关,可他还没有走过去拿啤酒。

连接支架的相机抱进怀里,索隆腾出了一只手。摇曳的裙摆展开,原来金色的暗纹在淡绿色的布料上微微闪光。

“是赞助商的裙子。穿起来倒是挺凉快的。”

德雷克匆匆扫过一眼,认出那蔓延全身的图案是鸢尾。寓意光明与自由,其名同传递神之旨意的使者。连环杀人犯爱从文学、神话中挑选花哨的象征,小镇的居民过一种朴素、平和的生活。联想无端亦无际,连接他的过去,解释不了变得奇怪的自己。回到现实,眼前的女人仍是一副轻快的表情。

他终于开口:“这里的夏天很凉快。”

索隆回:“感觉是个度假胜地。”

“来旅游的人不多。”

“大家都不知道这里有多漂亮吧。”

不知为何他们开始并排走向收银,德雷克没来得及提醒最边上的队伍不收现金。索隆抱着相机、一盒酸奶和一张信用卡,德雷克让昏昏欲睡的柜员同他的东西算到一起。后者和他一样认不出大银幕里活跃的电影明星,执着地追讨79分零钱。德雷克翻找口袋,不经意拿出了警徽。两张鲜色的照片掉在柜台,一高一低的男人女人站在一起很相配。唯独此刻闪现出一丝惊慌,明明昨天被调侃被取笑都没有太多感觉。他不是福兹·弗那样的人,可眼下他解释不了为什么随身带着他们的合照。纤长的手指再次越过他拈起其中之一,德雷克盯着长条的小显示屏,对上面的数字目不斜视。“怎么这么久?”另一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索隆仰头回一句“马上就好啦。”前者有些絮叨地呢喃“怕你又迷路了”,认出了他立刻换上相当正式的语气说“德雷克警长你好。”索隆对她展露不一样的笑,代表不一样的信任,不一样的亲密。然而那个人蹙起眉头,再打量他时多了几分紧张。

“该回去了。”西西莉亚催促。

索隆走到她的身旁,距离超市的出口仅有一步之遥。今日的遇见纯属偶然,德雷克没有加快收拾的速度。印着硕大异特龙图案的环保袋被他捏在手里,快要消失的索隆又回过了头。

“德雷克警长!”她学经纪人的叫法,字正腔圆,声音很大,“下次你来剧组吧,我们用拍立得再拍一张。”

西西莉亚反应很快,环顾四周,确定有多少人被吸引了目光。她很专业,立即抛出了十分得体的解释:“毕竟你们一起找到了走丢的小女孩。”

女人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她们和小镇一成不变的街景如此不同。回到车上德雷克才忽然意识到,索隆就这么拿走了那张打印的合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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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nouswatches | 2025-3-15 10:54:54 | 显示全部楼层
03




西西莉亚每次不得不离开几天都会有不少于十分钟的叮嘱,索隆数着节拍回答“嗯”或者“知道了”。梳妆台上部镶嵌了一圈明黄色的灯,此刻映出一张噩梦缠身、精神摇摇欲坠的脸。她做完造型一阵了,正等着下一场戏的布景。奥尼斯玛的夏天凉爽舒适,所以她不用竭力静止以减少流汗花妆的情形。摊开的剧本很干净,她没有为这部戏写各式各样的笔记。情感爆发遵循瞬间的直觉与本能,这会儿她也浅浅地陷在想啃掉指甲、想摔碎杯子、想大喊大叫的脆弱里。丝塔芙·本是被逼到墙角的惊弓之鸟,逃到偏僻的小镇希望能找回自我的稳定。西西莉亚面露忧虑,眼神的落足点变成了她“拿走”的纸。严肃的警长先生拥有镜头无法削弱的深邃五官,索隆假意和她一起看过去,西西莉亚的手掌已经压上了她的大腿。

“不要乱来。”她的声音透出一丝疲惫。

“我没打算做什么。”

“你去阿斯本之前也说不会做什么。”

索隆放下作为书签的照片,往剧本里夹东西的习惯一直没变。她转过去正对西西莉亚,回答得很轻:“阿斯本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终于说出这话之前她已经预料到了西西莉亚的反应,后者果然发生了刹那的失语。带有警示意味的手掌继续向上抓住了她的,直视的双眸似要剔出每一块尖利的玻璃。然而索隆感觉自己很平静,仅剩虚弱无力的水藻在湖面之下轻轻摇摆。曾经总有触手般的渴望拽着她一次次溺水,但她已经像电影最后的本·丝塔芙一样挣脱上岸。西西莉亚是她的经纪人也是她的朋友,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自然也知道她和前任纠缠的十年。

那个人和她的故事是一出一会儿不讲逻辑一会儿抵死缠绵一会儿万分惊险一会儿安逸甜蜜的连续剧,现在不会再续订下一季了。他们认识的时候太年轻,理智和经历随年龄增长追上来揭露了不可调和的分歧。她本应是个更果断的人,可惜她投身于一瞬的心动时也太果断。

西西莉亚对那个人的立场很模糊,大概是因为他其实暗中帮了她不少。然而藕断丝连的碰面时谁都对此闭口不提,都很清楚这段反复的关系没有结果。

出生以来索隆只谈过这一次恋爱,如果可以也希望是一个简单的经历,做一些简单的选择。就像小镇的生活,深厚、平静,没有太多波澜。

看着几度张开了又合上的嘴唇,索隆扯掉黏在她们身上的沉寂:“我也没有那么饥渴啊。”

西西莉亚轻轻蹙起眉头,面对她的玩笑更加欲言又止。清晨送到另一个酒店的礼服和妆造团队,跟品牌解释多出来的珠宝,多得她的操劳,这些年索隆还算是随性而为。哪怕总是失望而归,哪怕血液平复了又是后悔。她的事业离不开面前这个人的筹谋,所以她补充道:“德雷克警长是挺有魅力的,所以呢?”

西西莉亚像倔强小狗的表情包一样审视着她。

“我保证做什么之前都先告诉你。”

“我们最多在这里待三个月。”

索隆反握住她:“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作为一个决定了就去做的人,西西莉亚没有一次争得过她。然而西西莉亚也信任她,甚至到最后还是会纵容她。小镇没有机场,她要先开两个小时的车到市里。已经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间,西西莉亚倾身向前,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索隆不喜欢身体接触,但对于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无法拒绝。她本来想多说一句“德雷克警长大概对我没兴趣”,对方难得的沉默让这句话烂在了肚子里。直接与剧组联系的是一名叫做福兹·弗的警官,自从上次在超市遇见,这一周索隆都没见过那个沉稳高大的身影。

阳光溜进房车打开的门,西西莉亚步履生风,世界为我所用的姿态不受娇小的身躯限制。索隆拢了拢针织开衫的领口,等下本·丝塔芙要在正常的对话中忽然发出怒吼。脑中模拟的场景刺痛耳膜,现实中传来了同样的痛苦。索隆眺向引发尖叫和骚动之处,剧组租下的林中小屋周遭竟然闯进来了一只熊!

昂贵的摄影器材被撞翻在地,素来雷厉风行的导演大喊着让所有人退开。索隆一下跑到最前,首先注意到了熊颈上滋滋作响的项圈。电击和窒息的双重折磨正逼得可怜的家伙发狂,巨大的躯体连滚带爬碾了一路。笨重的熊爪解不开残忍的束缚,眼见惊叫的人类更加慌张。剧组本来在周边设置了简单的护栏,它一定是误打误撞才深入到了拍摄现场。是探险者的自我防卫吗?还是偷猎?那样毒辣的项圈总不能是平常的登山装备,他们得联系野生动物管理署的人。等待的时间里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熊拽着项圈喘着粗气,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再这么挣扎下去它很可能会死,也很可能突然扑向某个无辜的工作人员,挣脱包围,然后去到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等死。索隆想到搭景的工具里有几条非常结实的绳子,便提出先将它稍稍控制住。

粗绳互相打结编成一张网,人只需要在四个角远远拉住就行了。导演起初觉得这个方法太过冒险,熊却忽然有所感应似的平静了下来。它重重地趴下去,已经没有力气抗拒缓缓压到身上的东西了。落下的网成为了彼此都安心的屏障,被逼到绝境的动物异常狂暴,接受了现实又会变得坦然。索隆小心翼翼挪到熊的身旁蹲下,后者裹了泥土、沾满灰尘的脸上闪烁着屈辱、悔恨和悲伤的目光。

这一刻它应当痛恨人类吧,却走投无路,不得不依赖人类的帮忙。显然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所以无论以什么姿态都想坚持。镇政府和警局的人先赶了过来,拿着园林剪刀的索隆一眼对上了跟熊一样庞大的警长。后者立即加紧脚步走向龇牙的猛兽,下一秒就像拧起一只小鸡似的架起了她的双臂。除了陪她练习的家人和那个得不到的爱人,索隆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硬的态度了。可她并不觉得厌恶,因为德雷克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为了保护人们的安全,警长必须拥有与蛮狠抗衡的力量。索隆怀疑自己用尽全力都挣不开他的禁锢,但他又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让人更加无法挣扎。德雷克退了几步便将她放下,与异性发生肢体接触时过于克制且严谨。索隆仰起头,隔着转眼便拉开了的距离解释道:“我想试着把那个项圈剪掉。”

“管理署的人在路上了。”

“我们怕它跑回树林找不到了,就这么死掉。”

德雷克垂下眼眸,从她的脸上转向只能从喉间发出微弱悲鸣的猛兽,“它会得到治疗。”

官方到没有起伏的语气,周正到无可挑剔的作风。索隆撑着地面试图起身,德雷克却倾过来朝她伸出了手。这只手大得不可思议,像是为了要把什么妥帖地包住。虎口一层厚厚的茧,握得住枪也握得住坠落的生命。索隆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起身故意用全部重量搭了上去。

德雷克纹丝不动,就连手腕都没有半分颤抖。他的肌肉力量应是她的几倍,实战中也会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拍了拍裤子后面的灰尘,索隆做了决定:“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寡言的警官稍稍侧头,眉心耸起。疑惑染上蓝色的眼珠,他看着她,似乎在检查她哪里受了伤,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后面交给西西莉亚就好,她有非常正当且必要的借口。索隆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大大方方地朝去而复返的西西莉亚招手,同时说道:“我请你吃个晚饭。到时候说吧。”



*

尽管起因是一头无辜的熊,德雷克去了剧组,罗罗诺亚·索隆按照之前说的拉着他拍了合照。用的是一台宽幅拍立得,他挨着边框站在最左,中间是蹲着的索隆想要轻抚趴下的大熊。那时麻醉应该起效了,大熊却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它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个瞬间被定格了下来。一口气按下快门的两张照片一张给他,另一张说是要存档。索隆捏着相片徘徊于管理署的人周边,直到他们顺利将大熊装上运往保护机构的货车。后来登上小镇报纸的新闻头图是同一时间拍的,红底加粗的“注意偷猎”印在他们头顶。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他们就是趾高气扬的偷猎者,而知情的人,例如那日从副驾姗姗来迟的福兹·弗则以此证明他们之间有点不对劲儿。

润缇和佐佐木巡逻去了,剩下的人难得一起聚集在办公室里。福兹·弗闲着没事就拿起桌面的相纸端详,哭诉为什么每天都去一趟剧组的人反而没有这样的待遇。熊的右侧还有索隆的亲笔签字,金色油漆笔写着“你如此英勇”。明明当时熊已经被控制住了,只是出现了的家伙竟然能到夸奖。佩吉万在闲置网页查到罗罗诺亚·索隆的照片带签名价值超过两千,所谓的宅男女神、明艳女星相关只是个符号都能让人兴奋。更多的谈资和倒卖的利润都令人眼红,为此福兹·弗决心下次先下车,走在前头嘘寒问暖。佩吉万从帽檐下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就此打破某人其实说到做不到幻想:“人家不需要你救,对你也没意思。”

“这是什么话?”

福兹·弗表示不服。佩吉万念起罗罗诺亚·索隆的百科,十几岁便横扫大洲的剑道大赛。据说她本想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然而半路被星探挖掘去拍了电影。开山作掀起了一阵剑道的热潮,之后便获得了百亿导演的青睐。《危情特工》系列她几乎没有使用替身,导演还说因为拍摄条件的限制没能百分百还原打斗的精彩。“这么一个女人必然喜欢主动出击,比食人花还凶猛,”佩吉万映着屏幕的白光,掌握一手信息的感觉相当良好,“她的视频日志都拍到德雷克了。”

福兹·弗回过头来瞪着他:“你们私下还见过面?!”

润缇不在,佩吉万进行着酣畅淋漓的互联网冲浪。话毕他就以输入网址的方式点进索隆的个人主页,福兹·弗直接把住了他的手机。

“偶遇而已。”德雷克才来得及解释。

站着的角度能瞥见两人拉扯中的屏幕,所以他多看了一眼。视频日志里的他既没有露脸,也没有出声。身形被裁剪到了与索隆头顶平齐的位置,只有肩膀以下的部分,像背景墙,也像古早电影里过场的配角。

“弹幕都在吵呢。”福兹·弗定住其中一条,那个人在“这是谁”后面加了很多问号和感叹号。

“我前后研究了一下,别的视频日志的嘉宾都不是这种形式登场的。”佩吉万用一种权威的口吻,完全没觉得就为了这点小事看完频道里的视频有多奇怪。“不过这部电影的男主最近也练成了这种高大的类型。”

德雷克没明白他想引申出什么,福兹·弗猛拍着他的肩膀,“为什么你这家伙去超市不叫上我一起啊?!”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去过超市,德雷克懒得反驳。佩吉万仍然沉浸于侦探的乐趣:“这个配乐,这个剪辑,很有电影的感觉了。”

“被你撞见她还挺慌张的。”福兹·弗也拿起了放大镜,虽然完全是不一样的方向。

“搞不好她在借你宣传。”佩吉万说。

“哪有那么复杂,肯定是她对你有意思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打断了福兹·弗无法无天的揣测。指定某个人的通话需要经过总机分拨,德雷克坐在桌面,听筒传来了此时话题中心的声音。

“德雷克警官?”

“嗯。”

“我是索隆。”

“什么事。”

“明天晚上六点,饭店的餐厅。”

德雷克瞪着紧贴听筒的两人,一只耳朵被狼嚎似的怪叫笼罩,另一只耳朵回荡挂断的嘟嘟声。索隆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打到了警局。佩吉万回到电脑前准备裁下这段录音,福兹·弗调侃和平的小镇不需要太多高科技。雷厉风行的女人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僚引发阵阵头痛,德雷克摊开本周的排表,手指滑到周四:白天巡逻,晚上休息。

佩吉万回放录音,一本正经地分析:“看来她没有什么忌讳的。”

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德雷克说:“她请我帮一个忙。”

“请你一起度过慢慢长夜吗?”福兹·弗朝他挤眉弄眼,“听说有些女明星在偏僻的地方拍戏会不甘寂寞……”

黑玛丽亚拿着文件夹重重地敲了敲门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德雷克挣出旋涡去接熊受伤误入剧组的报告,听到她冷哼一声:“除了电影里捏的,你们还认识多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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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nouswatches | 2025-3-22 23: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04



索隆咧出牙齿笑着,嘴角往上陷进去两个小小的梨涡。头发修得很短,脑袋像颗毛茸茸的球藻。她穿一件宽松的浅色衬衫登上封面,女性特征淡化了不少。领口延伸出优美而流畅的脖颈,阴影雕刻的锁骨呈现铮铮的模样。“罗罗诺亚·索隆自幼学习剑道,一路罕有对手。主演《血山》时才二十岁,旋即成为新一代最受瞩目的武打女星。《危情特工》里锋利明艳的红月家喻户晓,但她的下一部电影是饰演一名因亲密关系歇斯底里的寻常女子。电影取景于群山环绕的北部小镇奥尼斯玛,男主角扮演者达理斯·托尼计划于下个月进组。为了打造电影中爱与暴力的矛盾体,他已增重二十公斤。近日发布于社交媒体的健身照频频引发关注,英俊的五官匹配壮硕身材勾起无数好奇。据闻这部电影有一段惨烈的打戏,知情人透露双方都表示不采用替身……”

福兹·弗买个咖啡用了天长地久,回来时不怀好意地扔给他这本杂志。正文用对比制造话题,偏向性一眼便知。从前他也接触过电影界的人士,知道台前幕后的竞争不分性别,不择手段。索隆那位与她一般雷厉风行的经纪人一定会进行反击,德雷克合上书只留干净的封面在视野。他的浏览器有名人百科的浏览记录,因为他还没有“改掉”过去的坏习惯。他的上一段人生必须利用一切信息了解身旁的人,推断其倾向和喜好以导向他想要的东西。小镇几乎不会发生复杂的犯罪,即使山林偶尔出现身份不明的尸体,要做的也只是转交上级警局、接待来此调查的警探。临近交班的时间,他和福兹·弗就在车里坐着。后者的坏习惯是口无遮拦,远道而来的知名演员正是近来最趁手的工具:“没有男人喜欢掌控不了的女人,但男人都喜欢掌控女人。”

有时德雷克很难将搭档和他原来所处的位置联系到一起,也不怪黑玛丽亚对他们有着深深的鄙视。“有意思”、“排解寂寞”落在男人头上是风流,换一种性别就变得猥亵,损害名誉。黑玛利亚送给他们一句“能像个女人一样思考你们才不会显得这么悲惨”,并祝愿他们被罗罗诺亚·索隆耍得团团转。“她显然很自信,不受旁人的言语影响。也很大方,无所谓面对怎样的目光。”高调的邀约转眼连辅警们都听说了,然而想来想去,德雷克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为此一起吃饭就更奇怪,除去几次必要的互动,他们等同于陌路人。他们甚至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所以索隆说完时间地点就挂掉了电话,他就失去了拒绝的可能。然而比起“奇怪”、尴尬,让一个女人在餐厅里落单更不合适。周四的巡逻一如往常,一样的轮转,一样的风平浪静。回到警局之后,德雷克冲了个澡,换上了储物柜里备用的衬衫。湿过翘起来的头发随便借了佩吉万的梳子压了压,冒头的须根用简陋的刀片刮掉。干净的打扮是对对方的尊重,哪怕前几次见面其实他都风尘仆仆。他来到了这座平静、朴素的小镇,精致的餐厅、有趣的酒吧和能称作约会之类的东西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但路过不知道谁贴在储物柜上的电影海报时,德雷克还是折回去拿出黑玛丽亚的香水按了一下。

温德莱大饭店的配套餐厅拥有镇上最豪华的装饰,承包了居民们的婚礼、宴请以及一年里最热闹的仲夏夜。德雷克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抵达,尽管没有刻意控制,竟然分秒不差。接待台后的女孩理所当然认出了他来,不住感谢他一次又一次找到了既不认路也不听话的奶奶。索隆这个名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她已经领着他穿行于一张张布置完备的餐桌之间。索隆都交代好了,云雀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微微眯起的笑眼隐含好奇与期盼,但比福兹·弗的调笑要单纯许多。大厅的角落发出邀请的人已然入座,他变成了让女人等候的男人。摇曳的烛光映照着涂抹了色彩的脸,眼睑上的亮片像夜空中莹莹闪烁的星屑。她穿一条短的吊带裙和牛仔那种中筒靴,跟那张封面比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视线飞快离开裸露的皮肤,德雷克盯着的是她手里的书。那应该是本小说,连页不分段的文字正倾述着一个女人复杂而微妙的心理。他缓缓拉开椅背,等待一个许可。完成带位的云雀尚未离去,背着双手,大眼睛在他们之间扫来荡去。翻过这一页索隆才抬起了头,先与云雀对上,语气淡而轻快:“谢谢你。”

德雷克压了压夹克的下摆,怀疑自己是否会显得有些矫揉做作。书合起来了,他的眼睛无处可放。披着昏暗光线的索隆仍然过于明艳照人,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只剩下他们两个,索隆做了请的手势。厚重的小说放进侧边的帆布袋,她同他解释:“刚拍完一个东西就过来了,你不要介意。”

德雷克摇摇头,说不出口也本不应该产生的念头是原来她的眼睛轮廓还可以勾画得如此俏皮。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在描摹她的外形。这是一种相当粗鲁的行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更是冒犯。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明明和黑玛丽亚或者润缇相处时根本没关注过她们的打扮。索隆让他的思绪擅自去了不合适的方面,他只好强迫自己盯着勺子上的倒影。索隆唤来了侍者,又问他:“你会对什么过敏吗?”

身着黑白制服的少年抢答:“警长不能吃花生。”

德雷克蹙起双眉,索隆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笑容。镇上的人不仅都认得他,还记着他大大小小的窘事。少年一点没管他投去的眼神,夹起餐盘用双手比划:“上次不小心吃了肿成这样了呢!”

半空中画出的圆堪比宇航员的头盔,索隆看得饶有兴致、啧啧称奇。期间不时扫过来的目光探寻着更多好笑的东西,他却不能做些什么。他当然不会怪云雀和克比与自己太过亲近,就像小小的吉娜也是直接喊他的名字。所幸很快克比便意识到自己还在工作,总算回过神来收敛了一点。他问可以为你们上菜了吗,索隆勾着嘴角,确认道:“我订的菜单应该没有花生吧?”

克比想了想:“主厨也知道您是要宴请警长。”

“你们全部都跟他关系很好啊。”

“当然,警长是个特别认真负责的男子汉。”

克比的声线尚未变厚,忽然提高音调听起来像偶像崇拜。索隆笑得眯起了眼:“我也要拜托他帮我一个很重要的忙,所以希望他能吃得开心。”

“嗯,当时订的就都是警长爱吃的!”

话毕克比匆匆走开,没多久便端来了鲑鱼冷盘。小镇做不出所谓“禅意”所谓“涤荡”的融合料理,但尤为擅长发挥食材本身的美味。清爽的鱼肉泥打开胃口,是为了滋滋作响的烤肉拼盘做铺垫。塞得圆滚滚的自制香肠焕发鲜亮的油花,成排肋骨散发诱人的香气。一日的操劳化作饥饿,德雷克注意到索隆瞳孔微微放大,一副“终于下班了”的神情。有点可爱。他好像也笑出来了。巨大的铁盘占满他们的前方,一般两个人的份量没有这么夸张。德雷克四处寻找克比的身影,已经狠狠扯下一大块肉的索隆连忙解释:“他们说你吃得很多。我也是。”

“而且这里的食物真的很好吃!”

艺人的身材管理属于工作内容之一,可是之后的情形连大快朵颐都不足以形容。索隆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享受着丰盛的晚餐,面对整扇肋排专注得仿佛进入了心流。她用刀叉撕扯里脊的动作像一个凶猛的小兽,食相却很干净。淡粉色的口红擦去了,却也没有沾上任何褐色的肉汁。两种矛盾的特质竟能同时存在,不知为何德雷克一点点放下了拘谨。起初添酒还会因为扫到小巧的锁骨碰响酒杯,后面已经能坦然地将切好的香肠分到端起的盘子。直到越橘果派上来之前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索隆说了一些好玩的事情,他回报了一些过去或者最近的经历。

“所以你最喜欢奥尼斯玛的哪个地方?”

蜡烛快要燃到末端,索隆仍要与他交换爱好。德雷克抿下杯中的红酒:“鲁弗山。”

“这个山的名字听起来有点像我的朋友,路飞,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去呢。西西莉亚总觉得我会迷路,又说山里信号不好——”

“你们可以用无线电联系。”

“是吧,不会有事的,她就是很爱操心。”索隆的语气不是抱怨,不过似乎也没想起上次在山里散步,找借口与他同行。最后她背着吉娜一路走下山,一口气没喘。或许她与山的经验比他还要多,一小段的迷失都是冒险的一环。只听她又问:“你喜欢那座山的什么呢?”

德雷克犹豫了半秒,还是如实回答:“虫子。”

“啊?”

“我喜欢爬虫。”

“啊。”

意想不到的神情散发出浓浓的兴趣,很难说这样的她和平常的她哪个更让人必须移开视线。他要继续说书柜上的标本吗,还是那些翻过太多次了内页变得平滑的图册。索隆接受这个爱好就像接受小镇周边风光无限的景色,跟着单手托起下巴,笔直地与他对视。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不远处传来小提琴悠扬的乐声,是庆祝周年纪念日的琼斯夫妇。他们的桌上也摆着蜡烛,餐厅的音乐家正在演奏他们的定情之曲。福兹·弗的玩笑于脑中闪过,这是索隆的目的,某种铺垫还是他的幻想?

他沉默地回望索隆的脸,她垂下了眼眸:“我喜欢过一个你们最讨厌的人。”

对于一名饱受媒体关注的演员来说,这句话给出的信息太多,风险太大了。德雷克警觉地观察四周,意识到最近的人也处在听不见对话的距离才松了口气。如今他有责任回复些什么了,但也只是一句:“我没考虑过这些。”

“所以你是喜欢上了就是对的类型,难怪看起来生人勿近。”

索隆向前倾:“你会介意跟我发生肢体接触吗?”

指尖无端产生了触电的感觉,德雷克收回放在桌上的手,不出意料看见了两个陷得更深的梨涡。索隆笑了,因为他笨拙的动作,因为模棱两可的得逞。她的手根本没有越过桌面的中线,只是将自己的领地稍稍往前推了一点。吊带的领口和那件衬衣一样宽松,在手肘的挤压之下涌得很满。他不敢相信福兹·弗的话居然有可能是真的,索隆终于结束了有意的打量。

“你会介意吗?跟我练习近身搏斗的话。”

红月面对敌人时眉眼上挑,眼前的索隆也是一副战士的姿态。杂志的采访串起眼前的请求,原来他能帮她的忙是因为与增重后的托尼·达理斯身形相仿。她需要练习,而他是合适的替身。调到奥尼斯玛之后的实战寥寥可数,德雷克消化着差点误会了的羞耻,终究没能抵挡星屑之下真挚且坚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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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nouswatches | 2025-4-3 17: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luminouswatches 于 2025-4-3 20:59 编辑

05



索隆记下了他的邮箱,隔日德雷克便收到了超新星娱乐公司发来的保密协议。规整的格式和复杂的定语从句均属于模板,但第一行的横线填上了他的全名。下午四点,名为西西莉亚的经纪人顺路经过警局,用了不到十分钟与他签好所有需要的文件。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怨气或者不满,也没有逐条读列印了两页的注意事项。他有任何时间或者地点上的要求都可以发邮件与她沟通,每次结束之后指导的报酬会立刻打到他的卡上。“实战练习“听起来像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甚至是恶作剧,但西西莉亚安排得正规、可靠且井井有条。那日的晚餐索隆肯定也先征求了她的同意,而不是一时兴起想要与一个陌生人单独见面。制服夹克最大的好处是内侧有一个足以塞下文件的口袋(方便他们随身携带搜查令检验报告之类的东西),德雷克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不是忌惮福兹·弗的调侃和佩吉万理智又悲观的分析,而认为是索隆不应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下一个休息日他依然早上回警局做力量训练,只是推迟了超市采购。温德莱大饭店长期空置的会议室挪出了宽阔的场地,他准时到达,发现正中放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单人床以及一个高大的柜子。

“我们还原了一下那场戏的布景,主要练习的就是那一小段。”

索隆跟在他的身后进门,不知是纯粹的巧合,还是蛰伏。她穿着印了异特龙的大T恤和居家短裤,不施粉黛的面庞很清净。剧组的取景地之一是一栋租给游客度过夏天的木屋,而这一身装扮看起来已经适应了小镇的松弛。她拿着房卡和一张纸,德雷克按照她的意思接过后者,“禁止拍摄、不得公开”的警告之下是对白和环境描述。

索隆解释:“这是打斗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丝塔芙·本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本杰明站在床头。她怀疑自己又做噩梦了,下一秒却注意到了房门被撬开的痕迹。她怎么会睡得这么死?她太累了。她昨天在帕斯托雷太太家应激了,摔碎了很多东西。这个镇上的人大概都不会再邀请她,或者跟她说话了。

本杰明:睡够了吗?

本杰明:我找你了好久。

本杰明:这里真是一个狗屎地方。

本杰明:起来换衣服吧。周一有早会,我们要回去了。

丝塔芙·本摸到了枕头下的小刀,但她担心一抽出来就会被本杰明夺走。他看上去很亢奋,她用眼睛测量着他身侧的缝隙。

丝塔芙: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本杰明:因为你属于我。

丝塔芙:我们已经分开了。

本杰明:是你抛下我逃走了。

丝塔芙:玩文字游戏有意思吗?

本杰明:我们之间什么没有意思?

本杰明:好吧,是我错了。

本杰明: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本杰明:我已经道过那么多次歉了。为什么你不能再相信一次我们之间有过的一切呢?

丝塔芙:你永远都控制不了自己。

本杰明:明明每一对情侣都是这样的,这就是一种相处方式。既然我们选择了彼此……

丝塔芙:不。

丝塔芙:我已经给过你一条命了……

丝塔芙站上床垫,勉强与本杰明的目光平齐。她撩起T恤的下摆,耻骨处的伤疤一直蜿蜒到后腰。本杰明盯着她的脸,仿佛除此之外都无关紧要。他滚动了一下喉结,丝塔芙一个侧身跳下了床。

本杰明失去平衡趴在床上,丝塔芙趁此冲向房门。她被抓住双腿惯倒在地上,条件反射一般扣住门框……




德雷克不再往下读:“这是施虐,不是搏斗。”

“如果我没有竭尽全力反抗的话。”

索隆往前走了一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离得很近。打扮得像是刚刚睡醒、毫无防备的女人抽回了那张纸,仰头直视他的眼睛:“这些是编剧的想法,丝塔芙在镜头里受尽折磨后由窥探的路人救下。我要说服导演,这不是猎奇而是惨烈的情节。施暴者并非坚不可摧,挣脱也不是依靠一点幸运。所以到时我必须压制达理斯,哪怕那家伙是个一点点都不肯输给女人的混蛋。”

福兹·弗故意留了那本杂志在他车上,算是今年为搭档支出过的最大花销。后来独自一人的时候德雷克又翻了一遍,索隆的封面故事里夹了一段达理斯·托尼的“独家连线”,精炼而深刻地表达了“他正在接受多么刻苦的改造”。双方都不用替身是这部小成本电影难得的卖点,德雷克有些好奇西西莉亚怎么考虑其中的风险。艺人的安全应该是最重要的,索隆还很年轻,还可以不断洗掉红月,重塑人们对她的印象。这个临场改戏的计划接近任性,纵是完全的圈外人德雷克依然感觉到抗拒感蔓延了全身。他开始思考此时退出该如何补偿,却发现索隆的眼底闪烁着无畏的火光。

于是他坦言:“我没办法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因为这不是必要的攻击。我是指——我本身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威胁。”

索隆凝视着他,好似要掰开每一个字才能理解他的话。最后她笑了一下,悬空的手搭上他的手臂,有些感慨:“你很坚持自己的原则。”

“你是警察,我理解你的经验都是为了控制住犯人。到禁锢对方为止,不允许更多的暴力。但是外面还有很多这样的女人,每一天都冒着生命的危险。她们有一些仍以爱的名义在忍耐,有一些尚未找出脱身的办法,还有一些明明已经离开了,噩梦却阴魂不散。”

“我想展示其中一种处境,那就是被逼到墙角的女人非常可怕。她们的精神濒临崩溃,终于决定痛苦要外放于人而不是折磨自己。她们努力像从前一样生活,但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就陷入疯狂。当然,这只是一种选择,一种可能。绝对不是说不这么做就是错的,就是弱者,我只是希望当顾忌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时,落下的拳头能停下半秒。”

空气之中回荡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索隆的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愤怒、悲伤和不屈的神情,德雷克情不自禁想到了去年搬走的哈里一家。一个夜里,巡逻的他发现了浑身是血、倒在自家门前的哈里太太。昏迷了整整一夜、缝了十针的她说自己不小心滑下了楼梯,然而当时楼梯附近根本没有血,反倒是客厅有拖行的痕迹。前来接人的哈里先生始终不发一语,在他上门了解情况时表现得极不耐烦。平和的小镇也藏匿了丑事,后来他们与哈里先生聊了聊。黑玛丽亚以一种别有深意的方式警告了他,之后不久他们就卖掉了镇上的屋子。记得搬走那一天哈里太太仍然戴着宽檐帽和巨大的墨镜。旁人无法看清她的脸,因此也无法介入她的故事。难以预料哈里太太会不会接触到这样的一部电影,或是任何能让她鼓足勇气的帮助,但德雷卡明白索隆正试图多打开一扇门。

“而且西西莉亚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化妆师,遮盖和模仿淤青都出神入化。”

像对血腥味极度敏感的虎鲨,索隆已然捕捉到他的犹豫。她有自己的见解:“你不用代入本杰明这个人渣,爱与暴力根本不会共存。爱不是借口,我要打碎这套说辞,让那些人再也找不到理由,起码生出丁点愧疚。德雷克警长,我需要你帮我。我相信每个人都有愤怒,或者恐惧,那些必须拼尽全力活下去的时刻——”

德雷克,你杀了几个人了?德雷克,跟我一起去杀一个人。德雷克,你为什么要放过她们?德雷克,是他们先挑衅的。回想起来,他从来没有过出于愤怒而对另一个人斥诸暴力的经验。他本应为此感到安心和自豪,可任务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失败的。他下不了死手,不仅是直到最后都被亲人、伴侣蒙在鼓里卖掉的无辜的人,还有那些本就欠下巨债、倒卖药品、听起来罪有应得的人。他太过克制,太不合群,所以身份暴露了,几乎被他们围剿而死。他利用势力之间的抗衡来反抗,而非不顾一切打出一条血路来。他脱离了那个组织也离开了斯沃德市,除了守护奥尼斯玛的居民之外再无其他雄心壮志。黑玛丽亚曾经问过他们这些异乡人,难道不会不甘心吗?记得福兹·弗和佐佐木都避开了她的眼神,而他就和现在一般,心中只有一片平静。

所以他摇了摇头,抱歉二字如同即刻消散的电波。愤怒和恐惧都无法操控他的身体,他就像一座寸草不生的山丘一样屹立,死气沉沉。索隆试图教他脱离自我入戏的技巧,然而就算只是假想他也做不到。如果他在现场,如果他就是那部戏里的一个角色,本杰明不可能闯入屋内,丝塔芙也不需要逃亡。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索隆的拳头比他所能设想的还要有力。尽管她自小学习的是剑道,但显然她的身体素质比洲际大赛的冠军更加强劲。可惜他也像山一样笨重,只是沉闷地接下突然的重击。下垂的手臂被抱住了,下意识后退的步伐也被绊空。借力打力正适用于他们之间的体型差,除了力度,索隆还拥有娴熟的技术。她还学过柔道?自由搏击?成为一名武打明星需要多少努力?红月的出场总是轻巧得像一根鸟羽。后背撞上地面,紧接而来的攻击足够快准狠。德雷克徒劳地抓着折叠椅的脚,即使想要回避,他也实在没有她灵活。

“你以为达理斯会对我手下留情吗?”健壮的双腿钳住他的下身,纤细的双手箍住他的头颅。“你知道她们都是怎么被剥夺反抗能力吗?”后脑的震荡引发知觉迟缓,几下之后德雷克才意识到其实下面还垫着她的手指。太多暴力案件伴随着“当事人首先重击她的头部”,人们孜孜不倦地规训出一张张漂亮的脸,似乎就是为了在占有时用力将之打碎。力量不是为了伤害,虽然他好像也没有借此保护到多少人。他顶着眩晕和索隆全部的重量坐起身,如此终于能掰开无所谓伤害自己以宣泄什么的那只手。透绿的眼眸映出一张阴沉的脸,他确实有些恼怒。“手指的骨头很细,很容易错位和扭伤。”他沉声呢喃,粗略地捏过每一根的形状。他只需要一只手就能箍住她的两只手腕,深吸一口气便提着她站了起来。

仅有这一刻,他希望自己巧舌如簧。他不会受到挑衅,也不会按照索隆的方式。几乎是同时,高跟鞋踢踢踏踏地直冲他们而来。索隆头也没转:“我没事。”

“你们现在演的是哪段?”

西西莉亚比他们两个都要矮了不少,但汹涌的气场快把宽敞的空间淹没。德雷克后退几步,看着索隆朝他高举双手:“我投降了。”

西西莉亚扔给她一个“又怎么了”的表情。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我低估了德雷克警长。“

西西莉亚仍是疑惑,索隆又说:“达理斯那家伙应该请不到这么强的指导吧。”

“他特地找了跟你合作过的。那几场戏我都会在现场盯着。”

“奥尼斯玛的急救车出得快吗?”

这下轮到德雷克回以疑惑的深情,索隆仍旧注视着他的眼睛。最终,她扬起下巴,一如平常自信的模样:“帮他问的。”

德雷克还是摇摇头,尽管意识到此时自己应该和索隆同一阵营,仍然坦诚道:“如果我们就在附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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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minouswatches | 2025-4-13 22: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06



德雷克已经离开了两个小时,手腕处的皮肤仍微微发烫。这个男人在情急之下一把提着她站了起来,轻而易举地像抓起一只迷路的小猫。他拥有突破两米的身高,厚实得好像不知道痛的躯干。力量差异大到她无法与之正面抗衡,却包裹着她同样难以想象的谨慎与决心。太清楚自己出手就能造成怎样的破坏,所以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在“控制”。控制追到的犯人,控制忽然攻击的女人。控制愤怒与冲动,控制血与暴力的情节。达理斯以艺术之名操练自己,跃跃欲试着想第一个打破红月的头。德雷克任凭挑衅却全无反击,唯一没注意好的力度是因为担心垫在脑后的手指。眼底浮现往日的黑雾,索隆永远都忘不掉头部被连续猛击时激进的本能。那日她遭受的折磨演变成了更为残忍的报复,德雷克不会如此讨回血腥的“正义”。正义。令她愧疚亦令她痛苦的词。正义不存在于博弈的势力、牵制的利益之间,只存在于每一件具体的事,每一个具体的人手里。

得知实战指导的请求,西西莉亚动用一些手段查了德雷克的背景。寡言的警长原属于斯沃德市,那里的重案组出过很多能力非凡的警探。也有人爬到了很高的位置,获得了显赫的声名。“看来他犯过大错,要么就是站错队被排挤。不然就是搭档牺牲了走不出来,沉浸于愧疚和悲伤一蹶不振。”西西莉亚越分析越像平常给她转述新的剧本,谁让她们都生活在一个现实与电影交织的多重宇宙。她一直或深或浅地任丝塔芙操控自己,直至今日被宽阔的手掌牢牢抓住,只是为了让她停下来。

“男人生来要赢”,德雷克是一个特殊的样本。从繁华的大城市到无事发生的边缘小镇,从惊心动魄的罪案到寻找小猫小狗、调解家庭纠纷。仅有的几次接触都能推翻西西莉亚的揣测,德雷克深沉、平和,是风带不走的山丘。索隆用力地按了按手腕,有点疼,可是那上面并没有留下任何需要遮盖的淤痕。



野生动物管理署的人申请了禁令,剧组预定的木屋和周边都被临时封锁。受伤的熊目前正在八十公里之外的机构接受治疗,他们的外景拍摄不得不暂停一周。达理斯·托尼为了宣传自己的健身真人秀再次推迟了抵达奥尼斯玛的日期,所以室内的对手戏也停滞不前。面对突如其来的空闲,西西莉亚第一时间给她接了活动。索隆用两天极限往返西海岸,期间总算说服了这位长袖善舞的经纪人,让她后面五天都可以待在镇上,拍些别的东西。

奥尼斯玛的镇长有意借旅游拉动经济,一直明里暗里希望剧组能够多多宣传周边的风光。最先联系的达理斯·托尼一封邮件都没有回,所以西西莉亚光是转达了索隆的想法就获得了热烈支持。她的平台目前拥有将近一千万粉丝,最高一期视频日志的播放量几乎上亿。选小镇的日常作为新一期的主题简直就是无本生利的推广,镇长办公室立刻出面提供了一切需要的帮助。不出意外最得倚重的德雷克警长成了向导,索隆很好奇他收到流程和大致的剧本时是什么反应。视频日志的标题是“在奥尼斯玛的一天”,由德雷克驱车带她游览小镇及周边,尝试别具风味的菜肴。他们要找机会插入些治安很好、人们很热情的对话,但具体什么路线、拍些什么不一定完全按照企划书的来。西西莉亚最后会对成片把关,上一期警长的出镜就顺利引发了网友们将魁梧的男人与达理斯的对比。索隆用手指梳顺头发,拉开皮卡的门。这一次要完全露脸的德雷克除了帽子之外,还多戴了一副显得鼻子更为高挺的墨镜。

他明明有一双深邃的蓝眼睛,索隆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锋利的颌线连接丰厚的下巴,淡淡的X型伤疤组成了锚点。若非存在感更盛的体型,这样的五官根本无法让人移开目光。皮卡的座位又高又深,好像下一秒就要陷进去。她转过头试图看穿漆黑的镜片:“你会不好意思吗?”

德雷克说:“你在镜头里最显眼就可以了。”

“其实之前我就不小心把你放进了视频日志里,就是超市那一次……”

“应该没有人能认出我。”

索隆边说边调试相机,在白平衡和曝光补偿之中捕捉到了一丝端倪。尽管德雷克一贯淡定,这句话还是揭露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可能。此前这个男人连她最有名的电影都没看过,索隆忍不住侧过身去:“你怎么看到的?”

回答她的是一盒酥脆的可颂。“吃早餐了吗?”

“噢,西西莉亚逼我喝了一大杯西芹汁……”

卡通的甜甜圈小人舔着舌头,这家店据说有奥尼斯玛最好吃的面包和点心。可惜她对太甜的东西敬谢不敏,又得控制镜头里的样子,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来得及尝试。他们的一日之旅从现在开始?那要先拍下精美的纸盒和焦香金黄的光泽。是巧合吗?是她想多了吗?德雷克买的竟然不是能让人专门开上两小时车的甜甜圈,而是哪里都有的原味可颂。

他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吃甜的?

小镇的周中和周末没有明显区别,皆因大家都过着一种随心所欲的散漫生活。退休人士和自由职业者组成了常住人口的二分之一,不怪镇长铆足劲儿想要发展这个远离喧嚣和进步的地方。德雷克沿着主路从大饭店依次开过教堂、镇政府和商业街,停下时总有人跟他寒暄。商业街正中矗立着一个与他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子雕像,一身海盗打扮,右手持尖刀,左手握板斧。底下的文字称之为奥尼斯玛的开拓者,而每年盛夏举行的生存赛,正是为了纪念当年艰难重重的开荒。挖土、生火、砍树、徒手建造庇护所……自从来到这里,德雷克已经蝉联了三年冠军。如果可以,索隆想留下来看看今年的盛况。德雷克一定拥有强悍技艺和身体素质,只是以他对暴力的排斥,大概没办法真的侵略一片活生生的土地。或许之后再做一期视频日志?可以和电影的宣传融到一起。丝塔芙也是逃至此地的“客”,离开有毒的伴侣之后重新看到了美丽的风景。冰凉的越橘汁贴上手背,眼前的男人脱掉了夹克,只穿一件灰绿色的T恤。如此修长饱满的手臂似乎很适合做练背的单杠,索隆有点舍不得关掉相机,却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很享受嘛!”

她抿了抿嘴唇,随后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冲着她。向他们走来的女人和身旁的中年男子都穿着警员制服,手里抱着一只不停摇尾巴的肥猫。

中年男人说:“他跟我们一样在工作啦。”

女人扁扁嘴:“我也想工作是跟佩佩一起逛街。”

“那样的话佩吉万肯定要调班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们都不知道佩佩有多体贴!”

德雷克朝他们点点头,既不介意对自己的调侃,也不介入小小的斗嘴。想来他们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而德雷克多数保持沉默。柑橘类的气味刺激了猫,女孩不得不夹起胳膊箍住它的脖子。中年男子提醒你快要箍死它了,女人说让它天天到处乱跑。中年男子感叹还是福兹·弗最擅长对付同类。女人一甩头发,扔下一句,小女子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值勤的两人走近又走远,只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相机当然没有错过这番有趣的小插曲,但索隆决定回看的时候好好分析一下女人说的很享受到底是什么意思。

镇上有名的地方半天就能看完,下午只剩一个前年刚修好的观景台要拍。德雷克带她去一个颇为简陋的小餐馆吃了非常厚实多汁的烤肉三文治,下单时给她点的也是最大的份量。饭后优哉游哉地进山,猛烈的太阳掺入了一丝清凉。层层叠叠的绿意涌入眼底,神秘的自然无论何时都是旅人的宝藏。头山鸟语花香,开发完善,最适宜一家数口度过周末;鲁弗山高耸陡峭,景观奇特,是探险爱好者都想要征服的地方。兔碗植被稀少,怪石嶙峋,遍布铮铮的采石场;铃后有终年不化的雪顶,是全国著名的滑雪胜地。观景台设立于交汇之处,手臂一挥便是截然不同的景色。德雷克借一旁的地图为她讲解,映衬着远山,而她的目光和镜头从广袤的天地回到了咫尺之间。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小小的身影忽然从地图展板后面钻出,吉娜一边打量他们,一边做出疑惑的神情。德雷克猛地被按下了静音键,还是索隆先俯下身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找蘑菇啊。”

“不是让你不要一个人上山了吗?”

吉娜踮起脚尖指向观景台的下方:“我和爸爸就住在这里。”

那是一栋很小的房子,来的时候索隆还以为是游客中心的配套建筑。索隆皱眉望向德雷克,后者整个人都蹲了下去:“去看妈妈了吗?”

“今天妈妈状态很好呢!”

“那你也要早点回家才行。”

“爸爸好晚才能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啊。”

吉娜自然而然地靠着德雷克的手臂,倚着他就像坐在一把躺椅。后者纹丝不动,默默地承托着小孩的重量,也默默地分担小孩的忧愁和苦恼。索隆开始纠结能不能把这一幕也剪进视频日志里,已经能想象西西莉亚在一旁抱怨怎么都是他?

“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去约会吗?”

索隆瞥了德雷克一眼,发现他也看向了她。此时的沉默和平常的不同,索隆发誓他的身形顿了一下。他的身边并非没有异性,同僚的调侃好像也已经习惯成自然。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局促?为什么紧张?吉娜像小狗似的吸了吸鼻子,有点乞求的意思了。小孩子总是会让人心软,不过也常常带来一些惊喜。索隆看着她,故意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你怎么得出我们在约会的结论的?”

“你们总是在一起。”

说总是其实她才第二次抓到他们,索隆强调:“在一起行动不代表就是约会。我们在工作呢。”

吉娜拧着眉心:“可是德雷克……看起来好不一样噢。”

怎么不一样了呢?索隆没有真的问出口。气氛变得更加局促了,就连她也开始觉得皮肤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热热的膜。后背绷紧了,在反应过来之前德雷克又抱着吉娜嗖的一下站了起身。吉娜穿着浅色的长袖长裤,看来牢牢记住了她上次说的野外防虫要点。一大一小穿过镜头,小小的屏幕里留下了和谐的身影。算上今天和德雷克的近距离接触已经是第五次了,可她怎么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同,甚至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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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肥猫仰着圆滚滚的肚皮,不倒翁似的低头啃绳子。垂下桌沿的指尖捏着一小块面包,好像不知道这个叫做圆珠笔的家伙非常挑食。福兹·弗去上厕所了,没有二十分钟回不来。德雷克撑着方向盘眺望车前,索隆就坐在咖啡店露天的位置。随风而去的灯牌作为身后的布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很像是什么电影的海报。以她为中心展开的世界,因为她的爱恨、她的行动才有了意义。自从做了一日向导,这两天好像总是能见到她。顺路送云雀和克比去打工的时候,帮邦尼太太解除误触的警报的时候。索隆穿短裤和背心在小镇上四处游走,紧实的小臂压着雪白的剧本。西西莉亚在催我看她觉得还不错的故事了!明明这一部都还不知道会拍出什么样子。那天下来她说了很多话,就像从前聆听证人的陈述,他全都记得很清楚。名为路飞的最好的朋友去集训了,顺利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人。姐姐又给她寄了自己做的衣服,加上广告商的要求,一天有半天都要浪费在造型。分不清方向的时候往右就对了,右边就是南边。进山之后他们偏离了游客的栈道,此时凑向圆珠笔的那只手一直牵着吉娜走在前头。路过高出地面很多的树根,索隆“咻”的一下把吉娜提了过去。

“可是,右边怎么就一定是南边呢。”

“因为太阳在中间啊。”

“太阳不是从早到晚都在动嘛。”

“笨蛋!那是因为你弄错方向了!”

德雷克一路沉默地听着她们的对话,想要纠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吉娜扁起嘴巴陷入了沉思,显然并不相信这一套歪理。笨蛋二字也让她很不服气,正要发作时,索隆忽然弯下了身。

“快看这个。”

落叶于树干之下堆积,中间长出了一丛艳丽的蘑菇。索隆张开手臂挡住吉娜扑过去的身体:“它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不可以碰,更不可以吃。”

“可是它比花还要漂亮呢。妈妈应该会喜欢的。”

“可是漂亮都是有代价的。它会让你看到很多个妈妈,也会让你再也看不到妈妈。”

艳红的菌伞覆盖白色鳞片,误食可引发恶心、腹痛乃至精神错乱。有一些地方借其毒素来“灵魂出窍”“预知未来”,正如他站在离她们和那丛蘑菇一米之外的地方短暂地产生了幻觉。直率倔强的妻子,古灵精怪的女儿。一家三口进山里度过愉快的周末,稍后轮到他分享爬虫的知识。他从来不是一个为梦想奔走的人,每一天只不过立足当前。完美契合的传统画面更像是妄想,因为索隆是畅游世界的电影明星,而他负责一个小镇的平静与安全。漂亮是有代价的,会让人精神错乱。他给索隆演示从前查案或是潜伏时遇到过那些刁钻的、狡猾的、阴狠的突袭,不得不发生的肢体接触在指尖印下了挥之不去的感觉。回到寂静无声的家里,完全放空陷进单人沙发。掌心的热度沿着血管蔓延,形成了从未有过的冲击。他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过去的三十几年人生大多如此。可那时他开始了妄想,变得很糟糕。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很普通的人。闭上眼他看见索隆站在巨大的枝桠之上眺望远方,而他位于画面之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风带起浅绿的纱衣,她不属于任何人,不为任何人停留。或许他可以徒手爬上树枝,像一个愚钝的巨人。但就算遍体鳞伤,筋疲力尽,他仍是看着她的背影,仍是在靠近她而已。

副驾驶的车窗敲得咚咚作响,福兹·弗顶着戏谑的表情预备进行敲诈。说是上厕所却带了甜点和咖啡回来,坐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摊开手办。“一共二十五。”报出天价面不改色,“还替你请她喝了一杯。”还要摇下车窗朝坐在路边的索隆挥手。终于留意到街角的索隆穿过十几米的距离找到他的眼睛,随之做了个跟所有人一样客气的“德雷克警长你好”的表情。心率攀升了,呼吸不由自主变长。别过头去不礼貌,可他还不适应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你什么时候开始应付不了女人的?”局里他与润缇和黑玛丽亚相处最为无事,不怪福兹·弗惊讶,“她走过来了噢。”

时间被挤压,索隆好像转眼就来到了他们的身旁。晒得发红的上身探进了大开的车窗,街边的风井正反客为主地将他们打量。

“各位警官,你们好啊。”

随时向路人搭讪的男人模仿得惟妙惟肖,毫无顾忌地侵入社交距离让福兹·弗都不由得往椅背上靠。于是车里打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一头是她志在必得的笑容,另一头是面无表情的他。副驾驶的一切都不重要,她的猎物就只是他而已。满盈的笑意于眼底铺开,她说:

“剧组准备搞一个复工派对,顺便庆祝喝蛋白粉过头的某人终于来了。你……你们也来吧。”



*



索隆说完便起身走开了,和之前一样,德雷克并不觉得这种擅作主张很冒犯。他也和之前一样没打算答应,直到第二天警局所有人都收到了请柬。他们围在一起送来的果篮旁小憩,福兹·弗不停说着暗示的话,但黑玛丽亚看起来很满意。此前野生动物管理署的人提出了更多苛刻的要求,全靠她熟练地引用法规一一驳斥。延长的指甲来回摩挲烫印的花体字,德雷克便知道作为他们的……姑且算是队长吧,没办法阻止大家参与一个新鲜刺激的夜晚。可惜那天轮班的是佐佐木和润缇,福兹·弗扔开了橘子,忽然扭动起九十年代的舞姿:“哎,你们没办法看到我叱咤舞池了。”

润缇吐出了嘴里的葡萄,佐佐木翻了个白眼。

“年轻人的派对你去过几次?到时别变成舞池里的化石。”

“你看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流行复古。”

黑玛丽亚抿着嘴笑了起来:“我们帮了那么多忙,就算是化石他们也不该说些什么。”

“哎,回去还得把我的战服拿出去熨一下。”

佐佐木皱起五官表达出一种捏鼻子的嫌弃,德雷克记得所谓的战服是一套鲜红色的西装。润缇剥好了差点被扔到地上的橘子,皮递给佩吉万:“佩佩,你要丢下我去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派对吗?”

福兹·弗忽然又看不下去了:“佩吉万都成年多久了。”

“臭老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教啊!”

福兹·弗只看着佩吉万:“喂,裙脚仔可成不了男人。”

润缇瞪圆双目,下一秒就是一个原地起跳的头槌。这是她的必杀技,曾经一下把佩吉万撞出两米远。奈何福兹·弗早有预料,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黑玛丽亚张开手臂,温柔而爱惜地接住了因惯性不稳的润缇。佩吉万有些羞愧地跟在她的后方:“老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动手啊?”

黑玛丽亚说:“我最喜欢对男人动手的润缇了。”

“你对老姐到底还要多纵容啊。”

“佩佩,你在为我吃醋吗?”

一直以来德雷克都觉得十分神奇,润缇几乎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佩佩”,却也从来都不听他在讲些什么。这时也掠过他直接做了决定:“好啦,你去玩吧,因为我是个开明的姐姐。到时我去接你。”

佐佐木拧眉:“我们那天要巡逻。”

“德雷克会载我们回来的……”佩吉万也急忙补充。

福兹·弗勾起嘴角:“这可不一定噢。”

德雷克盯着搭上肩膀的手,福兹·弗像个江湖术士:“有人可能不回去了。”

佩吉万纳闷起来:“又是镇长特派的任务?”

“罗罗诺亚完全被这家伙迷住了。”

润缇十足疑惑地挑起眉头,像是无法理解到底人要有多自大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次黑玛丽亚倒是没有冷嘲热讽,反而注视着他的眼睛,仿佛在说“你觉得呢?”

蜘蛛一样神通广大的女人,德雷克从来没有小看过她。若她参与到从前他负责的那些案件,相信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审讯人员。她用继承的大房子收留过很多离家出走的少女,会戳着被爱情冲昏的脑子说很刻薄的话,也为她们提供保护。德雷克心知什么都瞒不过她,可惜他也已经确定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了。

丝丝缕缕的渴望,不为所动的决心。他坦然地对上她的眼:“到时我去接你们。”

福兹·弗拍着他的肩膀:“到时别再穿得那么无聊了。”

佐佐木说:“那天没什么事我就不联系你们了。”

佩吉万说:“老姐,听到了吗?”

润缇双手叉腰吼道:“要是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啊?”

黑玛丽亚勾起艳丽的红唇:“说真的,德雷克,到时试着做一些不一样的打扮吧。”

黑玛丽亚的建议如同清醒梦中的呓语,又像冬天不小心碰到的金属表面。派对在周六的夜晚,德雷克结束了白天的奔走,赶回家冲了个澡。台盆上的镜子照出一方彷徨,上次共进晚餐他已经穿了最好的衬衫。奥尼斯玛的每一天都大同小异,他早已习惯了一成不变的模样。制服衬衫和长裤下面放一摞练习和休息时穿的纯色T恤,只需要伸手去够的功夫。衣柜的深处黑不见底,手臂探进去让他想起了还是警员时从一个装满血的浴缸里捞证物。手指触到了奇异的材质,用力抽出来才发现角落塞着一件沙褐色的针织马球衫。休闲度假的风情,穿起来很显身形。稍大的网眼裸露皮肤,为有意陈列的肉体服务。有好几年,他必须扮演一个游手好闲的帮派干部。还以为这些衣服在搬家时全都扔掉了,但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或许他应该试着放松一下。

开车接到所有的人,目的地是依山而建的一栋“新锐建筑”。夜色吞没连绵的林海,回荡的啾啭徒增萧瑟。暖色灯光划出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富有节奏的音乐和食物的香气筑起遗世独立的天宫。大门处设置了严格的守卫,难怪要给他们每个人都送去请柬。记者因此难以潜入,倒是克比第一时间举着托盘走到了他们的身边。“他们给的时薪很高,还可以收到小费。”欢迎饮料是淡绿色的气泡水,克比偷偷告诉他们这个很酸。黑玛丽亚理了理头发,理了理裙摆,转眼已有男士围上来与她搭话。福兹·弗跃跃欲试,勾过佩吉万的肩膀:“跟着我,带你好好玩玩。”

场内尽是光鲜亮丽的陌生面孔,即使换掉了平日的衣服,德雷克还是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福兹·弗预备喝很多酒,和演艺圈的人交谈,所以他也不打算跟着他们走。一个晚上很快就会过去,他应该能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据闻以未来方舟为概念设计的房子布置了错落的空间,他匆匆走过一圈,记住了各个出口,却忽然被勾住了手臂。

索隆穿着利落的长裤,上身一件白色泡泡纱的抹胸。一向不戴太多饰物,唯独左耳三枚水滴耳坠叮咚作响。她并不在意这个动作显得有多亲昵,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来的?”

德雷克答:“刚刚。”

“我一直都向着门口,怎么没看到呢。”

屋内的光芒仿佛都自她的身上发散,德雷克没说其实第一眼他就找到了她。她和达理斯·托尼在说话,后者五官精致,是大众常说的美男子类型。德雷克可以笃定他从小享受赞美,凭借优越的外形获得了比普通人轻松太多的成长。进了演艺圈才发现漂亮面孔数不胜数,从此游走于自卑与自大之间极易失控。这类人相对好处理的是热血上头就动手,麻烦的是暗中嫉恨与筹谋。德雷克以侧写犯人的方式对他进行观察,自然没错过对方投来的眼神在短短的几秒内发生了几种变化。

从不耐到轻蔑,再从惊讶到忌惮。一旁的索隆做了个早有预料的表情,德雷克很清楚自己通常给人何种第一印象。所以他总是保持被动的姿态,等待别人开口。果然达理斯松了松肩膀,试着占据主场:“你就是警长吗?”

他“嗯”了一声。

“之前麻烦你们了。”

德雷克摇摇头。

“今晚的派对还不错吧?他们用气球写了我的名字。”

德雷克盯着他,几秒之后仍是“嗯”的一声。

“还有很多酒,你可以随意喝。”

索隆侧过脸笑了一下,仿佛刚看完一支得意自满的孔雀舞。回想他们的初遇,其实他的应对大同小异。达理斯太需要他人的崇敬或是尊重,此刻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或许这样的僵硬也是他有意为之吧。索隆干脆挽上了他的手臂,朝着庭院的方向退开一步:“我们先不聊了吧。”

达理斯望着玻璃之外的幽深,重新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听说山里有很多熊。”

索隆扬起下巴,像只示威的小老虎:“熊没事又不咬人。”

“我们不就是因为遇到了熊才停工的?”

德雷克听见了自己低沉的嗓音:“除非意外,熊一般不会闯入人类正在活动的地方。”

“噢,是吗?”

“要不你先回酒店看一下动物世界?”

面对达理斯忽然非常刻意的上下打量,索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或许他有言外之意,但德雷克仍像刚才那样看着他,平静地重复道:“熊一般不会闯入人类正在活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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