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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AO3:Aug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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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熊向索隆提出了一个略有不同的交易。
注释:
《叶隐闻书》是18世纪早期由山本常朝(鹤冈素行笔录)所著的武士实用与精神指南。暂且搁置整个和之国篇章(因本篇同人大部分内容创作于该篇章开始前),现附上以下引文以供对照:
“武士道,即死亡之道。”——山本常朝,《叶隐闻书》,1-2章。
“当我决定追寻梦想时,就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罗罗诺亚·索隆,《海贼王》,第49话。
(更多注释见文末。)
正文:
欲概括武士道精髓,首要一点便是武士须全身心效忠于主君。(2-7章)
“看来蒙奇·D·路飞的船员们对他颇为忠诚。”
索隆低头望向散落在瓦砾中、不省人事的山治,随即抬头看向那尊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巨型熊形机器人。
“没错。”他应道。
“可你却认为,为船长赴死并非那厨子的职责,而该是你?”
索隆紧握着白剑剑柄,指关节泛白:“那厨子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他的牺牲也会因此变得毫无意义。”
熊用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俯视着索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是个出色的战士。”
索隆微微挑眉:“我没说他没用。不管那白痴怎么想,船员们都需要他。而且他还没做好赴死的准备。”
“但你准备好了。”
“当我决定追寻梦想时,就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索隆说道,复述着他曾在巴拉蒂餐厅说过的话。
“但你是为了你船长的梦想而舍弃生命。”
“都一样。”索隆咬紧牙关,“要是你满意了,我想赶紧开始。”
熊的头颅“咔嗒”一声转向一侧,望向地平线。随后他转回视线,重新看向索隆。
“你要承受你船长的痛苦。他今天所受的全部伤害,再加上你自身的伤势,足以置你于死地。”熊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对索隆说道。
索隆咽了口唾沫。尽管他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却绝不打算轻易屈服。可路飞与莫利亚的战斗异常惨烈,索隆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力量微弱如残烛,这痛苦或许真的会让他丧命。
熊动用恶魔果实能力抽离出路飞的痛苦。随着红色气泡不断膨胀,路飞脸上的愁容渐渐舒展,最终安然睡去。熊从中分离出一小团气泡,朝索隆送去。
“或许你该改变主意。”就在痛苦袭来的瞬间,熊说道。
索隆被瞬间抽走了呼吸,视线变得模糊。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胳膊和腿上的肌肉因剧痛而僵硬抽搐。
熊给了他片刻喘息的时间。
“让我选个地方。”索隆的声音沙哑破碎。
熊点头应允,索隆随即迈步离开,将那柄白剑留在了原地。熊迈着稳健的巨步,跟随着索隆来到一片荒芜的空地。两人走到空地中央,索隆挺直脊背,转身面对熊。
“这会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熊说着,将带有熊掌印记的气泡置于索隆面前,“你接受了船长的痛苦,你将以自己的死亡换取他的生存。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索隆曾向路飞承诺,自己绝不会再输。他拥有战斗的意志,只是这意志是否足够强大,尚不可知。“如果我无法保护船长,那我自己的梦想也毫无价值。我接受这场交易。”
熊点了下头,索隆上前一步,将双手猛地探入熊的气泡中。
当下最重要的,是拥有专一的目标。生命便是由每一个瞬间的‘单一意志’不断延续而成……若你能坚定不移地明确‘此刻’便是行动之时,你的人生便会变得简单而清晰。忠诚,正是源于这种心境的美德。(2-17章)
索隆一心想要活下去。是这份意志支撑他走到现在——让他从米霍克的斩击下生还,让他学会斩断钢铁——他也必将活下去。
若未能做到,便是失败。而倘若索隆失败了,路飞定会因此憎恨他。这是索隆做出的自私决定,是对路飞的背叛,就像为了所爱之人,即便会伤害他们,也要让他们活下去一样。
这或许是地狱般的折磨,鲜血淋漓,痛苦嘶吼,但只要路飞能活着,索隆便甘之如饴。
当索隆睁开眼时,他正脸朝下趴在极乐净土之上,身上的疼痛竟奇迹般地、令人感激地消失了。头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叹息。
索隆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古伊娜正低头看着他,嘴角因不悦而扭曲。她丝毫没有变老。
也是,她本就不会变老,不是吗?
“喂。”索隆虚弱地打招呼。
“起来。”古伊娜命令道。
索隆可不会任由一个小鬼使唤,况且他的四肢因疲惫与安逸而沉重无比,于是便又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东西粗暴地戳了戳他的腰。索隆嘟囔着,再次睁开眼。他眯起眼睛,看向那个站在自己上方、怒气冲冲的小女孩——她被耀眼的阳光和美丽无垠的蓝天勾勒出一圈光晕。
古伊娜又用她那柄入鞘的白剑戳了戳他。
“你这剑哪儿来的?”索隆一边抗议,一边慢吞吞、笨拙地伸出手想去抓剑。
古伊娜轻松地避开了。
“起来。”她重复道,“起来战斗。”
“都结束了。”索隆用手臂遮挡着强光说道,“最后还是你赢了。”
“死亡可不是胜利,赶紧他妈的起来。”
索隆挣扎着坐起身,只为让古伊娜别再用剑打他。
“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他说道,连自己都觉得这声音像在抱怨。
“传奇永不消亡。”古伊娜跺了跺脚,“出去,为我成为传奇。”
“所有传奇都诞生于死亡之中。”索隆挣扎着跪起身,再次徒劳地试图从她手中夺剑。他真希望她能闭嘴,不想永远待在这里交换这些格言警句。
“你答应过我。”古伊娜说,“在月光下。在墓碑前。还有在血与咸水中,你向你的船长承诺过。”她拔出和道一文字,雪亮的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直指索隆的喉咙,“你已经承诺了三次。”
索隆站了起来。
黎明温柔而宽容地降临恐怖三桅帆船,驱散了噩梦。粉云缭绕的天空渐渐明亮,罗罗诺亚·索隆——这个如血骨稻草人般的身影,在残破的地面上站立着,仍在呼吸。他疲惫不堪的心脏每跳动一次,便有更多鲜血渗向脚下的泥土。
船员们发现他时,他正这般模样。
关于死亡之道,若你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便能坦然面对生命的终结……只需接受,对一名武士而言,最可怕的命运莫过于沦为浪人,或是切腹自尽。如此,便再无任何事能扰乱你的心神。(1-92章)
不知为何,他活了下来。他让大部分船员惊惶失措,又惹恼了剩下的人,但他终究还活着。路飞安然无恙——对于索隆濒死经历的前因后果,他乐得不去追究——索隆对此感激不尽。这是个他会带进坟墓的秘密,他也相信山治同样会守口如瓶,尽管那位厨子总是用充满愤怒与担忧的眼神瞪着他。总的来说,索隆对这笔交易还算满意。
直到几天后,路飞转弯太急,一脚撞在了碍事的墙上。他疼得撅着嘴往后跳,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索隆。索隆伸手去扶他,就在两人皮肤相触的瞬间,索隆自己的大脚趾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索隆花了片刻才想明白其中的关联。
他一巴掌拍在了路飞的头上。
“哎哟!”路飞痛呼一声。
索隆又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路飞的头侧,随即自己的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
“你干嘛啊?”路飞不满地问。
索隆完蛋了。
“因为你是个白痴。”索隆说。
他真的彻底完蛋了。
好吧,看来他依旧能承受路飞的痛苦。等索隆稍微冷静下来后,觉得这似乎也没那么糟糕。或许熊的所作所为留下了后遗症,在他和路飞之间形成了某种诡异的精神联结。这并非坏事,甚至可能是件好事。毕竟,索隆曾无数次希望能为路飞分担痛苦。这或许还能带来战术优势:当路飞精疲力竭、濒临极限时,索隆只需轻轻一碰,就能让他恢复状态。这听起来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棒极了。现在索隆几乎希望这后遗症永远不要消失。或许他不会经常这么做——他可不想动不动就把自己折腾得失去战斗力,那一点都不好受——但在必要之时,这绝对是张能藏于袖中的王牌,以备路飞下次再陷入此类困境(不幸的是,这是“何时发生”而非“是否会发生”的问题)。
他或许该开始研究能提高忍痛能力的训练方法了。至于路飞会不会发现……到时再想办法应对吧。
然而,早在抵达香波地群岛之前,这个计划就已化为泡影。
离开恐怖三桅帆船后的一周里,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只是与当地海洋生物有过几次小规模冲突,还击溃了一艘海军军舰,但索隆均未获准参与,这让他懊恼不已。
后来某天下午,索隆注意到路飞一直在转动肩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乔巴也看到了,问道:“路飞,你怎么了?”
路飞耸耸肩:“不知道,就是有点疼。”
乔巴皱起眉头:“是昨天留下的伤?这不太对劲。你发烧了吗?”
“没事啦乔巴,”路飞说,“就是肌肉有点抽筋。”
“你可是橡胶人啊路飞,”乔巴说,“像那样的小战斗,你不该抽筋的,而且就算抽了,现在也该好了。你还是去医务室一趟吧——”
“哦!你看!”路飞突然欢呼起来,一边蹦蹦跳跳一边拍手,“我突然感觉好多了!哇乔巴,你真是个超棒的医生!”
乔巴虽仍有些困惑,但被夸奖后的极度羞怯让他不再追问,转而开心地扭了起来。
可索隆没有上当。他等到晚上,路飞睡熟后——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铺位上,还轻轻打着鼾。索隆小心翼翼地将手按在了路飞裸露的肩膀上。
剧烈的肌肉痉挛瞬间席卷了索隆的肩膀,指关节也开始隐隐作痛,他忍不住低骂了一声。路飞满足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幸好没有醒来。
索隆迅速撤出船舱,来到甲板上。他的两个指关节皮肤已经裂开,渗出了血珠。双手传来阵阵刺痛,仿佛刚打完一场拳赛。浑身的酸痛唯有靠一场漫长的热水澡才能缓解。但最糟糕的并非这些,而是他前臂上那道极浅的烫伤——三天前,路飞靠烤箱太近时留下的伤。这种程度的伤本早该愈合了,尤其是对恶魔果实能力者而言。
索隆“咚”地一声坐在草地上,双手抱头。当初以为只是自己做出牺牲就好,可现在路飞也陷入了危险。要是路飞的身体没能好好愈合——
可其实它已经愈合了。路飞身上没有淤青,烫伤半天就消退了。但疼痛显然在产生某种影响,不断累积、侵蚀着路飞的身体,直到索隆将其转移到自己身上才罢休。
该死,这就是熊所说的“承受船长的痛苦”的真正含义。第一次承受时索隆活了下来,所以他从未深想过背后的事,但路飞的性命显然不会这么轻易被保全。如果索隆不主动承担这份痛苦,它就会在路飞体内不断堆积,直到……这会害死路飞吗?当初的交易本就如此——用索隆的痛苦换取路飞的生命。
更糟的是,从目前的经历来看,索隆根本无法选择承受哪些痛苦、承受多少。这是一场“一次性全收”的交易,而路飞几乎和索隆一样频繁地徘徊在死亡边缘,这让情况雪上加霜。要是这些痛苦叠加在一起,恐怖三桅帆船的经历都算是小菜一碟了。
索隆的双手狠狠攥住自己的头发。
一次就够糟糕了,可还要一次又一次?在弄清真相后,那种“这或许只是暂时的”残存希望彻底破灭了——索隆绝不会有这种好运气。他接受了交易,就必须付出代价。
问题不在于痛苦本身——真的不是,尽管一想到要重复恐怖三桅帆船的经历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而是,该死的,路飞会害死他的。
换作是索隆,如果有人试图夺走本该属于他的痛苦——那些他为追求梦想而赢得的荣誉勋章与成就证明——他也会这么做。更雪上加霜的是,路飞是船长。这就是他不能让路飞知道“熊的交易”(索隆原本以为的交易)的根本原因——这太他妈像背叛了。太容易引来一句“索隆,给我滚出船员”——而且路飞这么做也是为了索隆,这才是关键,为了阻止索隆为自己送死。
这难道不“棒”吗?他只有三个选择:被驱逐、某种形式的切腹自尽——或是看着路飞死。
索隆缓缓呼出一口气,依旧双手抱头。不——他唯一真正的选择是活下去。他做到过一次,就能再做到一次,一直做下去。
早上,乔巴在路飞走出船舱时拦住了他。
“你的……”乔巴刚开口,路飞就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打断了他。
“好啦!只要睡个好觉,再吃点肉就没事了!山治!”路飞没等安慰完乔巴,就追着厨子跑开了。
“那就好。”乔巴对着空气喃喃道。
索隆将略带淤青的手插进兜里,努力压下心头的愧疚。
坦然接受被舍弃,或是徒劳耗尽所有精力;唯有历经磨难者,方能有所作为。从未犯错的武士,永远无法具备真正的实力。(2-139章)
索隆忘了熊的恶魔果实还有一个副作用:在承受痛苦的同时,它也能让人恢复活力。
“我感觉好极了!”路飞大喊。随着路飞从船的一头冲到另一头,声音也因快速移动而变了调。
索隆简直像在坐过山车。昨晚他从一场噩梦惊醒——梦里是循环往复的恐怖三桅帆船,路飞用充满愤怒与恐惧的眼神看着他。而现在,看着路飞那副仿佛能征服世界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索隆竟真心希望维持这种“交易”,哪怕没有路飞死亡的威胁,他也愿意承受。
接下来的一周里,索隆一有机会就用指关节蹭过路飞的皮肤,默默吸收无数细小的淤青和划伤。他要尽可能减轻路飞下次重伤时的痛苦强度。
终于,他们抵达了香波地群岛。之前有人警告过这里是个“枢纽”——显然,这意味着所有海贼团都和草帽一伙在同一时间聚集到了这座群岛。
正当一群人摆着架势对峙,索隆刚要觉得有点意思时,那个该死的海军大将和他的克隆军队出现了。第一个和平主义者就够棘手了,需要全员合力才能打倒,最后大家都已精疲力尽。接着又出现了第二个和平主义者、一个拿着巨斧的混蛋,还有黄猿。
船员们都累了,路飞累了,索隆更是彻底没了力气。认识路飞以来,索隆第一次听到他下令“逃跑”。
就在众人四散之际,索隆伸手抓住了路飞的手腕——他清楚,面对眼前的敌人,路飞比他更需要力量。所以当熊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像个中立阵营的仙女教母时,索隆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咱真该别再这样见面了。”索隆脑海中未被痛苦与挫败占据的小部分思绪如此想着。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交易的全部含义。”熊用平板的语气说道。
要是肌肉还能听从大脑指挥,索隆一定会气得发抖。熊肯定看到他刚才伸手抓路飞的动作了。
“路飞是橡胶人,”索隆咬牙说道——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比普通人能承受更多伤害。”现在显然不是深究这个的好时机,但索隆可能再也没机会问这个问题了。
远处传来有人喊他名字的声音,但索隆的耳朵里像塞满了鲜血和棉花,听得并不真切。
熊没有实际动作,却莫名传递出“耸肩”的意味:“他确实可以。”
“这太不公平了。”
“的确。但交易本就如此——无法杀死你船长的东西,必将杀死你。”熊将一只巨大的熊掌伸到索隆面前,“但我从不撒谎或作弊。我们的交易将暂停,直到你与你的船长再次相遇。”
索隆困惑地抬起头。
“如果你要去旅行,”熊说,“想去哪里?”
路飞喊他名字的尖叫声,伴随着索隆坠入了黑暗。
“索隆!”
德川家康公的军队在某次战役中寡不敌众。战后,人们对他部下的英勇事迹赞不绝口:“家康公真是位勇猛的将领。他的武士中,没有一人是背对敌人而死的。所有人都向前倒下了。”武士的气节即便在死后也会彰显,切勿玷污自己的名声。(2-28章)
海浪拍打声与海鸥的轻啼是唯一的声响。周围聚了不少人,却鸦雀无声——他们都惊恐地盯着索隆,他的姿势如同十字架上的受难者。
武士的耻辱,莫过于背对敌人……
阳光在刚将他斜斜劈成两半的、沾满鲜血的刀刃上闪烁。索隆缓缓向后倒去,坠入水中。
“索隆!”
这声回荡的呼喊将索隆拽回了意识。
佩罗娜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见索隆猛地惊醒,吓了一跳。接着她对着索隆撅起嘴,仿佛他吓到她是他的错。
“还没死啊?”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旋转着那把小得可笑的褶边雨伞。
“滚远点。”索隆勉强挤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佩罗娜收起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做了个鬼脸:“忘恩负义。”她啐了一声,拍了拍手,一个幽灵从虚空中浮现,钻进了索隆动弹不得的身体里。
索隆真想一死了之。一切都完了——整个草帽一伙遭遇了耻辱性的惨败;那些关于“力量”与“胜利”的豪言壮语全都成了空谈。命运带着它狗屁不通的讽刺,把他扔到了那个剑术依旧能让他像个拿树枝的小孩般相形见绌的男人面前,而他现在的状态,和米霍克上次见到他时没两样——半死不活。他真希望自己能彻底死透。
佩罗娜猛地将幽灵抽了出来。索隆从骨子里恨透了她。
面对索隆的怒视,佩罗娜一脸得意。她对着索隆晃了晃手指:“记住,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这里我说了算。”
索隆竟真的笑了——一声虚弱的嗤笑——因为根本不是这样,无论是佩罗娜还是索隆,都他妈无法掌控眼下的局面。
索隆闭上眼睛,不去理会佩罗娜的尖叫,心里想着路飞现在怎么样了。
当索隆得知消息时,心直接沉到了谷底。他被困在克拉伊咖那岛,身边是米霍克、佩罗娜,还有他自己的无能。他甚至无法赶到路飞身边,像自己渴望的那样——也像他知道其他船员都渴望的那样——为路飞分担痛苦。接下来的两年,草帽一伙都要承受这份苦难,而这竟是船长的命令。这种讽刺,像一把刀子,搅动着索隆灵魂深处的某样东西。
第二天早上,索隆跪在米霍克面前,请求对方教他,唯一一件事——是他现在唯一能为船长做的事。
米霍克坐在孤零零的王座上,用金色的眼眸审视着索隆,既带着几分慵懒,又透着慑人的威严。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索隆觉得自己像个失败者。
“我很意外,”米霍克微微坐直身体,将酒杯放在椅臂上,“你的整个船员遭遇了如此耻辱的惨败,而你半死不活地来到我家门口——想来我该感谢熊。”
你根本不知道该感谢他多少。但索隆什么也没说,依旧低着头。米霍克已经拿定了主意,要么同意,要么拒绝。
“你的船员们倒下了,”米霍克继续说道,“你也倒下了,但你们是向前倒下的。毫无疑问,你其他的船员也同样绝望,并且仍在继续战斗。”
索隆的胃猛地一缩。他希望大家都安然无恙。
“还有你的船长,”米霍克身体前倾,“他可是惹了不小的麻烦。”米霍克自顾自地哼了一声,故意让索隆焦虑不安。
“像你这样的人,”米霍克终于又开口了,“只会为了别人放下尊严。你的船长值得吗?”
索隆抬起那双黝黑而灼热的眼睛,迎上米霍克冰冷的金色目光。
米霍克勾起一抹冷笑:“好吧。”
柳生大人曾说:“吾不知如何战胜他人,只知战胜自己之道。今日当胜于昨日,明日当胜于今日。追求完美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终身修行。”(1-45章)
米霍克的一切都充满隐喻与象征。要不是佩罗娜在一旁打断,他多半会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自言自语上。
索隆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但依旧无法完全接受。米霍克第一个月甚至不让他碰剑,说索隆必须“重新学会敬畏刀刃”。
他说这话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鬼彻,但索隆选择闭口不言。鬼彻更在乎鲜血而非敬畏,可如今索隆是徒弟,米霍克是师父,所以他只能低头隐忍,把话咽进肚子里。
米霍克让索隆恢复到“动一下仍会隐隐作痛”的程度,便正式开始了训练。
第一个月的清晨,索隆每天都要扛着空木桶去海边装海水。接着把沉重的木桶扛上肩——要是佩罗娜心情特别恶劣,有时还会坐在桶上——然后徒步穿过森林,爬上通往米霍克城堡的陡峭山坡。之后米霍克会让他把桶里的水倒进一口干涸的井里(简直是白费力气),再返回海边,重复整个过程。
米霍克说这象征着海上男儿的重担,也暗示着其行动的终极徒劳,纯属胡扯。这明明就是让他扛着死沉死沉的木桶,爬上该死的破山。但索隆能感受到肩膀、脖子和手臂传来的灼痛感,所以他毫无怨言地照做,任凭米霍克叫他“西西弗斯”,还和佩罗娜互相斗嘴。
这也给了索隆大把思考时间——比他跟着路飞当船员以来的所有时间都多——或许他和米霍克的共同点不止于剑术,毕竟到头来一切都充满了隐喻。米霍克的训练,以及索隆近来的人生经历,都贯穿着一个核心主题——失败。
终于等到米霍克允许他碰剑时(注意,是“一把”剑),接下来的一系列比试里,索隆被打得落花流水。米霍克总能想出层出不穷的奇葩限制条件加在他身上,再用实际行动证明索隆的实力与自己相比有多渺小。表面上说是为了训练他适应各种战斗环境,但索隆怀疑至少有一半原因是米霍克在这座幽灵岛上待太久,已经养成了扭曲的娱乐品味。
索隆被蒙住眼睛——倒也合理,毕竟有很多情况会让他失去视力,比如夜晚。
他因背部旧伤被绑住一只手——行吧。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没关系,索隆的嘴可不是白长的,他搞不懂米霍克何必多此一举。
双腿被绑在一起就真的棘手了——佩罗娜笑得前仰后合,这让索隆十分恼火。米霍克则一如既往地勾起嘴角。
但关键在于,每一项训练都暴露了一个弱点,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索隆自身某个失败的部分。米霍克每次考验,索隆都会输,而他的一切——精神、骄傲、本我、自尊——都被系统性地击溃、剥离、打败。慢慢地——慢到如同酷刑,肌肉与头颅的疼痛无休无止——索隆渐渐明白,米霍克是想告诉他:战胜他人的道路,始于战胜自己。唯有在失败中,索隆才能认清自我。每一道被撕开、暴露、并被无情利用的裂痕,都在告诉他哪些部分需要强化,哪些需要守护。
索隆为这堂课付出的代价是,米霍克如今也摸清了他弱点的全貌。但他已经欠了一位七武海人情,再多一位又何妨?
米霍克尤其热衷于一种训练——那些练习既疯狂又有创意,却都透着徒劳的底色:无休止地建造某物,然后亲手摧毁。索隆不知道这是刻意为之,还是米霍克下意识的举动——这位伟大的剑士,一生都被“身为最强却无人可战”与“训练注定要打败自己的人”这双重徒劳所笼罩。
武士道,就是日复一日地演练死亡,想象自己的生命在某处终结,构思最壮丽的赴死方式。坚定地将心置于死亡之中。这便是武士唯一需要关心的事。虽严苛,却完全可以做到。万物皆有可能。(2-49章)
索隆陷入了循环。有时,当他完成一项格外艰难的任务,米霍克虽没说“做得好”,但神情间仿佛有此倾向——那一刻,索隆会觉得自己离曾经以为的“无敌十九岁”近了些,也觉得自己能扛住路飞的痛苦活下去。
可每一次这样的时刻之后,都会有新的挫败证明他的不足。当“自我战胜”沦为纯粹的“失败”时,他会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路飞一定会害死他。
或许是索隆越来越差了。或许是他在进步,米霍克才不得不一次次加大难度。但随着第一年过去,第二年也过半,这样充满希望与胜利的时刻越来越少。熊离别时的话语,如今听来更像一个承诺,而非挑战。索隆越来越容易接受痛苦与失败——他仍会迎接米霍克的挑战,但目标不再是打败“鹰眼”,而是变得足够强,能承受自己招来的这道诅咒。
这毫无荣誉可言。索隆曾承诺不再失败,承诺会陪路飞走到最后。他曾向古伊娜发誓要成为最强,路飞也继承了这份誓言。可他也对熊许下了诺言。所以无论他活着还是死去,都会违背一份承诺。但在得知马林梵多的事后,他无比确定自己已无路可退——他和路飞,绝无可能同时活下来。
于是,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将死亡纳入自身。
米霍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密切注视着索隆,虽无法洞悉全部真相。索隆将自己“必死”的秘密深埋心底,这是他最后的弱点。米霍克对着他皱眉、嘲讽,还把索隆明显的冷漠归咎于佩罗娜的幽灵,用指责的目光瞪着她。他想方设法打压索隆,逼他一次次站起来。
这一课索隆根本不需要。他站起来,倒下,再站起来,每一次跌倒时,都在思考死亡。误判假动作的意图时,他想象自己流血而亡;脚下的崎岖突然打滑时,他想象自己颈骨断裂;被突如其来的侧步分散注意力时,他想象自己的颅骨被剑柄砸裂。每一次“死亡”后,他都会重新站起。睡前清理伤口时,他想象自己死于败血症;清晨醒来肌肉尖叫时,他想象自己被殴打致死。
重复催生习惯,而习惯已近乎接受。
米霍克对索隆的态度很不满。但索隆实在没心思在意——路飞正承受着失去兄弟的痛苦,也在经历自己的“自我挫败”,无论那以何种形式呈现。地理、时间,还有索隆自己愚蠢的行为,将他们隔离开来。
米霍克的道德观很复杂,但没人会说他善良。他因索隆对自身梦想的动摇而报复他,因索隆隐瞒与“死亡”的秘密纠葛、不让他知晓和掌控而报复他。可即便米霍克第二次在他身上留下伤痕,即便他将胜利的印记刻在索隆的皮肤上,索隆心中也只有路飞。
索隆躺在地上,望着漆黑汹涌的夜空,连维持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更别说动一下肌肉。那只失明的眼睛又疼又胀,仿佛在威胁着什么。他想,若这是我的痛苦,那路飞的痛苦又是什么?
是他的死亡。
路飞的痛苦,就是索隆的死亡。
无论如何,只管让自己陷入疯狂,为目标牺牲一切。仅此而已。若你试图通过精心算计来解决问题,疑虑便会悄然滋生,麻痹你的心智,最终让你一败涂地。(1-193章)
索隆以最快速度抵达香波地群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家酒吧,点了酒。过去两年他几乎没怎么喝过酒:一开始米霍克禁止他喝酒,后来又搞了套“奖励机制”限量供应,甚至有过一段疯狂的日子,米霍克试图培养他对葡萄酒雅致口感的鉴赏力。最后,索隆只能靠佩罗娜——在她难得流露同情心的少数时刻——偷偷给他带几瓶清酒解馋。
所以到了香波地,他想在一夜之间补回两年的酒瘾。结果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缠在群岛特有的红树树根里,宿醉得厉害——可能是他这辈子,甚至是所有人这辈子最严重的一次。他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勉强清醒到能坐起来,剩下的时间都在漫无目的地迷路,直到酒精和头痛的最后残渣从身体里消散。
可惜这岛不大,索隆终究得停止拖延,去找其他人。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个赶到集合点——这不知该算厉害,还是可怜。
喝到烂醉也没什么用。就算酒精抹去了脑海中所有复杂的念头,有一个词——一个名字——始终挥之不去。他在岛上闲逛时,这个名字仍卡在脑海前端,抵在舌尖。再次见到山治、娜美和乌索普时,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但这份笑意始终没触及他心中那个被恐惧与承诺烙印的名字,直到“他”本人推开门。
“路飞。”
说路飞没变,并不准确。首先是那道伤疤——索隆忍不住想跟他说“我们的伤疤很配”,更要拼命克制住触摸的冲动——因为两道伤疤都代表着承诺,而索隆即将违背自己的那道。其次,路飞眼底深处,灵魂的背面,有一道裂痕。索隆知道,自己会让这道裂痕变得更深。
索隆刻意保持距离。他们和其他人汇合,扬帆起航。路飞有太多事要忙——说八卦、展示新技能、挑战乌索普摔跤(还故意夸张地假装输给他,看着乌索普摆姿势、对着自己的二头肌飞吻)。路飞一如既往地没在意索隆少了一只眼睛——船员们倒是个个好奇——因为路飞知道,伤势本身并不重要(明白这一点时,索隆的心揪得生疼)。
问题在于,索隆不能碰路飞。他不敢碰。两年累积的痛苦——路飞胸口的超新星伤疤、与大将和四皇的战斗、把自己逼到极限甚至超越极限的残酷训练——这些都远超索隆凡人之躯的承受能力。索隆害怕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真相:他害怕了。
起初几天还算顺利。但很快,路飞的酸痛又开始堆积,就像恐怖三桅帆船之后那样。一开始路飞耸耸肩,归咎于训练。可他是橡胶人,从不会那样训练,而且他们已经在晴朗的蓝天下航行了两天,什么都没做。乔巴越来越担心,尤其是看到路飞开始不自觉地因幻痛皱眉时。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乔巴皱着眉说。
“因为我老啦,乔巴。”路飞故作悲伤地说,佝偻着背捂住腰,一瘸一拐地在甲板上走,夸张地模仿着拄拐杖的样子。
乌索普“噗嗤”一声笑出来,也加入了这场闹剧。他抿起嘴唇,假装自己牙都掉光了只剩牙龈,模仿着路飞的姿势。
“哼,别踩我的草坪!”乌索普用老人的沙哑嗓音喘着气,挥舞着想象中的拐杖赶路飞。
路飞笑得直不起腰。乔巴对着两人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拜托你们认真点!路飞的身体不该无缘无故疼的。”
“没事啦。”路飞说,乌索普也跟着附和:“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路飞得意地指着乌索普——看吧乔巴,有人跟我站一边——乌索普接着说:“山治打完架也经常肌肉抽筋啊。”
“山治是普通人。”乔巴说。
“喂!我也是普通人啊!”路飞抗议道,把嘴巴拉得异常大,吐着舌头做鬼脸。
乔巴意味深长地看着船长。路飞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松开脸颊,皮肤“啪”地弹回去,像橡皮筋一样。
“你吃了恶魔果实,”乔巴指出,“而且你是橡胶做的。”他举起双臂,“我真搞不懂我们为什么要聊这个。”
“索隆也是普通人,他打完架从来不会疼。”路飞随口说道,把注意力引向了本该在睡觉的索隆。
“那是他没告诉我而已。”乔巴阴沉地说。
索隆在甲板的草地上暗自祈祷自己能隐形。他的绿头发难道不能起到点伪装作用吗?
事实证明,就这样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死亡,并没有那么容易。
武士道,存于死亡之中。若面临生与死的抉择,只需选择死亡。这并非多难的决定,只管坦然赴死即可。(1-2章)
可路飞——连带索隆一起——已经没时间了。熊的承诺仍在,索隆不知道自己还剩多久。他拖得越久,情况就越糟。他绝不能成为杀死路飞的凶手,那会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索隆不是懦夫,他只是不想离开。
他又多等了几天,直到船抵达并停靠在下一座岛屿。他不想让船员们被困在船上,看着一具尸体。当晚,他偷偷溜进船舱——路飞正睡着,即便在无意识中,也因疼痛而僵硬不已,那疼痛如今已深入骨髓。索隆小心翼翼地用毯子裹住路飞(暂时不接触皮肤),抱着船长轻轻走出船舱,下了船,来到离海岸不远的一片安静草地。夜风里弥漫着野花的甜香,索隆像对待恋人般温柔地把路飞放在草地上。
如今摊牌的时刻到了,他反而平静下来。在巴拉蒂时,他心中满是汹涌的悔恨;在恐怖三桅帆船时,只剩纯粹的绝望。但此刻,支配他动作的是坚定。他跪在路飞身旁,俯身凝视着船长熟睡的脸。或许有片刻的犹豫——他的手在路飞脸颊两侧悬停——他想道歉,却知道毫无意义。
索隆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一手托住路飞的脸,额头相抵。
短暂的甜蜜亲昵后,剧痛骤然爆发。索隆残存的意识让他猛地挣脱路飞,却只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世界便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吞噬。
索隆任由痛苦席卷全身,四肢在剧痛中不受控制地扭曲——两年的伤痛如快进般在他体内肆虐。指关节肿胀,皮肤崩裂,这些痛苦本不该由他承受:有的尖锐刺骨,有的深入骨髓,有的扭曲灼烧,有的隐秘难辨。所有伤痛都曾被路飞独自扛过,如今却要索隆再承受一遍,可他别无选择。
痛苦撕碎了他的意识,却又让他保持着清醒——清醒到能感觉到一两根骨头在体内断裂。双腿突然一软,他跪倒在地——他不愿如此,可双腿像果冻般绵软无力,不听使唤。这是他第三次下跪:为古伊娜牺牲,为米霍克认输,为路飞赴死。他想呼吸,肺部却像被堵住,视线里只剩刺眼的白、浓墨的黑,以及被阳光灼成的血红。
最后一波痛苦袭来,如火山喷发般的烈焰从他体内灼烧而过,劈开他的胸腔,骤停了他的心跳。
索隆倒在地上,鲜血将身下的青草染成了迎接死亡的红毯。
胜败乃天命。避辱则在人为。唯抱必死之心而已。即便毫无胜算,亦当勇往直前。无需超凡智慧与过人武艺,英雄的武士从不在乎胜败。只管义无反顾,燃起必死的斗志。此刻方能顿悟,此刻方能梦醒。(1-55章)
他又回到了这里。一切都没变——青草依旧翠绿柔软,阳光依旧刺眼得令人不适。这次他早有预料,不等古伊娜开口便坐了起来。
“咱真该别再这样见面了。”索隆语气干涩地说。
“你真是个蠢货。”她毫不客气地回怼。
索隆举起双手,一半是妥协,一半是无奈,这动作却似乎激怒了她。她猛地拔出那柄白剑——索隆总也搞不清这剑是怎么出现的——举过头顶,在虚假的阳光下,雪亮的刀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他劈来。出于本能,索隆跳起身,举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剑格挡,可那不过是把用麻绳紧紧捆住的竹制练习剑,在和道一文字锋利的钢刃下瞬间碎裂。
索隆扔掉手中的竹片,向后躲闪,古伊娜紧接着又是一剑劈来。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他抱怨道。倒不是特别担心——毕竟他已经死了——但要是连像样的战斗都不被允许,这英灵殿也太没劲了。
古伊娜眯起眼睛,攻势更猛,一连串快速的刺击把他逼得连连后退,那招式更像击剑,是她生前从未学过的技巧。后退时,索隆差点被插在软土里的鬼彻绊倒,剑柄朝上,仿佛在引诱他。可他刚抓起鬼彻摆出防御姿势,古伊娜便以超乎常理的速度上前, 挥动和道一文字挑飞了他的剑。索隆手臂一麻,胸膛完全暴露,鬼彻在空中旋转着,还没落地就消失了。
“搞什么啊?”索隆质问道。他的手腕在流血,一道鲜红的横向伤口。
“我从来就不喜欢那把剑。”古伊娜撇着嘴说。
索隆皱着眉回瞪:“就不能给我点能防身的东西吗?”
古伊娜耸耸肩:“规则又不是我定的。”接着露出一个毫无笑意、全是牙齿的笑容,“这可是你的来世。”
胯部突然一沉,索隆低头一看,雪走正横放在那里。他小心翼翼地拔出剑,漆制的剑柄握在手里,满是怀念。剑刃干净光滑,没有一丝锈迹。
也对——用一把死剑,对战一个死去的女孩。索隆摆出战斗姿势。
索隆已经很久没能全力对战任何人了。通常隐藏实力是有必要的,但在这里,他没理由保留。手握真正的剑,他全力发起攻击。如今的他比以往更强、更快,也更懂战斗——尽管放马过来。古伊娜果然攻了上来,眼中带着怒火,招招狠辣。
当然,鬼魂本就占尽优势。更何况,她是他濒死之际,因愧疚与悔恨而在脑海中虚构出的、早已逝去的对手幻影。古伊娜的战斗既不公平,也不真实:他一靠近,她就瞬移;他击中她,她却毫发无损;她模仿他的技巧,动作却更快、力量更强,尽管她看上去仍是那个十几岁就死去的少女。即便如此,索隆仍不肯认输。他们一次次交锋,索隆的怒火越来越旺——她凭什么评判他?至少他的死是有意义的!可一切都是徒劳。
不出所料,也是必然的结果:索隆再次被缴械,再次仰面倒地,古伊娜再次用剑抵住了他的喉咙。
“咱真该别再这样见面了。”她轻声说。语气里没有胜利的喜悦,眼神中满是悲伤,就像当年索隆向她立誓的那天——起初是为了竞争,后来是为了纪念。面对她的悔恨,索隆的怒火渐渐消散,他想起自己也违背了对她的承诺。
“有些事,你无法改变,索隆。”古伊娜悲伤地说。
她说话时,身后的天空突然扭曲,砷白色的光短暂地划破无云的蓝天。索隆眨了眨眼,那白光在他的余视中留下了残影。
古伊娜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又皱着眉看向索隆:“无论你的意志有多坚定。”
迟来的雷声滚滚而过,索隆却笑了起来:“我知道。”
她又说:“有些事,你的船长也无法改变。”天空再次闪过白光,如闪电般刺眼,雷声几乎紧随其后。
“我知道。”索隆的笑容扩大,变成了咧嘴大笑。
“哦,真是——”她气呼呼地说,“笑什么?”完全是少女的娇嗔。
“有些事路飞确实无法改变。”索隆认同道,心中充满喜悦。天空再次闪过白光,强烈的光线夺走了周围所有的色彩。雷声震耳欲聋,索隆不得不大喊才能让她听见:“但这件事,他可以!”
万物皆有可能。只要意志坚定,便可移山填海,无所不能。人之所以一事无成,皆因优柔寡断。“轻松移山填海”,唯靠纯粹而坚定的意志方能实现。(1-143章)
索隆有事瞒着他,路飞知道。当索隆不再拍他的肩、拥抱他、或是戳他的胳膊吸引注意力时,路飞当然会察觉。可他什么也没说。已经过去两年了,他对索隆的了解,或许早已不像从前。
这感觉就像索隆在做一个决定,而路飞只能等。路飞能等——这几年他多少学会了点耐心——起初他也愿意给副船长一些空间。但现在——这太过分了。
路飞醒来时,天刚亮。他躺在冰凉的草地上,皮肤被露水打湿,却异常神清气爽。这很奇怪,因为他睡前明明在千阳号的船舱里,浑身僵硬酸痛,疲惫不堪,比他告诉乔巴的要严重得多。
路飞转过头,看见身边躺着一个人。短暂的茫然过后,一股可怕的既视感攫住了他。
他慌忙爬起来,又立刻跪倒在地,爬到索隆身边。
他的副船长躺在一片被鲜血浸透的草地上,晨光中,那片草地呈现出暗沉的黑色。索隆的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胳膊显然断了,一截惨白的骨头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刺出。无论路飞看向哪里,索隆的皮肤上都布满了淤青。路飞难以置信地轻轻触碰他,索隆的身体冷得不像个活人。
路飞疯狂地寻找生命的迹象,大脑因震惊而一片空白。索隆的胸口没有起伏,路飞把脸凑近他的口鼻,也感受不到一丝呼吸。无论是轻按还是用力按压,索隆的手腕和脖子上都没有丝毫脉搏。索隆的眼睛闭着,路飞掀开他的眼睑,只看到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
(这就是交易。用索隆的命,换船长的命。)
一声绝望的嘶吼从路飞喉咙里撕裂而出,把他的嗓子都喊哑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索隆啊,是他路飞的、永不动摇的伙伴。为了阻止眼前的一切,路飞愿意做任何事。可死亡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索隆,甚至没给路飞并肩作战、一同倒下的机会。
索隆明明和他共享着同一段生命,路飞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而索隆,确实已经死了。)
一定有办法的——路飞会救他的。他可以把自己的肺分一半给索隆,或者一个肾,必要时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心脏撕成两半。路飞眼神疯狂,呼吸急促而浅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抓住索隆的右肩,另一只手掌平按在索隆沉寂的心脏上。他的手上萦绕着霸气——不是为了征服或威慑,而是为了拯救,为了赋予生命。当手掌触碰到索隆沾满鲜血的皮肤时,一股电流在两人之间窜过,索隆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
(代价已经付清。)
这还不够。绝望中,路飞倾尽所有——他的意志、灵魂、生命和霸气,所有能调动的一切。按在索隆心脏上的手用力下压,指甲深深掐进索隆的皮肤,仿佛要穿透血肉,触碰到索隆的生命本源,把他拉回来。他不断发力,空气中噼啪作响,索隆的身体剧烈抽搐,头和胸口猛地抬起,又重重摔在草地上。
(而有些力量,比死亡更强大。)
路飞等待着,耳朵里嗡嗡作响,却什么也没发生。他发出一声半是呜咽的嘶吼,双手狠狠拍在索隆的胸口。一道冲击波以他们为中心扩散开来,压平了那些尚未被索隆鲜血浸透的青草。索隆的肌肉在冲击下紧绷——神经在疯狂的电信号刺激下剧烈跳动——身体被这股力量顶得脊背离地。
索隆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路飞的手——烧得通红,还带着一道道焦黑的纹路——紧紧攥住索隆的脸。“索隆,”他声音沙哑,满是恐惧。
索隆在路飞的禁锢下微微扭动,眼睛再次闭上——这次是因疼痛紧紧皱起——从紧咬的牙关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嘶吼。但他还是抬手抓住了路飞的手腕,虽然无力却异常坚定。
路飞将两人的额头相抵。
索隆的呼吸,仍在继续。
他还说过:“在最近的一次聚会上,我曾宣称,最高形式的忠诚是‘隐秘的爱慕’。若将爱意宣之于口,它便会变淡。爱的本意,是要将其带入坟墓。有诗云:‘待我死后,请看从我躯体升起的烟雾中,那我心中对你炙热的爱意。’”(2-2章)
注释:
• birbforthewin 为故事后续创作了超棒的插画,快去看看,告诉他们有多厉害。
• 总有一天我会写点别的,不再以“索隆为路飞牺牲自己”为核心设定——但今天显然不是那一天。
• 我也知道自己直白得像一砖头砸在脑门上。
我所参考的《叶隐闻书》版本完整信息如下:
山本常朝(Yamamoto Tsunetomo). 2014. 《叶隐:武士的隐秘智慧》(Hagakure: The Secret Wisdom of the Samurai). 亚历山大·贝内特(Alexander Bennett) 译. 东京:Tuttle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