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 [三十題]莫稱之爲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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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3726 | 回复11 | 2009-3-9 03:51: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莫稱之為夜晚

這天早上,Sanji打開櫃門,聞到櫃子裏的衣物散發出來的一股溫吞吞的味道。衣服應該是什麽味道?應該就是衣服的味道,摻雜著仿佛還帶著體溫的汗味,以及淡淡的煙草和古龍水等化學品複雜的氣味。許多襯衫、毛綫衣、牛仔褲軟軟的、萎靡的蜷成一團。

它們萎靡的蜷成一團,散發著令人討厭的厭世氣味。

Sanji像是被人在鼻子上揍了一拳。他退後兩步,關上了櫃門。

櫃門上挂著一張世界地圖,有一個角上的膠布松了,被関上櫃門的動作帶動的飃起來。
地圖飄動起來。
像一張亂七八糟[Fucked up]的臉,凃上了食尸蟲的嘔吐物。

Sanji自己擁有一套租來的房子,這房子最適合蝸居的人孤芳自賞。有點像歐洲大學裏那種學生公寓,30平方米左右。有一閒獨立的廁所和廚房,其餘的空間則被單人床、低矮的書桌和一個貼墻而立的小衣櫃佔據了。

照理來説,按照他的收入水平,在遠離城市喧囂的郊外或是在鄉下買一棟舒適的小別墅之類是綽綽有餘的。像他這樣一個關門寫書的作家,是需要自由和空間的。

可是他不搬,甚至,搬家這個念頭都從來沒有從他的腦海中浮現過。

爲什麽要搬家呢?爲什麽要大房子呢?文人是需要怪癖的,世人對於這種怪癖是容忍的,在談論到這些與胁煌?牡胤剑?麄兩踔習?е?环N曖昧不明的嚮往、羡慕的口吻,像是:“你知道麽,那個在報紙上連載小説的作家,竟然住在一閒30平米大小的單身公寓裏!”

Sanji就是在這個小房閒裏,在電腦的鍵盤上敲出許多嚴肅的、優美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淑女和紳士的戀愛的故事,並賴以支付房租、水電費、網費、稅款、保險……還有定期的儲蓄。
他的小房閒十分整潔,沒有多餘的東西,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暫時的住所,仿佛房間的主人隨時準備打點行李,隨時準備出發去某個遙遠的地方。就是這種毫無牽挂,反而給了他一種内心的平靜。

然而,今天有點不一樣,很不一樣。

這一點,在Sanji打開衣櫃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關上櫃門,Sanji重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那張床被他的雙手仔細的抹去了皺紋,看上去像是平靜的湖面。

今天,他突然覺得——只是突然,一種像是中風一樣的血液上湧——這種毫無變化的自由,成了他最後的束縛。這讓他喘不過氣,心煩意亂。

這種恐怖的煩躁來源於書桌上的那張薄薄的報紙。

“《莫稱之爲夜晚》的作者……我們不得不說,他在一定程度上構成了販書市場的某种上漲行情,可是文學並不是做生意。他寫得很有活力,視角獨特,但是,我們不得不遺憾的說,他沒有深度……”

深度?!

我沒有深度?!

在這之前Sanji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一直認爲,自己不是那種網絡上常見的寫手,並一直以一位作家的身份來要求自己和自己的文字。甚至有的時候,爲了逼迫自己,避免流于膚湥?彩钦?涢囎x過許多嚴肅的書籍、甚至還出門去旅遊、包括更加激烈極端的邉雍托袪憽J堑模??恢笔且赃@種高傲而優雅的方式生存的,帶著他的怪癖和自尊,帶著他文人特有的獨特的視角和小動作,蝸居在這個城市中冷靜而客觀的審視……

是的!

可他們卻説我沒有深度!

Sanji憤憤然拉開廁所的門,迎面而來的香水味兒讓他稍稍平靜了些——這是女用香水,也就是意味著隱私,“廁所始終是最隱私的地方,這是人們做最隱私的事情的地方”,這是《莫稱之爲夜晚》的開篇第一句話。

這難道不是有獨創性的麽?!有誰會先去描寫一個廁所?!

他有些煩躁的推開門,卻在這個時候聼到有人在敲自己公寓的門。

真見鬼

這一大清早的是誰呢?

他一邊憤憤地把已經跨進廁所的左腳抽出來一邊向門口走去——距離上次這扇門被敲響已經有多久了?是誰找錯了房間?是郵件?怎麽會是郵件呢?

他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寬鬆的睡袍——出於剛剛對於衣櫃的厭惡而沒有換衣服的緣故——這個不速之客就顯得更惹人厭。

他先是開了一條縫

頓了頓

然後才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可怕的年輕人。

Sanji第一眼看到他,就感到渾身爬滿了臭蟲。

這頭髮……是染的吧?是染的吧?!

這頭髮,是綠色的,左邊的耳朵上穿著三個耳洞,那種他最最鄙視的二流子!那種無所事事的、在雪白的牆壁上用噴漆凃髒話的流氓!光頭黨!極端分子!張口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帶一個f**k的白癡!

Sanji熟悉這類人,他們腦子空空,暴力傾向嚴重,無家可歸,未來暗淡無光毫無希望,他們是這個城市的邊角料,他們是被遺棄的一群人,他們是廢材。

這種人,也頗爲可悲。

Sanji的語氣裏帶著明顯的不快和厭惡,甚至還帶著一點憐憫

——你要幹什麽?

來者簡短的說

——借廁所。

什麽?!

這真是……太過分了!

沒有說“請”,也沒有“對不起打擾了”,更沒有“謝謝”,甚至連稱謂也沒有!

然而Sanji是很位有教養的紳士,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他不能拒絕,相反地,他決定用自己高傲的彬彬有禮來還擊。

——那麽,請進吧。

Sanji拼命壓住内心的怒火。儘管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腔正在忍受著即將噴發出來的怒氣,並因爲太過努力而隱隱作痛。這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仇恨,儘管他自己也知道,這並不関個年輕人的事。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的膀胱正在發脹——啊,他怎麽忘了呢,是這個沒有禮貌的闖入者,打斷了他一貫的作息順序——而他現在感到自己急需小解——尤其是聽到那個隔音效果很差的廁所門后傳來細密的水聲的時候。

這個野蠻人!這個未經開化的危險分子!這個在一大清早就來打擾別人正常生活的殺人兇手——不,他還不配!——我們能從Sanji的心理活動中略知一二,那就是他對於“殺手”還存有文人式的天真,殺手從另一個意義來説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哪個銀屏上的英雄不殺人呢?

總之他就這麽一只手緊緊攥著睡袍的領口,另一只手緊緊地攀在洗手池的大理石壁沿上——這還是他精心挑選的酒紅色紋理的石材,花了他好大一筆錢!——一邊自己生著悶氣,以至於他沒有做任何其它事情的心情,只是怒氣衝衝的等著年輕人從裏面出來。

對!一定得有人來負責任!來為他的坏情緒負責!

他就這麽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年輕人從門后出來,他的問候和解釋仍然十分簡潔

——我是你隔壁,廁所堵了,我又内急。謝謝你的廁所。

年輕人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這麽一來Sanji即將迸發出的怒氣就被硬生生的堵在喉嚨中,他不得不擠出一個頗爲難看的笑。然而正在他打算說點什麽客套話送客的時候,卻注意到年輕人一直盯著自己,這讓他感到非常不自在。

——你在看什麽?

——不,沒什麽。

年輕人帶著一個奇妙的微笑離開了。

關門的聲音不大不小,沒有回音,Sanji在門關上之後,仍然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然後他轉過頭去望了望放在書桌上的小座鐘。

現在是10:43 a.m.

11:00 a.m是他出現在街角咖啡吧的時間。

——當然,這不是什麽義務,但,如果在過去的接近兩年時間裏,你每天都遁尋同樣的路綫、同樣的時間、同樣的步伐、同樣的氣定神閑、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要求、同樣的眼神、同樣的頽廢、同樣的咖啡、同樣的不加糖、同樣的獨自一人……
而某一天你突然不來了,你突然匆匆忙忙、左顧右盼,遲到了三秒鐘、換了個座位、換了個牌子的咖啡、甚至你的對面多出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這一切都是災難性的。

因爲縂有人會注意到你,縂有人一直以來已經習慣了你的存在,你坐在窗邊喝咖啡的影子已經成了別人生活的一部分,你不負責任的改變將會是自私的、毀滅性的。這麽一來,你之前的存在就是虛假的、欺騙性的,而你現在的存在,同樣也是不能讓人信服的——這可怎麽辦呢?在這些人的眼中,你就是不存在的呀!

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Sanji一直以來就是遵循這樣的可敬的邏輯活到了現在,他咽了口口水,知道自己要趕快了。

然而今天,仿佛一切都要與他作對。

在小解的時候,由於心裏實在是太着急了,他把尿液濺到了自己的睡袍上。
在穿領帶的時候,他雙手冰涼而發抖,以至於打了個死結,他慌亂的扯了一陣,最後不得不向領帶屈服,並借助于剪刀的力量……真見鬼,他的其他領帶全都在洗衣房裏,今天他不得不放棄領帶了。還好這不是什麽昂貴的領帶,仿佛是哪個女崇拜者的禮物,並沒有花錢……

但那是條漂亮的領帶,他仍然很心疼。

10:50 a.m,他準時地沖出了房門。

因爲沒有打領帶,這讓他很不快,這讓他感到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盯著他那裸露的領口看。

坐在咖啡吧裏他只感到渾身不自在,過去每天都和他眉目傳情的女服務生今天的笑容看起來怪怪的。

——和以前一樣?

以至於他甚至沒有聽到她的問話,儅他意識到女人就站在他的身邊的時候,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就帶著一副受驚的表情盯著女人的臉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什麽?

——Sanji,你今天不舒服麽?……你的領帶怎麽了?

聽到這句話,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領帶原本該在的地方——就是這樣,好極了Sanji,你現在不得不反復的解釋了,然後再扯一堆謊話,你在每一個細節都要撒謊。而且還要小心對每個人都要給出相同的答案!不然如果他們把各自聽到的内容加以比對,那可怎麽辦?他Sanji就是一個虛僞的、滿口胡言的僞君子!

然而正當他打算扯謊時,女人的身後有人在招呼她。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麽輕鬆的過去了。

Sanji嘆了一口氣,但他還在動腦子想著如何解釋他領帶的缺席,萬一那糾纏不休的女人一轉過身來又抓住他不放怎麽辦?!在扯出更多的謊話之前,他最好還是離開。

站在咖啡吧的牌子底下,Sanji突然覺得自己很沒主意,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

回家?

那個狹小的空間現在由於充滿了另一個人的體味而顯得太陌生了,只要他一回想起那扇門后傳來的水聲就忍不住心煩意亂。他漠然地瞪著來回的路人,隨後他的目光發生了變化——你們就不能給我點空間麽?!就連我自后的一個不足30平方米的空間也要奪去麽?!這讓他不禁想起來那個年輕人離開前盯著他看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他所努力經營、掩飾的一切,包括他的30平方米的小房閒,還有那噴了女式香水的廁所,他一定是注意到了那廁所的佈置格局、色彩格調都和《莫稱之爲夜晚》中的描述相符……除非他讀過自己的作品,不然不會對這閒廁所的細節部分感到奇怪。可是……像他這樣的一個人,注定是與嚴肅高雅的文學無緣的呀!

他決定讓雙腿動起來——行走總是有助於思考和身體健康的,許多文人都這麽說過。於是他開始甩開雙手,大大的邁開步子。越走越帶勁,這種步伐很像他在某些紀實欄目中見到的英國大兵的齊步走姿勢,他甚至產生了錯覺,仿佛自己的形象也英武了起來。

這種快活的邉幼屗?畴x了自己通常會走得路綫——到郵局去問問看有沒有自己的包裹,然後買份雜誌,再去附近的餐館吃一頓簡單的便餐,接著去書店逛一圈,隨後在去花店和賣花姑娘調情——不,今天他不想去什麽郵局,他現在不想踫到任何人。

於是他甩著手走到了街心公園,現在是中午,秋天的中午總是讓人心情愉悅的,除了讓人愉悅的秋日陽光外,還有更讓人愉悅的安靜——通常這個時候是沒有什麽人的。

可誰知他卻在這個時候的這個地方遇到了一個熟人——他是誰並不重要,但他是與自己做相同職業的傢伙,擅長寫帶有鄉土氣息的煽情小説,自認為經歷過很多,故事永遠也講不完。Sanji不得不扯出一張帶著友好笑容的臉——不情不願的向來人打了個招呼——文人總是相輕的。

——啊,是你啊。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開始拼命的回想來者的名字。

——Sanji?真是意外啊!在這個時候你竟然在外面閒逛?

最熟悉的陌生人手裏拎著一個膠袋——那裏面明顯是他中午的口糧——已經……這個時候了麽……他穿著邉友b,臉上的雀斑在陽光下顯得更突出了。

——我……來散步……

——啊哈,我明白的,來尋找靈感,對吧?

Sanji聼出了這句話中的諷刺意味——這位好先生是從來也不需要靈感的,他曾經誇口說不管什麽時候,只要給他一只筆一張紙,就能開始創作,因爲那故事是一早就被放在他的腦子裏的。他嘲笑文人脆弱的神經,嘲笑文人“以尋找靈感為藉口而擺出一張憤世嫉俗的臭臉”
——那是他的原話。

——不,我是在回家的路上。

Sanji想快點擺脫這個他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的人,可來者不依不饒,就是不放過他

——我看,你今天有點不高興,是啊,我能理解!看到了報紙上那樣的評論,誰也不會去開香檳慶祝的!我得說,他們說的很不公正,這對你來説很不公正!可是你卻保持著高貴的沉默,這真是讓人欽佩!

這句話說得雖然很討巧,但聼起來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仿佛這后面還跟著些什麽。於是Sanji沒吭聲,他等著呢

——《莫稱之爲夜晚》絕對是傑出的作品!可是……

來了,Sanji不耐煩的想,可他卻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站在這裡傻等著對方出招

——這情節有點讓我想起了《兩個流浪漢》這部作品,我很好奇,它曾經影響過你的文風麽?

就是這個了,Sanji憤怒的愣了一下,如果說文人都是有原則的,那麽,最能激怒他們的,無非是控訴他們抄襲或是模仿別人的作品。他只想把下面的話扔到他的臉上:

我他媽從來就沒讀過什麽流浪漢流量計,而且也非常慶幸沒有讀過,如果下次你再要是覺得我的作品給了你誰誰誰的文章的感覺,請讓這種想法爛在你自己的肚子裏,別讓我聽見,不然我就把它視爲公然的挑釁!

可是他卻忍住了,沒有說出口,這讓他的肺又受了一次打擊,算了吧,這就是生活,只要還有人讀你的東西,你就得忍受這些,忘了它吧,這就是生活。

——不,沒有,我並沒讀過《兩個流浪漢》,雖然我曾經在書店的書架上看到過這本書,我對它的了解僅限於:這是一本小説,而且不長。但很不幸,它並沒有引起我的興趣。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我想我要走了,因爲我傢的馬桶堵了,我想這會兒疏通馬桶的工人已經等在我的家門口了。

他傲慢、順暢的說完這些,頭也不囘的繞開那人,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離開了公園。



“疏通馬桶的工人已經等在我的家門口了”這句話當然是他隨口編造的謊話,他不禁在心裏感謝起那個讓他想到這個好藉口的人了。

然而當他回到自己的小蝸牛殼時,他發現自家門口,真的站著一個人。

今天是怎麽了。

是那個綠頭髮的年輕人。

他站在那裏沒説話,他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仿佛在說:我剛想起來我忘記帶鑰匙,你就回來了,現在請開門吧。
那副理所當然的神情實在讓人火大。

Sanji沒理他,徑直走過去開了門,接著他靠在門框上轉過身來

——你想要幹什麽?

——借廁所。

——……

Sanji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他。

他只聽到自己的聲音

——那麽請進吧

見鬼



2.那些吵鬧的年輕人

通常情況下,在寫作或是看書的時候Sanji是喜歡放一點音樂的。

可今天晚上他放不了了。

他那薄薄的牆壁現在就像一張鼓皮,蒙在了一個大音箱上。墻那邊的音樂聲更不能暢快的傳過來,那鼓點聲簡直就像是大象在你的頭頂跳圓舞曲。

他頭痛的胡亂翻開一本詩集

“Just Folks

We’re queer folks here.

…”

Sanji的嘴角挂著一個無奈的微笑。

這個時候他聽到有人敲門,敲門的聲音是那種用尖銳物碰觸木板的聲音,雖然不能說沒有禮貌,卻非常做作。

於是他的笑容也就僵住了。

來的人……他不能肯定這是……什麽。

他仿佛感到門口站著梵高的調色板。

以至於他並沒有立即問來者是誰。

——啊,英俊的先生不用擔心,我是來借廁所的。

Sanji沒緩過神兒來,而來者已經鑽進了他身後的門。

沒過一會兒——當然,那扇門后就傳來了陌生的水聲。

調色板走的時候Sanji還是沒有搞清楚這一切是怎麽囘事,這時候調色板轉過頭來説

——Zoro說的沒錯,您真是一位慷慨的先生,再見,寶貝兒~

調色板消失了。

Sanji的第一個反應是怒不可遏,Sanji的第二個反應是莫名其妙。

Zoro是誰?!

正當他打算換個衣服然後出門去拜訪一下墻那邊的大象時,門又被敲響了。

這囘的敲門聲非常爽朗——但這仍讓Sanji相當不爽——這表明又來了一個陌生人。

來的人應該是一個女孩兒,嘴唇上是濃重的黑色,除了劉海還貼在額頭上,后面的頭髮統統不見了。她的臉凃得太白了,簡直就像是來之前掉進了生石膏裏,以至於她的表情看上去也硬梆梆的,身上裹著黑色的蕾絲長裙,卻從兩腿當中被撕得破破爛爛,腿上的血紅色長筒襪更顯得觸目驚心。

Sanji見了女孩兒是很沒轍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女孩兒也不和他廢話,翻了個白眼就鑽進了廁所。

這麽一來Sanji更加震驚了。

眼看女孩兒就要離開,Sanji鼓起勇氣出聲道

——請問……

——去問Zoro!

好,夠乾脆,甩手走人。

Zoro?

Zoro是誰?

Zoro他媽是誰?!

Zoro他媽是誰我也不知道。



Sanji震驚、憤怒、莫名其妙的站在廁所門口好久,就這麽來回的迎接了好幾撥“客人”。在這期間他完全不知道要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哪裏[是放在嘴裏呢,還是鼻孔裏?]

對了,其中有的人還來了好幾次。

而且還有兩個一起來的,來得時候不是酩酊大醉就是搖搖晃晃飃飃慾仙。

當然夜早就深了,於是墻那邊的噪音聼起來更像鬼叫——確切的說,已經分辨不出音樂的聲音,Sanji無力的靠在大理石板上,仿佛自己體内的一切空間——口腔、鼻孔、咽喉……都被大笑聲、尖叫聲、跺腳聲、玻璃瓶敲碎的聲音填滿了,他覺得自己仿佛應該身処地獄,卻因爲命不該絕而被拒之門外。

Sanji在這個時候產生了要命的暈眩——按理來説,在他這個年齡,是不應該這般虛弱的。然而也許是他那文人特有的脆弱的神經……也許被那個庸俗的寫手說中了——人總是要面對這樣的現實的,這就是生活。

他覺得自己要站不住了,他用雙手塞住耳朵來回在屋子裏踱步,越走越快,越快越煩燥。

最後他做了一件事

他抓起桌子上的鬧鐘砸到了墻上。

他仰面暈了過去

在他腦海裏最後的印象就是彈簧、機括、錶盤和塑料表殼的碎片滿天亂飛,再有就是

他的房門沒有関。


3.蓦然回首[上]

按理來説人在這種情況下暈倒都是會做夢的。可Sanji什麽也沒有夢到,所以儅他醒過來的時候就怎麽也沒搞清楚狀況。

他心情很平靜的感覺到身上有點涼,然後感到肚子裏有些餓。仿佛一瞬間他的腦海中迸出許多紛繁的想法,他急得想一下子跳起來——他知道這是靈感來的預兆,要快些行動,莫錯失良機。

但他偏頭環顧了一下自己的房間,那種一躍而起的衝動就煙消雲散了。

他看到一個綠色頭髮的年輕人正坐在他的寫字臺上,手裏翻著一本書,兩只穿著靴子的腳還在一下一下的踢著寫字臺下面的櫃門。

那可是梨花木的啊……

當然這個時候墻那邊的聲音是已經消失了的。

Sanji愣了一下,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這更讓他火大——這是從來也沒有發生過的事!他從來不在鋪得整齊的床上隨便坐臥!這種憤怒讓他脫口而出

——你去告訴那個什麽叫Zoro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以爲我這裡是公共廁……

他突然不說了,他突然不說了説明他突然明白了什麽。

坐在桌子上的年輕人只是擡起了一邊的眉毛

——哦?

——……你在幹什麽?

Sanji這句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在那個瞬間,他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搬家。

年輕人卻沒有看他,把手裏正在翻的書擧到Sanji臉前,答非所問的說

——《福柯和酷兒(queer)理論》?這是什麽鬼玩意兒?

那是一本書,當然,那只是一本書,還很學術。

可Sanji的表情就仿佛是被有潔癖的房東發現了自己養的癩蛤蟆一樣。

——不高興我借你的廁所,就直説。

Sanji現在表情,應該説是,“咬牙切齒”。

他不明白那突然產生的錯覺是什麽,仿佛自己是個被監控的對象,仿佛Zoro打從自己出生以來都在自己的身邊觀察著自己——不然的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識破自己的僞裝?還有誰能一眼看透自己所極力掩飾的、害怕被人發現的東西?

事實上,那本書並沒有什麽大不了,可是Zoro爲什麽偏偏挑了這一本?!他爲什麽不去翻就在一邊打開著的007?爲什麽不去看另一邊的色情小説?或者,還有別的呢,世界名著?現代詩歌?Faust?看不見的城市?寒冬夜行人?在輪下?在路上?垮掉的一代?

爲什麽偏偏是這本不起眼的小書?

福柯和酷兒理論?!

可是Sanji爲什麽那麽害怕呢?

Zoro意味深長的看著他,重復了一句

——有什麽想法,直説啊。

他從桌子上跳下來,走了。



是啊,親愛的讀者們,你們不覺得奇怪麽,像是Sanji這個一個以寫離奇的愛情故事出名的作家,怎麽會沒有過戀愛的對象呢。

事實上,夜晚是屬於愛情的,這是一項自古不變的真理。


Sanji在床上頽然坐著,屋子裏的光線慢慢的暗下來,窗簾沒有関好,樓下有一輛車經過,車燈從他的左邊眼睛照到右邊眼睛,然後掠過牆壁,最後得意洋洋的甩著尾巴離去了。他像是醒過來了一樣擡手脫掉了身上的灰色套頭毛衣,頭髮因爲靜電的關係而軟弱的搖啊搖。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打開衣櫃

他挑了一件緊身的黑色背心,然後把它扔到了床上。

或者……粉紅色的緊身T恤?

不,不不,不不不

……

最後他套了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換了一條黑色皮褲。

看上去不錯,他心想。

鏡子裏的Sanji眼神完全變了,那雙本來是敏感的、多變的藍眼睛現在仿佛被懞上了一層灰色,看上去有些冰冷,卻滿滿的都是負氣的神色,仿佛在說:被這雙眼睛盯上的小動物們,哼哼,你們可要小心了。

這才像你啊,Sanji。他在心裏默默地為自己笑了笑。

——在這裡我要插一句,可不要以爲這是他爲了誰而特別做的改變,這只是他的例行公事,一個連他自己都害怕發現的另一個自我罷了。很危險,不過呢,也很美。[笑]


Sanji就這麽走在街上,街上的燈光並不那麽明亮,也不灰暗,暗夜下的路燈慢慢的向前延伸去,匯集在遠方看不見的地方,像是一條奇異的通道,Sanji就走在這條路的當中,他的步伐不再是模仿電視裏那些笨拙囂張的英國士兵,也不再匆匆忙忙大步向前,而是一種帶著挑逗意味的閒逛,他不緊不慢的晃著,他的步伐很優雅,太優雅了,也許在明媚的陽光下看起來有些古怪,但,現在沒有太陽。他的眼神不再敏感的忽閃忽現,不再偷偷的窺視路上的行人,不再帶著蔑視、厭惡、羡慕的複雜眼神冷冷的逼視這個世界,而是愜意的、輕鬆的、帶著目的性的在周遭人的臉上掃過。

這不能算是漫無目的的閒逛,因爲Sanji一向目標明確。


4.驀然回首[下]
這家舞廳其實並不大,但是建築師很明顯的非常懂得利用燈光的效果。也許在陽光下這只是一個灰頭土臉的霓虹招牌,然而在黑夜的掩護下,這東西仿佛鮮活了起來,散發出的迷幻色彩顯得它魅力四射光彩照人。

内部的設計也非常的契合于黑暗之中,仿佛映襯了Deep Blue這個名字,從一樓的入口處向天花板看去,你就會覺得仿佛進入了一艘美麗的沉船内部,分成三層,中空的天井就是舞池了。暗黑的底色浮動著藍盈盈的燈光,仿佛是會發光的水母。

現在在這個舞池裏擠滿了人,人頭攢動,仿佛是一群爭搶鯨魚屍體的盲鰻,黑暗、糾結,相互纏繞著,散發出汗水、迷幻葯、口腔、呐喊和跺腳的混合味道。

Sanji並不是來跳舞的——之前我說過了,夜晚是屬於愛情的。他先是站在上下跳躍的人群外圈——舞池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以致于熱舞中的人們沒有什麽地方來施展什麽動作,只能把胳膊擧到頭頂機械的上下跳動,——世界各地的Disco舞廳都一個德行——Sanji只是覺得這背景音樂和這裡的氣氛不搭調。

還是跳舞吧——在別人把自己當成傻瓜之前。

Sanji擠進舞池,可今天他卻不想跳舞,他什麽也不想干,他像一條滑溜溜的泥鰍一樣在海地的淤泥中拱來拱去,慵懶而漫無目的的期望能咀嚼到什麽令人感興趣的獵物。

Sanji就是在這裡又一次看到了Zoro。

Sanji注意到那人是Zoro的時候背景音樂已經變了,Sanji先是看到兩個男人抱著頭在接吻,然後他注意到有一顆腦袋是綠色的。

然後他們消失了。

Sanji感到自己在流汗——雖然他並沒怎麽動。啊,原來是這麽回事。這位廁所男[toiletter],也不過是另一個“廁所男”罷了。他對自己笑笑,仿佛一下子輕鬆了,豁然開朗了,然後把這件事情抛到了腦后。

他在舞池裏穿梭、徘徊,被人暗示並暗示別人——the same old story。今天並沒有什麽不同,依然是同以前一樣的興高采烈、一樣的興高采烈之後的疲憊,一樣的若即若離的熟悉與不安,一樣的沒有盡興的感覺——或者說,有罪惡感的盡興的感覺——甚至連罪惡感也沒有呢!Sanji很聰明的都會在即將出現罪惡感的時候用罪惡感來刹車。他徘徊在曖昧中,挑逗著曖昧,大口大口的吞食著曖昧,而在溺死之前及時地探出頭來。他輕輕地用手臂環著在他面前眯著眼睛扭動身體的小伙子,突然覺得很陌生,這個陌生人,有什麽一定要和我上床的理由麽?

Sanji的個頭算是高的,嘴角牽著一個坏笑,輕輕推開之前的舞伴,然後他回頭,他毅然決然地轉頭,轉的那麽猛,以至於他那只被藏在額發下面的眼睛也重見了天日。

於是我們說,啊,他終于驀然回首了。[可憋死我了……]

他轉過頭去,事實上是比較漫無目的的。他只是單純的想回家。

不過他看到了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沒辦法,反正你們也知道是誰。

就是這個人!

這個人,他背靠著吧台站著,面向人群,手裏端著一杯藍色的飲料。在燈光下,他全身都染上了藍色,與他手中的玻璃杯一樣熒熒的,卻朦朦朧朧。像一尾藍色的深海魚。

他仿佛在看著自己。

Sanji從心底突然對他湧出一种說不出的親近感,仿佛周圍的人群只是喧囂的海浪。

他張開了雙臂,撥開深色、腥臭的海水向魚兒奮力游去。

Zoro的臉色始終是平靜的,眼神很美。他的眼睛裏有兩點藍盈盈的光,像兩個藍色的太陽。

Sanji突然很想觸碰他。

其實Zoro並沒有在看他,Zoro並沒有在看任何人,他的目光越過所有的腦袋、假髮、體味、煙氣、燈光、笑聲、尖叫。聚集在無限遠的地方。

Sanji最終只是輕觸了他握杯的手。

Zoro這才把臉轉向他,他沒有聽見Sanji對他喊的那句話[我來解釋,Sanji剛才說:我請你喝一杯?]

他的瞳孔一下子變得很專注

——要我跳舞?

5. 你不要愛上我

他們都沒想過要散夥,夜還很長呢,街道上的燈光仍然亮的那麽曖昧,街道上來囘行走的人仍然不住的把眼神投注到不同的屁股上面。

Sanji和Zoro都沒説話。他們一前一后的走在這麽一條有燈光也有行人的街道上。

後來他們兩個在一起開了房間——當然,那是在他們兩個都累得實在走不動路的時候了,那個時候的街道上既沒有曖昧的燈光,也沒有盯著屁股的行人了。

所以,夜啊夜,是一個非常非常黑暗的夜啊。

——我以爲你會領我回你傢。

Zoro站在黑暗的屋子正中——如果這小房閒裏還有正中的話——Sanji皺了皺鼻子,這房間裏的味道讓他聯想起了早上的衣櫃。想不到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

所以Sanji一言不發,他只是走上前來扯掉了Zoro的外套。

——喂……你不説話,是什麽意思啊?

沒有接吻,也沒有觸摸,Sanji埋頭繼續處理男人身上餘下的衣物。

Zoro站在那裏,仿佛是王子或男爵,正讓自己的男仆給自己寬衣解帶一樣無動於衷——如果王子或男爵大人願意雇用這麽毛手毛腳的男仆的話。

——真是個……沒有憐憫的世界啊……我記得,好像是某本書裏寫的?

伸向褲子的手突然頓了頓,可Sanji仍然什麽也沒說。

——喂……你好歹也擡頭看看我啊,你在躲什麽?

Sanji給他的回答就是狠狠的一記推,接著Zoro目力所及,就只剩下帶著裂紋的天花板了。

——…嗯!…喂……沒人告訴過你,口 交會引起口腔癌麽……

之後嘛,Zoro的喉嚨裏就沒再發出什麽有含義的聲音了。

黑暗像是半凝固的可可凍,硬要說這裡有什麽溫暖的東西,也許只有彼此的生殖器了吧。分不清是誰的悶哼裏也帶著些許涼意,然而造山邉訁s是急不可耐勢不可擋的,是絕望的不顧一切的,仿佛兩人都抱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決心在着急索取這共同的回憶,害怕忘記所以拼命用力,用力過度。說實在的,在這種赤條條的情況下,想要隱瞞什麽是很難的。


由於之前Sanji是那麽的沉默,所以他之後開口所說的話簡直讓Zoro有些摸不着頭腦。

Sanji開口的時候,Zoro還沒有從一種暈眩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所以他的話傳來有一些遙遠和沙啞,有點像自言自語——大概是因爲聼的那對耳朵現在是懶洋洋的吧。

——你有沒有想過,要去一個什麽地方……

Sanji停住不說了,Zoro知道他還有後話,所以保持著舒服的姿勢一動也沒動,他只是向Sanji靠了靠,當然是因爲他現在覺得露在被子外面的後背有些冷了。

——……那地方的建築都是白色的石頭,沿海,那裏的人和我們一樣,生活,然後死去,有乞丐,有賣唱的街頭藝人,還有情侶,少女穿著長長的灰格子呢裙子,那裏的賭場裏有很多漂亮馬子……

——那你享受不到了,因爲你更喜歡貨[男同性戀]

Sanji用一種“經歷過滄桑世事,所以很牛X”的漠然眼神瞟了一眼Zoro,但Zoro這個角度是看不到的,他也不在意,把被子蓋在兩人的身上——因爲這種毫無掩飾的裸露讓現在情欲消褪的他有些不自在。

——……那裏的街道像這裡的河流,那裏人説話鏗鏘頓挫,卻很溫柔,舌頭會打轉……

——哈!他們吻技一定也很高超!

Zoro轉過身來—看上去像是對這個故事厭倦了,準備休息了,Sanji覺得他的頭髮扎在自己的胸口処,有些癢

——……還有很豪華的旅館,裏面都是彬彬有禮的侍從……

——那你沒福氣了,你會因爲賴賬而被倒挂在窗戶外三天。

——……你到底要不要聼我說呀……

——比起這個……

Zoro一個翻身起來,湊到Sanji臉前,近到只要Sanji微微一低頭,就可以踫到他的眼睫毛——儘管那不是什麽很凸出他臉部的部件。

——聼著,你可不要愛上我。

停頓五秒

——那是我要說的話。

Sanji表情沒變。

Zoro用嘴角在臉上頂出一個尖尖的笑

——那就好。

Sanji感到Zoro口中的熱氣噴到自己的臉上。

然後這股熱氣很快散去了,越行越遠。

Zoro離開了房間,Sanji調轉過頭倒在了床上——就好像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們並沒有交換一個親吻。

房間裏的夜色和窗外一樣濃稠,路過這個窗口的行人是不會注意到的——因爲它看起來仿佛被黑夜吞噬了,了無痕跡。


Sanji再想起Zoro,那是在好幾個月之後的事了。

快到晚上的時候——也就是黃昏吧,他躲在屋子裏看電影,也不知道是影片的音樂配的太好還是畫面做的太溫暖還是別的什麽,讓他盯著The End這個畫面難過了好久。

他在那個時候突然感到身上很冷——入冬了,他又一個人一動不動的坐了太久,他現在特別想抱著一個什麽人跳一段阿根廷探戈。

可是他現在捨不得破壞自己憂鬱的情緒,還想把這讓人舒服的傷感再多停留一會兒。

於是還是決定不動,決定把電影再看一遍。

於是屏幕上出現了字幕和片頭曲,然後是兩個主人公,然後是故事的發展,然後是……

斷電

Sanji在一霎時浸沒在陰暗中——這是他拉上了窗簾的緣故。他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所以他只是坐在黑暗裏,憂傷的思緒一下子蔓延開來,他突然覺得這個場面一定很戲劇化,他最好什麽反應也不要做,這幅畫面將是完美的無言諷刺——甚至還帶著某种低調的幽默。

只可惜沒有觀小?n
然而他還是不能不感到惱火

畢竟這黑暗打斷了他的思緒。

可是究竟爲什麽會斷電呢?是局部斷電還是大面積的停電呢?他這才想到這個在這種情況下比較正常、恰當的問題。

——你守著個黑屏電視機在發什麽傻?

在這種光線昏暗的時候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可是會嚇死人的。不過Sanji並沒有感到奇怪——他還沒有從電影帶來的那種沉靜情緒中恢復過來——所以他連脖子也沒有扭一下

——謝謝你的提醒,下次我會記得鎖好我的門。

——來看看你這邊是不是也中招了。

——看來是大面積停電。

——你在看片子?

Sanji沒理他,Zoro自顧自的走進來拉開了窗簾。黃昏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Sanji沒想到現在天還這麽早。

現在Zoro是個金色的人了。

於是Sanji站起來,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還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他徑直走到那個看上去很溫暖的人面前

——可惜停電,不然還是可以放放音樂的。

說著他一把摟住Zoro的腰,這個姿勢持續了大概5秒,Sanji又突然鬆開雙手

——……你喜歡看電影麽?我小有收藏。

他退到窗臺旁的櫃子処,很努力的去夠放在最頂層的一個盒子,他記得那是一部很受朋克一族歡迎的片子,充滿了暴力、性還有一些幽默和意識流。

Zoro什麽也沒說,他只是走過來靠在書櫃旁邊,Sanji努力的傾斜身體去夠那個該死的盒子,他以爲Zoro會往旁邊讓開一點,可他沒有。

所以Sanji想要夠到,就比較有難度。

Zoro離他很近,我是說,非常近。

他說



——你想要吻我,是吧?

Sanji一把拉出了那盒子

——你想要吻我,是吧?

Sanji把盒子又塞了回去。

Zoro在他的嘴唇上快速的吻了一下

——你想要吻我,是吧?




這個停頓大概有……一分鐘

——是

Sanji捧住Zoro的頭,急切、匆忙的吮吸上去,Zoro的皮膚上有種……皮膚的味道,好吧,是那種在陽光下溫暖的皮膚應該有的健康的味道。他的臉逆光,輪廓有些模糊,然而這柔軟嘴唇的主人,卻是個堅實的存在,Sanji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滿了起來,仿佛在漂泊流浪了多年之後,還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一個不容摧毀的據點和依靠。

儘管這種漂泊感興許只是由前面的電影中繼承而來的短暫的憂傷情緒。

儘管這種受傷的感覺也只是過繼了虛幻的憂愁。

儘管這份堅實的感覺也只是溫暖黃昏的魔力。

儘管是模糊的、不真實的

但感情這東西,本身就是虛幻的。

這一點,Sanji心裏清楚的很。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的吻他,把他壓在櫃子上深深的吻他,雙手扣在他的腰上,這種確定的握住什麽的感覺,似乎讓Zoro很感興趣,這讓Sanji禁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在想,啊呀,眼前的這個人怎麽這麽多變,這麽情緒化!之前還不肯看我的臉,現在卻把我當成人民幣一樣摟得死死的!

不,Zoro並沒有這麽想,可是Zoro究竟是怎麽想的呢,他是怎麽想的呢,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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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魚 | 2009-3-9 03:52:42 | 显示全部楼层
6.你說的那個城市,是葡萄牙的裏斯本
  
——那座城市裏,你走著走著會不小心踩到狗屎,但也會踫到一些在不爲人注意的文藝片裏反復擔任主角的男演員。這座城市裏有非常宏偉輝煌的教堂和大廈,不過它們永遠都在維修期間,永遠都挂著灰色的佈帘、張著腳手架……

Sanji知道Zoro已經睡着了。

他輕輕地撫著男人光潔的背。

天已經完全的黑了。




這天Sanji回到傢來,發現那個小小的屋子被人翻了個底朝天。

他站在門口愣了幾秒鐘。

還好他沒有把手裏的皮薩掉到地上,那將又是一項損失。

檢查了一下,並沒有遺失任何值錢的東西,連領帶和内褲也沒少。

Sanji坐在一團亂的屋子裏,突然感到一陣無力——他什麽也不想收拾,只覺得由這個屋子封閉著的曾經平靜單調的生活就這麽一去不復返了,即使他再把屋子復原,改變了的東西也不會在回來。

真奇怪,這一切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他頽然坐在床上——如果那張只剩下幾塊木板的架子還能算是床的話——就這麽一直坐著,仿佛在等著自己振作起來。

天黑的時候他感到口渴,瞥到了之前拎進來的皮薩。他突然想起來是不是應該報警?
報警這種事都是那些可憐的孤寡老人無依無靠的時候才會想到的吧。
對,無助。Sanji現在感到非常的無助。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不顧一切性的敲門聲。


見到Zoro渾身是血的撲到他身上,Sanji一下子懵掉了。

——你……說得那個城市……是葡萄牙的裏斯本吧?

Zoro虛弱的對他笑笑,便一頭栽了下去。

Sanji把床墊子和床單枕頭之類的東西從地上撿起來扔到床架子上,架著Zoro讓他躺下,簡單的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基本上都是些被人痛毆過的痕跡,臉上的最嚴重——可惜了這張漂亮的臉,嘴唇裂開,兩只眼睛上都是烏青,顯然是被人按在地上用皮鞋猛踩出來的。手指上的關節処全部破了皮,流著血,但内臟和骨頭似乎並沒有受什麽傷——這傢伙的身體好的很嗎。

Zoro他只不過是睡着了,睡容很平靜,並沒有痛苦的跡象。

Sanji重新回復到之前沉思的姿勢,但現在躺在他身邊的人仿佛是一顆石子,敲碎了湖面的平靜。
坐不住了,他開始打掃起滿地的狼藉。

最後他用手指仔細研究起Zoro的頭髮,發根処也是綠色的,看起來竟然不像是染的。Sanji忍不住俯下身子把鼻子湊上去聞聞,也沒有那種頭髮被燒焦的味道,倒是Zoro身上散發出來的熱烘烘的氣味,讓他心裏產生了一種安定的感覺,他打了個哈欠,就這麽睡在了Zoro身邊。

第二天兩人幾乎同時醒來。

兩人對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

Sanji起身

——早上想吃什麽?

Zoro沒響

Sanji越過自己的肩膀望了望坐在床上發呆的男人

——那就煎雞蛋吧。

Sanji突然對自己笑了一下。至於爲什麽笑,我也不知道。

在做飯的時候很安靜,吃飯的時候也很安靜,Zoro身上還穿著那件髒兮兮的汗衫。

——你先去洗個澡吧,廁所裏有我備用的乾淨衣服。

Zoro有點不自在的把咖啡杯推到桌子中央

——咖啡不合你口味?

Zoro沒説話

——快去洗澡!

Sanji乾脆用命令的,於是浴室裏又響起了水聲。空氣又濃稠又潮濕。

他知道Zoro有話對他說,可他什麽也不想聼,他知道什麽事情發生了。可他至少現在,不想知道。

Zoro並沒有帶他的領帶,連領口也沒有好好的扣,袖口也散著,Sanji發覺Zoro比他要矮些,所以褲子有些長,袖口也多出來一塊。換上正經人穿的衣服,他看起來還像個人嗎。Sanji在心里對自己笑笑。

——San……

——你先住下來。

Sanji急忙說

——我……

——不用儸嗦,你的事情我不感興趣。

Zoro先是有些驚訝,然後微笑,笑得很無奈。

——你有沒有想過去里斯本?

他最後說。

7.他们哪儿也没去,哪儿也没去

——該……去採購了

Sanji先從襯衫的左邊口袋裏掏出香煙和火柴——他堅持用火柴,然後又慢慢的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枝鋼筆,動作慢的像在舞臺上的哈姆萊特。

——你這該死的口袋到底還裝了什麽別的鬼玩意兒?

Zoro挑起一邊的眉毛

——你知道世界上還有禮貌這個詞麽?你這會説話的豬籠草。

——你果然是個偽君子啊飛鏢靶子。

類似于以上的對話在下省略。


似乎兩個人都比較熱衷於給對方起新的外號,並試驗這外號在對方的臉上引起的反應。於是這種新奇的遊戲引起了兩個人的某种興趣,對話持續下去,一直到超市裏的雞蛋櫃檯前、麵包房裏、水果攤前……我們說志趣相投會使生活變得容易些,那麽這也算是“志趣”的一種吧。這種對話有一個特點,就是永遠只在主題的邊緣兜圈子,永遠無從觸及兩個人都迫切想知道的信息,永遠都在等著對方說[夠了,打住吧,讓我們來談談里斯本吧]

然而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

同居生活片斷


中午,Sanji在翻報紙的時候聽到小隔閒裏[也就是廚房]有動靜,不知道那傢伙又在搞什麽鬼。他湊過去看到Zoro正在一個碗裏打雞蛋,確切的説是在攪拌,大理石的臺面上都是水,兩個蛋殼曡在一起,上面還挂著沒弄乾淨的蛋清。Zoro本人的動作非常……

好吧,事實上他只不過是在攪拌雞蛋。

——喂……你在幹什麽?

——打雞蛋。

——打雞蛋……用得着全身都在抖麽?!我以爲你觸電了!

說到後面Sanji自己笑得彎下腰去了。Zoro沒説話,看起來他有點不好意思。

——去你的雞蛋吧我要睡覺了!

——哎呀,肚子餓了?怎麽不叫我?我來教你吧你看怎麽樣?

——我要吃蛋包飯。

Zoro轉過臉來平和的說

——我先去睡覺,做好了叫我。

——……你不是要自己做麽……



Zoro正在亂翻Sanji的衣櫥,突然聞到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橙子的味道。他把頭從衣櫃裏探出來,看到Sanji正在一心一意的握著把剪刀,像做外科手術一樣在桌上鋪著一張手帕,上面有些被剪碎的橙子皮。

——你在雕刻?

——別跟我説話!

Sanji正在專心的把剪刀繞過橙子梗。

Zoro走過來,什麽也沒說,一把搶過橙子,從貼身的衣服裏掏出一把刀。

然後嘛,[聳肩]

橙子到了Zoro手裏還有什麽好?沒好。

——想不到你這麽會使刀?!

Zoro哼了一聲,收刀入鞘

——我靠它吃飯哩!

Sanji愣了一下,難道他拿這刀搶劫?



Zoro開始仔細的用紙巾擦刀

不,應該是屠夫之類的吧……

Sanji默默地拿起橙子

——你要吃橙子麽?


8.那就聖誕節之後吧

於是再提起這件事,應該是在十二月初。

那天早上Sanji一邊數著Zoro肩膀上的雞皮疙瘩一邊問他是不是該考慮換張雙人床?

這是一個非常平和的早上,空氣很冷,兩人都不想起床的時候。

Sanji注意到Zoro肩膀上的肌肉緊了一下。

——Sanji,去里斯本吧,你不是一直很嚮往這個城市麽?

Zoro 直接叫他的名字可不多見,口氣中的那種鄭重讓Sanji皺皺眉頭,他不明白為什麽Zoro就是這麽執著的粘著這個城市不放。事實上,開始他在描述這個城市的時候,並沒有確切的意向表明這是哪裏,只是很單純的,一個存在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的地方,一個地方,一個城市,一個臨海的、有很多熱情的女孩兒和説話舌頭打卷的英俊小伙的城市。僅此而已。

現在他的妄想仿佛變成了Zoro心中的像聖地一樣的存在了?

想到這裡Sanji笑了笑,當初是誰說,[不要愛上我]的?

看到Sanji的笑Zoro有些不自在。

——快些決定吧。

Sanji心想,這個可憐的年輕人,他迷戀著我呐。這種想法讓他有些飄飄然,這簡直就是花花公子經常踫到的事情嘛,然而他又不願意真的掃興,就帶著哄騙的口吻漫不經心的敷衍道

——那就聖誕節之後吧

對,就是這種感覺,非常妙。聖誕節之後,天知道躺在他身邊的男人又是誰。

——聖誕節……還有20多天呢。可能就太晚了……

——唉?什麽太晚了?

——總之快些準備,離開這裡吧!

說完這話,Zoro一個挺身躍起,被子從肩膀滑落,就這麽光溜溜的鑽進了廁所。

說老實話,Zoro真是個漂亮的人。Sanji點煙,離開這裡?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每次旅行,以爲自己從什麽牢籠中釋放出來了,卻都會再回到這裡來,回到這個安樂窩,就像自己寫的小説……無論寫多少神奇的經歷,曲折的情節,到最後還是會回到正軌上。“幡然醒悟,然後找個男人嫁掉”,之類的。他們說的,深度,指的就是這個麽……里斯本……或許是個好主意呢。

他一邊想著一邊看到Zoro穿著他的褲子從廁所裏出來,開著的門正在往上蒸蒸的冒著熱氣,很壯觀的樣子,Zoro的頭頂上也有一縷蒸汽,若有所思地樣子,把浴巾挂在肩膀上。


話説這小子都是靠什麽爲生的?從來也不見他工作或是和別的什麽人交往什麽的,靠男人養的寵物?

——喂,靶子,我今天要出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不用等我吃飯了。

不,寵物是不會叫主人“靶子”的吧……

9.您被逮捕了

去葡萄牙前,是不是要先學幾句葡萄牙語呢?

Sanji面對一張白紙,滿腦子充斥著各種紛繁的想法。要準備很多東西吧,行李,簽證,錢……想想就覺得好討厭。想著想著突然感到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地讓他有些不安,這幾天Zoro天天外出,晚上等到Sanji睡着了才回來,第二天天剛亮又走。房間重新變成一個人的沉思場所,他仿佛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跡,但這種突如其來的不適應,讓他有些意外,也許是持續不停的思考進行了太久吧。

出去走走吧。



——呦,Sanji~一個多月不見你的人了!還以爲你搬走了呢,害得我這段時間很失落呢~

——沒有,最近正在……

——醖釀新的小説對吧?沒關係,我了解的!還是和以前一樣?

Sanji沒回答,只是點點頭。

在那女招待轉身的時候,他注意到貼在對面柱子上的鏡子裏她的表情。

她瞥了一下嘴。

她滿含厭惡的,瞥了一下嘴。


Sanji呆坐在原地和自己對視。他發現自己的表情很……虛幻。

像一個蒼白的鬼魂。

咖啡館裏一切照舊,Sanji很驚訝,並沒有人大驚小怪,而自己也並沒有覺得什麽不妥,事實上總會有人幫你解釋你的缺席,即使你不在了,他們也會編出各種藉口和理由來讓一起看上去很合理。他仿佛一直都在等著別人為他做出解釋,並自以爲所有的人都在為他的懦弱開脫,但事實上,沒有,並沒有,人們並不是厭倦了,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人爲他解釋。人們從來只會爲了自己而編造理由,而Sanji,他只是一個該死的陌生人。

Sanji甚至能想象出那女招待撇著嘴說:啊,可能是死了吧。

可能是死了吧。

他感到一陣如同潮水般席捲而來的孤獨。

他感到手中的一切都在失去控制——事實上他從來也沒有控制過什麽。

他一無所有。

呆愣著坐在原地,他感到渾身發冷。

他要回家去,他要離開這個地方,他要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他要……

他要見到Zoro,現在,馬上!立刻!

Sanji想到這裡,忽的站起來,連撞到了女招待也沒覺得,惶惶張張的推門而出。

他繞過街角的郵筒,飛跑著掠過路邊的花園和欄杆,公寓門口停著很多車,他並沒有在意,有一個拎著灑水壺的老頭,臉上帶著那個年紀的人都會有的縕怒盯著他沖進了門。

他從吱呀作響的電梯裏一步跨出來,他看到自己傢的門是開著的。

是的!他在!

Sanji想著,要怎樣去擁抱他,要緊緊的、緊緊地擁抱他,抱著他,什麽也不做,哭一場或是睡一覺,怎麽樣都好,然後他們就準備動身,動身去任何地方。

他一邊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臟,一邊大步的向傢的方向邁進。啊!快要受不了了!——如果你不能理解這種感情,請想象你現在尿急,急需廁所。謝謝配合。

不過他跨進門的時候突然止住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黑色的背影,黑色的,而且很陌生,頭上還有一頂黑色的帽子。窗戶仿佛沒有関好,風冷嗖嗖的吹到他的臉上。

然後那個背影轉過身來,那張面孔是模糊的——或者說,是那種因爲缺乏表情而模糊的臉。

自己的房間裏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他們都是

警察。

——你叫作Sanji吧?

他機械的點點頭

——麻煩您和我們走一趟吧。您被逮捕了。


10.人都是很賤的

他們在Sanji的廁所裏發現了大劑量的可卡因和冰毒,據説——很奇怪——是藏在馬桶的水箱裏的。當然,他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然而Sanji的臉上並沒有出現驚訝或是受傷的表情。他很焦急,他只想知道Zoro在哪兒。

當然,他不會那麽傻,他知道這一定和Zoro有關,自從他出現在他的廁所裏,他的避風港就變成了風雨中的沉舟,不是有沒有救的問題,而是何時墮到底。他一直知道這種朋克式的年輕人向來是危險的禍根,是的,他早就知道,他只是在等著和他分手,從一開始就想好的,要分手,只是一直拖著,明天吧,再説吧,只要還過得去,就先湊合吧。
“去里斯本吧”

里斯本
不,不不,不不不
否,否否,否否否

這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Zoro他不會這麽做。

他隱約的感到,只要Zoro出現,在他面前解釋,為他辯解,一切都會沒事,這只不過是場誤會,虛驚一場,就像是生活中都會出現的波折和刺激,好了,沒事了,回家吧,收拾好你那些見鬼的行李出發吧,我們去里斯本,想呆多久都成。
Zoro,你小子究竟死哪去了啊。

或許……也被捕了?

和毒品牽扯上關係,這個人以後算是毀了吧。押送他的警官無不惋惜的想,還這麽年輕,他女兒的書架上,還擺著他寫的書。好像叫作……《莫稱之爲夜晚》……?裏面的那個女主人公,曾經愛上了自己的妹妹?天,但願別給微微帶來不好的影響。

Sanji在審訊室裏被烙餅一樣翻來覆去的審了三個小時

問題無非是
——你是否承認私藏毒品,並染指毒品交易?
Sanji仿佛痴了一樣不發一言。他低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

現在他已經累了,不願意思考那麽多,仿佛記憶也累了,逃避現實一樣的希望忘掉坐在對面那三個警察。

他的腦海裏只剩下一個聲音

——你想要吻我,是吧?


——你想要吻我,是吧?

——是¬

Sanji擡起頭來
在審訊燈光的照射下,他的眼睛裏仿佛有兩個藍色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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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魚 | 2009-3-9 03:54: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找到中間遺失的部份了,謝謝貓~


正式進入監獄前,犯人都要在一個小小的斗室等待。

這個小房閒窄的就像俄羅斯人堆大白菜的冷藏室,裏面有一張床,Sanji坐上去,膝蓋籬墻不到10公分。空氣中充斥著尿味,墻上和鐵門上都有被人衝撞過的凹痕。

要是誰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這種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公平待遇,那才叫奇怪呢。這個小房閒只有一個狹長的小窗洞,[可以參照《死神》裏面関露其婭的那個房間的窗戶]然而燈光卻是白花花的亮,叫人無處藏身。在這樣一個封閉的空間裏,Sanji無事可做,反而慢慢的開始理性的思考起來。

所謂的“理性”,那就是,他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和Zoro有關。

這一切簡直都是明擺著的,他和他的那群“彩色的”朋友們一出現,Sanji的生活就開始色彩斑斕,斑斕到一口氣把他搞到了監獄。他與他會面的藉口不就是要借廁所麽?他們不是在廁所裏發現了毒品麽?Zoro,他不是,三番五次的主動來接近他麽?

現在想起來這些都合情合理,卻讓Sanji很心痛,Zoro爲什麽偏偏要來接近他呢?一個與世無爭的暢銷小説傢?

Zoro他,是主動來接近自己的!

難道還真有什麽上一代人造的孽?比如説我那死去的父母是他的殺父仇人之類的……

他很快就否決掉了最後一個想法。

他一直都沒有懷疑Zoro會吸毒,當然,像這樣的年輕人,會吸毒是很正常的。但他萬萬沒有想到Zoro會與毒品交易扯上關係。他並沒有在Zoro的臂彎上發現什麽小塊的瘀青,也並沒有覺得他呈現出了一副臉色蒼白眼袋青紫的病態美——相反,他健康著呢,健康的讓人嫉妒。

這樣回想起來,Sanji突然感到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Zoro。

比如,他都是靠什麽爲生的?他的父母呢?他現在多大了?他的生日是哪天?他是什麽血型的?他喜歡什麽顔色?他喜歡看什麽類型的影片?他討厭動物麽?他爲什麽要穿三個耳洞?是一次性穿的麽?一次穿三個不會很痛麽?他的頭髮爲什麽是綠色的?……

不過,他喜歡自己做的飯,喜歡賴床,喜歡喝酒,喜歡和自己鬥嘴,容易迷路,説話乾脆,做事毫不猶豫,固執,好勝心強……

想著想著Sanji深深的把頭埋到自己的臂彎裏。

房間太小,他幾乎要踫到對面的牆壁。

他多希望現在雙手抱著的,是那顆綠腦袋。

如果你懼怕死亡,那你首先要不怕生存

監獄也並不是什麽可怕的地方,前提是你能麻痹你的鼻子。

啊,其實,帶點浪漫主義的想象,這裡有點像……未來的城市,因爲它是完全透明的,而且,它的結構設計的非常……緊湊。

Sanji為自己的這個想象笑了一下,這也許讓一直在觀察他的室友很不爽。

——你笑什麽?

好吧,Sanji心想,我不該一直盯著他的花褲衩。

——不……

——對我的生日禮物有意見?

——不……這花紋很適合你,真正的皇室風範。

如果你的皮膚再乾淨一些的話。Sanji忍住笑,他對這場談話已經厭倦了。

事實上,他對這整個的一切都已經厭倦了。

當天晚上他夢到一個party,他感到自己正在和誰接吻。他感到自己正在和誰跳舞。他聽到墻上響起重物敲擊的聲音,他看到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零件和機括飛滿天。
他問Zoro怎麽了?!
他夢到Zoro對他說,你做了荒唐事,你不該招惹我。
在夢中Zoro的臉上仿佛帶著很溫柔的表情。
很溫柔,卻有點傷感——說老實話和他的氣質真不相稱。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晚了?

Zoro他說,宴會結束了。

Zoro他說,

完了。



在一個新的地方,的第一場夢,是有意義的。

Sanji張開眼睛,他感到自己在夢中絕望的汗流浹背。

還好這只是一場夢。




11月11日,這天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開始起霧,濃稠的像發泡咖啡。公路的輪廓一點也看不清楚。卡車司機Tobi打開笨重的車門,跳下車深吸一口氣,鼻腔裏微酸,一種混著干洌泥土的味道,典型的冬天氣候,這真是個偏僻地方,到處都是該死的樹,他搖搖晃晃的繞到車后面準備開箱洗漱,一邊尋思著聖誕節的到來。回憶裏到處都是香燭的氣味,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家,也許他應該答應Carolin把那個華而不實的玻璃蠟燭小燈買回來,因爲她已經很久沒和他說過話了,更不用説晚上,黑暗的沉默就像貞節褲,也許這個小東西能換來一個還說得過去的夜晚。

他無意閒回頭四處看了看,這個動作並不包含任何他的注意力,他只是單純的掃一掃,他注意到樹叢中那棟不知名的建築,微小的動作,有人打開了鐵門走了出來。

男人瘦,高,冷漠的藍眼睛看起來就像是玻璃珠,假的一樣,腮幫子上有刀刻一樣的凹痕,黃頭髮好像是很久沒有打理,右邊的劉海太長了,遮掉了他半邊臉。他穿一件黑尼長大衣,整個人散發出陰沉蕭瑟的味道,他路過的地方,幾只烏鴉被驚起。

起初他離得遠看不到,直到男人走到Tobi的面前,他才注意到,這男人手裏提著一個小小的黑色皮箱,身上散發出濃烈的香水味。男人開口,聲音平靜低沉,

——請帶我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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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魚 | 2009-3-9 03:56: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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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魚 | 2009-3-9 03:57:17 | 显示全部楼层
影子與永恒的黑暗

11月11日 布拉格

从火车上走下来一个波浪捲髮的西班牙女人,然后是一个表情仿佛縂在生氣的老女人。
最后下车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瘦,高,帶著一頂舊式圓頂禮帽,黑呢大衣。
他拉著個小黑皮箱,阴沉得蓝眼睛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接著同火車站裏的所有人一樣匆忙的向那個看上去像是出口的地方走去。

从他的脚踏上这片新的土地开始,《莫称之为夜晚》的作者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Sanji任憑自己的腳帶自己走過橋,走過教堂前的廣場,一群灰不溜秋的鴿子並不在意他,偶爾撲打一下灰色的翅膀,動作笨拙猥瑣,像一群行動盡在掌握的小市民。
他手裏拎著箱子,天上已經開始出現鮮豔的晚霞,鐘聲突然響了,人群在流動,拍照,他覺得自己活象活體雕塑。
有一架飛機低空掠過,拖著一條玫瑰紅色的長尾巴,Sanji仰頭追著他張望,張望。

他的眼裏蓄滿了淚水。

三年后

他盯著對面的那個男人看已經有半個鐘頭了,確切地說,是個男人的背影。
他轉身把一袋葡萄柚扛進了飯館廚房——她們愛死它了,又酸又苦的減肥聖品。
這是天快要亮的時候,廚房裏的馬鈴薯,捲心菜,洋蔥,小麵包卷和油污,炒勺,Amie留下的髒兮兮的手套都懶洋洋的躺在半透明的晨光中,在亂糟糟的桌子上投下一些讓它們看起來更有立體效果的影子。

一步,兩步。

回頭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中。確切地說,是男人的背影和,一條狗。

Sanji向左邊歪了歪脖子,然後迅速的向右歪去。



這樣好多了。收起你的白日夢吧,夥計,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他盯上的第11個男人。
可喜可賀。

也許今晚不會寂寞了。

他走到桌子旁拿起利樂包裝的冰茶直接灌了一大口——這些年他養成了對著瓶嘴喝水得習慣。現在他圍上看起來不那麽乾淨的圍裙,開始做今天的準備工作。

啊,他漂亮的手指,有些浮腫,很粗糙,不過他很滿意,仿佛這樣就能擦去某种標誌性的痕跡。雪白的盤子,手感很細膩,冰涼。

痕跡。

細膩。

痕跡。

他的腦子裏反復的跳出不相干的詞。

一陣喧鬧的流水聲。

一陣可怕的安靜。

一陣喧鬧的流水聲。

一陣可怕的安靜。

Sanji扔下圍裙,沖出廚房,站到對面的路燈下,從廚房的玻璃窗看過去,他劇烈的喘氣,站定,四處張望。

石子路上出現了行人。

他還站在那裏。

隨著慢慢亮起來的天光,他的背影在廚房玻璃窗裏看起來小小的。


有點無助。
説實話,Zoro的臉,已經不那麽清晰了,他甚至有些遺忘了,他身上的氣味,他散發出那種暖烘烘的生命的溫度,他的兩條長腿,他的綠色腦袋。

他仿佛成爲了標誌業已逝去的年代的朦朧記憶。成爲了一種與愛情無關的東西,愛情是有保質期的,過了那個日期,只能叫做懷念,一種深刻的留在生命中的玩意兒,像是吃小龍蝦之後的那一個月,手指上用任何方法也無法除去的腥味,也許並不那麽美好,卻頑固。

然而在偶然想起的時候仍會讓Sanji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仿佛這之間的一切時間都不存在,仍然是在那些個夜晚,那個10平方米的小房閒——不,那張小床上,Zoro覺得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冷了,右手緩緩地攀上自己的胸膛。窗簾有一道曖昧的縫隙,窗外的車燈緩緩地從左邊,掃到右邊,然後得意洋洋的甩著尾巴離去。房間裏出現了暫時的光明,Zoro磕著眼睛,高挺的鼻梁尖上有一點朦朧的微光。

Zoro……的臉麽,他倒是時常說,靶子,我有點看不清你的臉。
然後他就建議自己把頭發剃了。

印象深刻的,倒是他的背影。在Zoro經常出門的日子裏,Sanji經常對著桌子上的鏡子偷偷打量Zoro離開的背影,那是筆挺的像一把劍一樣的年輕身體,看上去倔強,充滿生命力。仿佛他的影子也是溫暖的。

然而Sanji縂覺得他的那背影中有種揮之不去的焦躁感。

焦躁感?從背影中看出來?焦躁的人是自己吧。



這種懷念會變成心理暗示。

最近Sanji常會心悸。心悸的時候,仿佛黑色的觸手一點點攤入他的胸膛,絲絲縷縷的糾纏住他的殷紅的心臟,很快,知覺被一種最純粹的黑暗緊緊包裹住,仿佛陷入了最黑,最深的夜晚,冰寒刺骨。

然而,轉瞬即逝。

漸漸的,Zoro,zero,Zebra,Zoo,Zauber...連同Lissabon, Lisa, lissom, lithe都成了一陣心悸的源頭——可是,怎麽說呢,仿佛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會覺得有些安慰,那最純淨的夜裏,他得到了在10平方米的公寓裏、在酒吧裏,在監獄裏、在公園裏、在廚房裏一直以來想得到的寧靜。

布拉格,其實很熱鬧。

他拐過一條小街,那兒有一扇鐵門,風格很清真。
事實上那是家精神病院。沒事兒的時候,Sanji喜歡到門口站一會兒,因爲這個地方很alien,像一個穿著貞節褲的異教徒,渾身散發著拒絕的氣味。
偶爾,還會飃出藍調的鋼琴聲,音符扭來扭去,像在癲狂的顫抖。

就好比現在。

Sanji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那條狗的。

那條曾經出現在一個男人的身邊,後來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的大型犬類。


Sanji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懷念這個人,還是那一段單純的日子。或許是他出現的方式實在是太平常了,或許是Sanji本身就不停的把每一個會從街角拐出來的男人都當成是他。

總之,Sanji在看到他的時候,很平靜。

男人帶了頂圓邊禮帽和一副大墨鏡,大圍巾擋住了半張臉。

那墨鏡真的很適合他。

男人牽著狗,路過他的身邊,走進鐵門。
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之処,臉上沒有煥發出什麽耀眼的光彩,沒有什麽魔幻的氣質,沒有高挺的背影……什麽都沒有,他的長大衣蓋住了一切屬於那個人的特徵。
就像是白内障病人擋在晶狀體中的那一片陰霾。


可他是Zoro。



沉默



Zoro走進了精神病院的大門。

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傢。

路過門口的時候,刺鼻的煙草味讓他微微皺了皺鼻子。

Sanji仰頭看天。

下雪了。

可他沒帶傘。

其實靜靜的雪花是很美的,但是今天刮了大風。
Sanji坐在馬桶上,窗戶縫裏傳來的空氣流動的聲音像是恐怖電影院。

似乎長久以來他的思緒都懸浮在“膚淺”的狀態下,像現在這樣強迫性思考以至於引起胸口酸澀的感覺好久沒有了。一個很熟悉的mark,讓他恢復了以往的思考模式,這種記憶溫暖又讓人有點想流眼淚。不是說一個人的經歷有所變動,就會引發新的靈感,不,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而是,一個珍貴而重要的東西,曾經離開了,然後,它又回來了。

Zoro拐進精神病院的大門的時候,他沒有追上前去,他只是看著他長長的大衣在風裏飃,看到他被裹在那粗糙的破佈裏,顯得瘦,卻仍然堅定,他是不是從來不會迷茫,他是不是從來都很堅強,在自己蜷縮在黑暗的牢房中哭泣的時候,他到底經歷了什麽,卻仍然活著,站在那裏,看起來不可戰勝。Sanji很想伸手去觸碰他,然而手臂沉重的就像僵硬的快樂王子。於是他回來了,坐在馬桶上,仿佛這個看上去很可笑的地方就是他的原點,他開始的地方。

他就這樣坐在馬桶上,思緒被延伸到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領域。他想到朋克青年手上帶刺的裝飾,他想到馬路兩邊寂寞的向日葵,他想到一整片空空的天,他想到Zoro裸露的肩膀,想到曾經住在自己對面的很沒品的外國男人,總是喜歡突然推開自己的門。

他想了很多,然後站起身來,走出門,將自己的雙手伸向紙和筆,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想要寫下來,想要傾訴,想要在紙上亂凃亂畫,完全沒有計劃,完全沒有構思,就像是誰握著他的手,佔據了他的腦袋,在紙上用鋼筆惡狠狠的刻到:

莫稱之爲夜晚

這是他已經寫過的故事。
然而,他就是寫了下來,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急速的跳動。

第二天,他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進入精神病院,給患了神經性失明的綠發男人讀自己的新故事。

他看到男人笑了,於是他也笑了。

他從來也不後悔認識他。

彼此都是一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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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魚 | 2009-3-9 03:59: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中間的文檔我遺失了。
如果誰有存檔的話,[雖然可能性不大]
請用站内信通知我一聲,
謝謝。





影子與永恒的黑暗

11月11日 布拉格

从火车上走下来一个波浪捲髮的西班牙女人,然后是一个表情仿佛縂在生氣的老女人。
最后下车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瘦,高,帶著一頂舊式圓頂禮帽,黑呢大衣。
他拉著個小黑皮箱,阴沉得蓝眼睛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接著同火車站裏的所有人一樣匆忙的向那個看上去像是出口的地方走去。

从他的脚踏上这片新的土地开始,《莫称之为夜晚》的作者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Sanji任憑自己的腳帶自己走過橋,走過教堂前的廣場,一群灰不溜秋的鴿子並不在意他,偶爾撲打一下灰色的翅膀,動作笨拙猥瑣,像一群行動盡在掌握的小市民。
他手裏拎著箱子,天上已經開始出現鮮豔的晚霞,鐘聲突然響了,人群在流動,拍照,他覺得自己活象活體雕塑。
有一架飛機低空掠過,拖著一條玫瑰紅色的長尾巴,Sanji仰頭追著他張望,張望。

他的眼裏蓄滿了淚水。

三年后

他盯著對面的那個男人看已經有半個鐘頭了,確切地說,是個男人的背影。
他轉身把一袋葡萄柚扛進了飯館廚房——她們愛死它了,又酸又苦的減肥聖品。
這是天快要亮的時候,廚房裏的馬鈴薯,捲心菜,洋蔥,小麵包卷和油污,炒勺,Amie留下的髒兮兮的手套都懶洋洋的躺在半透明的晨光中,在亂糟糟的桌子上投下一些讓它們看起來更有立體效果的影子。

一步,兩步。

回頭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中。確切地說,是男人的背影和,一條狗。

Sanji向左邊歪了歪脖子,然後迅速的向右歪去。



這樣好多了。收起你的白日夢吧,夥計,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他盯上的第11個男人。
可喜可賀。

也許今晚不會寂寞了。

他走到桌子旁拿起利樂包裝的冰茶直接灌了一大口——這些年他養成了對著瓶嘴喝水得習慣。現在他圍上看起來不那麽乾淨的圍裙,開始做今天的準備工作。

啊,他漂亮的手指,有些浮腫,很粗糙,不過他很滿意,仿佛這樣就能擦去某种標誌性的痕跡。雪白的盤子,手感很細膩,冰涼。

痕跡。

細膩。

痕跡。

他的腦子裏反復的跳出不相干的詞。

一陣喧鬧的流水聲。

一陣可怕的安靜。

一陣喧鬧的流水聲。

一陣可怕的安靜。

Sanji扔下圍裙,沖出廚房,站到對面的路燈下,從廚房的玻璃窗看過去,他劇烈的喘氣,站定,四處張望。

石子路上出現了行人。

他還站在那裏。

隨著慢慢亮起來的天光,他的背影在廚房玻璃窗裏看起來小小的。


有點無助。
説實話,Zoro的臉,已經不那麽清晰了,他甚至有些遺忘了,他身上的氣味,他散發出那種暖烘烘的生命的溫度,他的兩條長腿,他的綠色腦袋。

他仿佛成爲了標誌業已逝去的年代的朦朧記憶。成爲了一種與愛情無關的東西,愛情是有保質期的,過了那個日期,只能叫做懷念,一種深刻的留在生命中的玩意兒,像是吃小龍蝦之後的那一個月,手指上用任何方法也無法除去的腥味,也許並不那麽美好,卻頑固。

然而在偶然想起的時候仍會讓Sanji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仿佛這之間的一切時間都不存在,仍然是在那些個夜晚,那個10平方米的小房閒——不,那張小床上,Zoro覺得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冷了,右手緩緩地攀上自己的胸膛。窗簾有一道曖昧的縫隙,窗外的車燈緩緩地從左邊,掃到右邊,然後得意洋洋的甩著尾巴離去。房間裏出現了暫時的光明,Zoro磕著眼睛,高挺的鼻梁尖上有一點朦朧的微光。

Zoro……的臉麽,他倒是時常說,靶子,我有點看不清你的臉。
然後他就建議自己把頭發剃了。

印象深刻的,倒是他的背影。在Zoro經常出門的日子裏,Sanji經常對著桌子上的鏡子偷偷打量Zoro離開的背影,那是筆挺的像一把劍一樣的年輕身體,看上去倔強,充滿生命力。仿佛他的影子也是溫暖的。

然而Sanji縂覺得他的那背影中有種揮之不去的焦躁感。

焦躁感?從背影中看出來?焦躁的人是自己吧。



這種懷念會變成心理暗示。

最近Sanji常會心悸。心悸的時候,仿佛黑色的觸手一點點攤入他的胸膛,絲絲縷縷的糾纏住他的殷紅的心臟,很快,知覺被一種最純粹的黑暗緊緊包裹住,仿佛陷入了最黑,最深的夜晚,冰寒刺骨。

然而,轉瞬即逝。

漸漸的,Zoro,zero,Zebra,Zoo,Zauber...連同Lissabon, Lisa, lissom, lithe都成了一陣心悸的源頭——可是,怎麽說呢,仿佛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會覺得有些安慰,那最純淨的夜裏,他得到了在10平方米的公寓裏、在酒吧裏,在監獄裏、在公園裏、在廚房裏一直以來想得到的寧靜。

布拉格,其實很熱鬧。

他拐過一條小街,那兒有一扇鐵門,風格很清真。
事實上那是家精神病院。沒事兒的時候,Sanji喜歡到門口站一會兒,因爲這個地方很alien,像一個穿著貞節褲的異教徒,渾身散發著拒絕的氣味。
偶爾,還會飃出藍調的鋼琴聲,音符扭來扭去,像在癲狂的顫抖。

就好比現在。

Sanji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那條狗的。

那條曾經出現在一個男人的身邊,後來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的大型犬類。


Sanji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懷念這個人,還是那一段單純的日子。或許是他出現的方式實在是太平常了,或許是Sanji本身就不停的把每一個會從街角拐出來的男人都當成是他。

總之,Sanji在看到他的時候,很平靜。

男人帶了頂圓邊禮帽和一副大墨鏡,大圍巾擋住了半張臉。

那墨鏡真的很適合他。

男人牽著狗,路過他的身邊,走進鐵門。
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之処,臉上沒有煥發出什麽耀眼的光彩,沒有什麽魔幻的氣質,沒有高挺的背影……什麽都沒有,他的長大衣蓋住了一切屬於那個人的特徵。
就像是白内障病人擋在晶狀體中的那一片陰霾。


可他是Zoro。



沉默



Zoro走進了精神病院的大門。

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傢。

路過門口的時候,刺鼻的煙草味讓他微微皺了皺鼻子。

Sanji仰頭看天。

下雪了。

可他沒帶傘。

其實靜靜的雪花是很美的,但是今天刮了大風。
Sanji坐在馬桶上,窗戶縫裏傳來的空氣流動的聲音像是恐怖電影院。

似乎長久以來他的思緒都懸浮在“膚淺”的狀態下,像現在這樣強迫性思考以至於引起胸口酸澀的感覺好久沒有了。一個很熟悉的mark,讓他恢復了以往的思考模式,這種記憶溫暖又讓人有點想流眼淚。不是說一個人的經歷有所變動,就會引發新的靈感,不,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而是,一個珍貴而重要的東西,曾經離開了,然後,它又回來了。

Zoro拐進精神病院的大門的時候,他沒有追上前去,他只是看著他長長的大衣在風裏飃,看到他被裹在那粗糙的破佈裏,顯得瘦,卻仍然堅定,他是不是從來不會迷茫,他是不是從來都很堅強,在自己蜷縮在黑暗的牢房中哭泣的時候,他到底經歷了什麽,卻仍然活著,站在那裏,看起來不可戰勝。Sanji很想伸手去觸碰他,然而手臂沉重的就像僵硬的快樂王子。於是他回來了,坐在馬桶上,仿佛這個看上去很可笑的地方就是他的原點,他開始的地方。

他就這樣坐在馬桶上,思緒被延伸到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領域。他想到朋克青年手上帶刺的裝飾,他想到馬路兩邊寂寞的向日葵,他想到一整片空空的天,他想到Zoro裸露的肩膀,想到曾經住在自己對面的很沒品的外國男人,總是喜歡突然推開自己的門。

他想了很多,然後站起身來,走出門,將自己的雙手伸向紙和筆,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想要寫下來,想要傾訴,想要在紙上亂凃亂畫,完全沒有計劃,完全沒有構思,就像是誰握著他的手,佔據了他的腦袋,在紙上用鋼筆惡狠狠的刻到:

莫稱之爲夜晚

這是他已經寫過的故事。
然而,他就是寫了下來,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急速的跳動。

第二天,他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進入精神病院,給患了神經性失明的綠發男人讀自己的新故事。

他看到男人笑了,於是他也笑了。

他從來也不後悔認識他。

彼此都是一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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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liweihang123 | 2010-1-18 12:44:3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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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wanli | 2010-2-5 13: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充满戏剧感的文
看鱼这种灰调的文心情总是很压抑啊,好像啃鸡爪的感觉[s:100]

ps:我终于看到全文了,结局里最后的相遇,两人会得到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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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苍穹 | 2010-8-26 21: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當然,這不是什麽義務,但,如果在過去的接近兩年時間裏,你每天都遁尋同樣的路綫、同樣的時間、同樣的步伐、同樣的氣定神閑、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要求、同樣的眼神、同樣的頽廢、同樣的咖啡、同樣的不加糖、同樣的獨自一人…… jtwA|fs  
而某一天你突然不來了,你突然匆匆忙忙、左顧右盼,遲到了三秒鐘、換了個座位、換了個牌子的咖啡、甚至你的對面多出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這一切都是災難性的。 @#E21?/K  
9;0E$  
因爲縂有人會注意到你,縂有人一直以來已經習慣了你的存在,你坐在窗邊喝咖啡的影子已經成了別人生活的一部分,你不負責任的改變將會是自私的、毀滅性的。這麽一來,你之前的存在就是虛假的、欺騙性的,而你現在的存在,同樣也是不能讓人信服的——這可怎麽辦呢?在這些人的眼中,你就是不存在的呀! @9NVE x  
VU 5EVG2  
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Bl-fL&8o  
b=GfvSCM


这一段写得超好!!!
看到后面就觉得酸酸的……有点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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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 | 2011-5-10 20:27:47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这篇文,喜欢鱼桑的文笔,细水长流的感觉~很舒服~
墙角数枝,凌寒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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