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Fifteen】
“您好,献血吗?”索隆推开门,献血车里只有一个女护士正在忙碌着,听见有人进来,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礼貌微笑,“这边填表,献血之前需要做几个简单测试,看一下您的健康状况。我们一次献血要抽600cc,量比较大,身体不好的话建议还是再考虑一下。”
“不用麻烦了,警察。我想就一起案子问几个问题,常规流程。”亮明证件,索隆在桌边坐下,在血压计旁边排开几张照片。“托尼·戴维斯,”点了点最新一位死者,他掏出笔记本,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前几天血站举办的活动,你虽然没有报名,但是以志愿者身份参加了对吧,见过他吗?”虽然基德那边根本查不到志愿者名单,但男人摆出一副证据确凿的样子,随口瞎扯。
“好像……有点印象。”胸前铭牌上印着“波拉”的女人显然信了对方的谎话,犹豫着说,“那天参加活动的人很多,我记不清楚,可能只是见过。”波拉长得很美,一头卷发扎在护士帽里,整个人都很符合社会对“护士”这一职业的印象:温柔、可靠、有安全感。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和,眼神平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
“那这一位呢?”没有继续纠缠,索隆的手指移向下一张照片。
“爱德华·邓肯,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他吧。”一只手托着脸颊,女人夜空般深沉的蓝眼睛凝视对面的刑警,“这可是我们中心的大主顾。”
“没错,”认同了这个说法,索隆接着问,“最后一个,卢卡斯·文森,经常在这一带活动,前段时间刚来过。这附近愿意献血的人可不多,应该有印象吧?”
波拉没有立刻回答,盯着男人指尖下方的面孔看了许久。
“我记得。”再三确认之后,她轻轻点头,“他来的时候不是我值班,但是我在档案里见过,我们这里的确很少有捐献者,的确令人记忆深刻。”
“尤其是这副长相和血型……对吧?”措不及防地扔出一个怪异问题,索隆把照片一张张叠起,最上面就是那个年轻人聚众斗殴时留下的拘留照,“如果你记得再清楚一点,或许就会想起来,他的名字是艾略特而不是卢卡斯。死人的名字不值得被记住?还是你收集的目标太多,记不清了?”
团伙作案,这是索隆在路上得出的结论。基德发给他的名单里,有嫌疑的八人全部为女性。暂且不论连环杀手统计中差别巨大的男女比例,以及女性杀手通常不会选择开膛破肚这一“不好收拾”的杀人手法。单看剖尸现场的选择和摆放,就知道这不是由一位女性——确切地说不是由一人——能够完成的。
先是土地松软的公园草地,再到人流量更大的广场和神会,想要快速且不留痕迹地在这些地方抛尸——死者还都是身材高大的健壮男性——起码需要两人合力。而当索隆发现基德给出的名单上并没有男性嫌疑人的时候,他就怀疑这是一起至少有三位成员的团伙作案。
“他来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被警察如此直白地质疑,波拉依旧冷静,“只简单看过档案,记不清名字也很正常,不是吗?”
“确实,不过既然三位都和你有过交集,我想请你去局里详细聊一下最近的行程。”尽管对方的反应与期望不同,却也在意料之中,绿发刑警收好照片,站起身。四下看了一圈,他似乎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值班的应该有两个人,你的同事呢?”
献血车尾部被帘子遮挡的空间里,突然传来衣物摩擦的轻微响动。
取下配枪,索隆示意波拉靠墙站好,将枪口对准印着红色十字架的布帘。
“里面的人,双手举过头顶,慢慢走出来。”保持着安全距离,刑警的目光在女人和帘子之间来回跳动。
黑洞洞的空间里,动静又大了一点,听起来像是什么人踉跄粗重的脚步声。
一只手从布料缝隙间探出来,紧接着,是一个男人跌跌撞撞的身影。他神色恍惚,像是刚刚清醒,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按着脑袋,“怎……怎么……我……”男人口齿不清地说。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索隆看着眼前站立不稳的人:寸头,黑发,身材高大。
“到我这边来,你叫什么名字?”枪口调转向老老实实站在墙边的女护士,索隆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腾出一只手摸进口袋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
阴暗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一小片白光,罗停下正在键盘上敲打的手指,拿起旁边不停震动的黑色机器。屏幕上显示着一串熟悉数字,通话请求不停闪烁,男人犹豫再三,沉默着按下接通键。
短暂的无声之后,索隆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
“不解释一下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像裹着什么东西,罗把手机贴在耳边。
“没什么,只是你来的不凑巧……罢了。”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两边似乎都很平静,却又有一丝紧绷。
“那边那位,名字。”索隆再次开口,有些急促。
“波尼斯……达滋·波尼斯……我……我记得自己是来……”还有一个男人,他似乎离索隆更远,但是在慢慢靠近,一句话的时间,声音已经清晰了许多。
不知道索隆现在在做什么,也不明白这通电话的来意,被各种疑问搅得心烦意乱,罗无意识地攥起手指,把塑料机身捏出一道裂纹。
“献血吗?”索隆好像开始移动,背景音里响起脚步声,空间应该不大,他的外套蹭过什么东西,听筒里传来刺耳的杂音,“到我身后来。”他对某个人说,“你,面朝墙壁,手举过头顶,不要动。”
一位嫌疑人……吗?根据几人的对话,罗试图理清现状,又迟疑着该不该把这一情况告诉弗兰基。索隆大概根本没想到这通电话会打到自己这里,他应该是希望能接通专案组成员,传达某个消息给他们。即使负责不同案件,专案组内部还是会经常交流进度,再不然,至少也知道该联系谁求证。而一心只管尸体解剖,对案情毫无兴趣的罗,此刻只有一头雾水。
他想起之前在电梯里和索隆的偶遇,那时候对方刚从四楼下来,还说自己的案子有了新线索。这样看来,应该就是基德……
正这么想着,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后颈一阵刺痛,冰冷麻木的感觉从那一小块皮肤飞快地向身体蔓延。手指失去力气,索隆眼睁睁看着枪托从掌心滑落掉在地上,滑出一小段距离,停在一双黑色高跟鞋前方。有人从身后靠过来,粗暴地扯下他的外套。脑子仿佛被扔进高速旋转的搅拌器里,天旋地转之间,索隆只觉得自己在不停下坠。
他可能真的在下坠,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正贴在地板上。手机从外衣口袋中滑出来,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已和某个陌生号码通话3分钟48秒。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借着木板传导过来,和平时听见的音调有点不同,却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等我。”男人在那头平静地说。
阴影从上方降落,索隆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踩着一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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