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uminouswatches 于 2024-2-18 22:28 编辑
现代AU,一些悬疑
BGM:WelcomeTo My World-aespa
Welcome to my world
欢迎进入我的世界
발끝의 경계를 넘어
跨越脚下的界线
It's a new world
这是个崭新的世界
마주하는
终于相见的
You and me
你和我
다른 언어 속에서
我们使用着不同的语言
같은 의미를 가진 너
却有着相同的意义
너와 내가 하나라고
让我再次感受到
다시 한번 느껴져
我们本是一体的
01
浓缩番茄罐头滑下去砸到脚背,罗没觉得疼。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了,视野只剩下正中间的一块特别清晰。一个留着绿色短发的男人站在楼梯尽头,罗没见过那么奇怪的打扮。贴身的黑色布料泛着油膜一样的彩色光泽,腹部的位置有一道被利器划出的裂口。冷冻豌豆和速食意面接连从牛皮纸袋底下攥破的开口滚到地上,一块巨石哐当地落在大脑。罗愣愣地看着上方好似从天而降的身影,后者一只手抚着门牌上的“特拉法尔加与罗罗诺亚”,向着他的那一侧瞳孔微微放大。“罗?”他疑问了一声,就像是站在昏暗的楼道看不太清,又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暴露了什么。但罗想自己的表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镇静的,接着便听到比他还不可思议的语气感叹道:“真的是你。”
外科医生和剑道老师的收入都很高,五年前他们一口气买下了这栋楼的顶层。这一年里罗受不了的时候很想把房子转手出去,等到中介带人来看房又出尔反尔。朋友中有人锲而不舍劝他放手,拥抱新的生活,但这一刻罗很难说是该对自己的冥顽不灵感到庆幸,还是悲哀。等在门口的男人长着一张他直到死都不可能忘记的脸,这时的场景很像是他们一起逛完超市回来,而某人赢了幼稚的爬楼梯比赛,却懒得掏钥匙。或许他的精神终于还是出了问题,可就算眼前是一碰即碎的幻象,除了向他走去,罗没办法做出别的选择。破烂的牛皮纸袋和各种半成品食物胡乱散在脚边,一如他竭力维持平稳的生活的尸体。这是梦吗?他能向他靠近吗?罗魔怔一般迈出脚步,但那人的存在并没有像其他癔症一样使他痛哭流涕,濒临疯狂。那人一直注视着他,稍微偏过去一点的姿态就和记忆里等着自己打开家门一样。一年过去了,无数人劝他摘掉的名牌仍然一尘不染。罗盯着那些镂刻在心脏上的字母,那人将原本描摹金属的指尖搭上了他的小臂。“我来了。”他低声说着,罗感受到了一股自胸口深处发生的震颤,就像一个穿越时空的奇迹。
如今回想起来,第一次在街上看见索隆,那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就像是天使凭空降临到了他的世界。他动弹不得,只记得眼前除了索隆之外的事物都变得如此暗淡。罗单手撑在洗涤盆上喝水,窗外的景象没有色调分离。街边的报刊亭没有长角,天上的太阳也没有坍缩成一个发亮的漩涡。理智短暂地从恍惚之中回笼,罗仍能感觉到家里久违地站着那一个人。他怀疑自己是否应该感觉到他的存在,紧缩的心脏和沸腾的血液还是让他很难呼吸。他俯下身去接了捧凉水洗脸,外面传来了阳台门被拉开的声音。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是他的幻想,他盯着分开的五指,D、E、A、T、H组成了“死亡”。索隆一年前已经死了。为了救一个被挟持的小女孩。V形刀刺穿腹部再抽出来,流出来的血就像是喷泉一样。救护车没能及时赶到现场,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小女孩的名字。罗始终没办法对他的见义勇为有所怨言,但那就是切切实实发生了的过去。现实是索隆不可能时隔一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门前,他只是在做一场清醒又可悲的梦。可他能怎么办呢?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可能放着“索隆”不管。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还是拿着开盖的啤酒走出了厨房。“死而复生”的索隆正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张望,从前他们就很喜欢在这里看热热闹闹的市区。这个房子独占一年四季都无可挑剔的风景,罗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当时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感受到他的靠近,索隆猛地回了下头,好似条件反射。递出去的啤酒引发了他的诧异,罗也知道不该暴露自己这一年以来的酗酒问题。可他无法离开熟悉的味道,也唯有混沌的感官能让他熬过无所事事的休息日。索隆打量瓶上招贴的眼神有着些许好奇,之后轻抿一口的模样显得非常细致。那分明是他最喜欢的牌子,没课的时候一天能喝掉好几瓶,但也可能是因为在他来的地方,并没有这种东西。罗不敢肯定自己的意识是否足够清醒,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记忆中的索隆有着流水一般的气质,纵使身手强得不像话,仍然很受小朋友和小动物的亲近。眼前的人则莫名散发出一种猛兽的气息,有点像是一只离群的豹子,警惕非常,野性十足,对异响的防备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罗放轻脚步走到他的身边,余光注意到栏杆上的小臂隐秘地绷紧了。有什么理论能够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吗?又或者他的幻觉一产生就到了末期,在这个融合的世界里什么都无法解释。但如果在这里他能再一次触碰索隆,就算是天翻地覆、电闪雷鸣,全都无所谓。
索隆用了半秒回到放松的姿态,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周日人来人往的中央公园。最爱的啤酒失去了吸引力,此时他的目光定在了公园里留作纪念的残垣断壁。“墙倒了……”他喃喃自语,脸上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好似目睹了等待已久的愿景。罗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结果索隆停顿了一会儿,又问,“战争结束了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是要亲耳从谁的嘴里得到证实,但东西统一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对于屹立的石墙和一圈圈缠绕的铁丝网他们应该都只有小时候的记忆。罗不懂他为什么会对此有疑问,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毕竟小朋友都能从启蒙读本里知道这段惨痛的历史。罗在葬礼上没有崩溃,独自在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屋子里生活了一年也没有崩溃。索隆最后托人转达的话是要他好好照顾自己,但他的精神好像已经彻底失常,再也没办法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了。他该从这个不合逻辑、充满矛盾的梦醒来吗?还是就此沉沦,直到柯拉先生过来时发现他神情迷幻、精疲力竭的尸体。
然而索隆就像是读懂了他的想法,察觉到自己表现出了可疑的地方。他拉过他的手,扣在了自己的腕部。指尖传来一阵鲜活的温暖,皮肉之下脉搏有条不紊地跳动着。
索隆说,“我是真的。”
罗摇了摇头,有很多想要辩驳的,再开口的时候却哑了。他只嚷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在叫我。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罗抬起头来,无论死去的恋人是否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唯独这一点他没办法反驳。索隆离开之后的一年,他过分投入工作,过一种三餐均以速冻食物果腹的生活。柯拉先生每周末拽他去街角的小咖啡馆,但其实他不太记得自己在外面都见到了什么。他很难入眠,在家里就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厌其烦地打扫卫生。他对着两百多平的空间喊一个已经喊过万万千千遍的名字。他在心里喊,在梦里也喊,即使深知再也不会有人回应。鬼神之说是无稽之谈,精神科学领域尚未得到如此突破性的发展。但如果……如果……
“你已经死了……你已经……”
罗呓语似的重复着唯一握紧了的真相,但恍惚的大脑不断闪现出种种不同的可能。当时他没来得及见索隆最后一面。焚烧炉合上的瞬间他闭紧了眼。索隆或许是一个秘密特工,假死只是为了执行一个最高机密的任务。此时他穿的很像是电影里材质特殊的潜行服,拯救世界之后他终于赶回来给自己一个拥抱。罗想自己应该有生气的理由,尽管这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带来的尽是难以言喻的喜悦。失而复得,合浦珠还。波折之后等来的理应是大团圆结局,索隆打断了他渐行渐远的思绪。
“所以我付了一点代价。”他说。
即使是最荒谬的结论,用那样坚定的口吻说出来也会成为不容辩驳的真理。索隆彻底转过来与他面对面,直到这时罗才看见他失去了左眼。玉一般的翠绿色眼眸,看着自己的时候会自湖底流露出动人心弦的笑意。心脏骤痛起来,更让他难过的是索隆依然一副习惯了的样子。他情不自禁抚上索隆的脸庞,然而这还不是全部。索隆将掌心叠在他的手背,跟刚才一样握住了他。
他缓缓开口,“我付掉了一些记忆,只记得要来找你。我……特拉法尔加·罗,我爱你。”
罗彻底愣在了原地,中间过去了半分钟。混乱的大脑一下子被抽了真空,最后的三个字却震耳欲聋。索隆从受伤到离开的过程很短,而他们都不是把感情挂在嘴边的类型。罗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听到索隆的表白,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是一片湿润。眼前朦胧的索隆不知为何也像是染上了他的痛苦,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记忆中他们不总是顺风顺水,但他的索隆总会用一种特殊的温柔裹起他的挫败和窘迫。他们之间毫无保留,但眼前的人倾过身来吻走了他的泪水,就像是生平第一次看见自己示弱。猛兽的气息被柔和替代,罗顺势将他搂入了怀。到了这一刻,罗已经完全明白了。无论这一切是现实还是虚幻,无论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他都想和索隆在一起。
是生,是死,抑或是他的世界被倾轧,只要索隆回来,他就会守在他的身边。
02
索隆的身上有一股烧焦了的味道,被他那么用力地圈在怀里略微有些僵硬。罗记得他不喜欢和别人发生肢体接触,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归入“别人”的范畴。尽管如此,索隆并没有真的挣扎,只是垂着双手,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想到他片刻前说的话,罗埋进熟悉的肩膀里最后吸了一口气,再舍不得还是松开了。索隆通过无法解释的交易回到了这里,作为代价付掉的记忆显然附带了一些副作用。仅剩的绿色眼睛闪烁着愧疚和一丝无助,罗也记得自己曾发誓绝不让恋人露出为难的表情。况且他还能奢求什么?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算是恩赐。他思考着该如何把控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注视着他的索隆却先开了口:“我能四处走走吗?”
一起生活的日子成了再无参照的孤本,但他们重新有了时间,所以原来做过或者没做过的事情,如今都还来得及。罗背过身去抹掉脸上半干不干的水痕,再转回来时正撞进索隆浅浅的笑容。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罗感受到了春风吹拂,感受到了再一次如细雨润物一般浸润全身的爱意。他的索隆有着锋利的五官和坚毅的眼神,骨子里隐秘的温柔则是刀柄上镶嵌的宝石。索隆关心所有人的情绪,总是以一种看似随意的方式给出鼓励。罗相信科学,更相信他的的恋人。索隆让他获得了新的力量,所以即使要面对再荒诞的现实,他都不会恐惧。
宽敞的阳台贯通整个屋子,罗克制了牵手的欲望,领着索隆向另一面紧闭的玻璃门走去。被独自留下来的人受不了明朗的太阳,罗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将卧室的帘子拉开了。正中的大床仍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个人的枕头,高织度的棉料看起来非常柔软,浅绿色和木质地台的搭配很温馨。两边床头柜界限分明地彰显着不同主人的特质,罗走到自己那一边按下开关,随之响起的音乐和日落灯迷幻的光线让室内变得像梦一般缱绻。“你那时还不让我买,觉得占地方。”罗嘟囔着小小的不满,又在想到一些紫色的、橙色的、很漫长地缠绵着的画面时陷入怀念。两具身体没有缝隙地重叠在一起,心的距离也很近很近。他的索隆,他的灵魂伴侣,他的命中注定。意外发生之后,他神经质地维持着每一个物品摆放的位置,分毫不差,此时身旁的人愣住了,一副惊讶的样子。他的索隆会更希望他往前走吧,可他做不到,也不觉得有什么意义。
他们继续穿过特地扩充了的衣帽间,浴室的洗漱台上仍是两个不同的牙刷摆在一个杯子里。从同居的第一天开始,罗就固执地使着一点小小的心机。索隆一直都对他很纵容,即使被刚醒的他耍起床气,被从背后抱着抢水喝,这么多年来也始终没有买回另外一只。一旁的浴缸勉强能容纳两人,罗特地做这种布置还是为了能时时刻刻跟他粘着,手手脚脚缠成解不开的结。他们常常一边泡澡一边讨论忒修斯之船,讨论庄周梦蝶,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但总是很有意思,好像有火花在脑子里噼里啪啦地闪。之后兴致上来了这个地方就会显得施展不开,但是……他看见索隆的脸上飞快地闪现出了一丝红晕,然后是一丝羡慕,接着没入了一重阴影。他的索隆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所以害羞的模样异常可爱。罗忍不住又笑了,就像是要补回这一年的空白。他追着索隆急促的脚步走出去,到了书房,没想到架在小沙发旁边的投影一下子便吸引了索隆的注意。
“你们怎么有这个……”
一瞬间,很多个无法入眠的夜晚浮现于眼前。索隆只要摁一下最大的圆形按钮,十月中旬他们一起过生日的录像就会投到墙上。罗能从后到前背出默认播放列表的内容,毕竟他看过那么多遍,总是暂停在索隆特写的脸庞上等待窒息感和自毁冲动消失。直到今天早上他还是在索隆唱生日歌的声音中醒来,但这台投影仪其实是为了电影之夜买的,当时索隆对此也没有意见。
罗没回答索隆的自言自语,反问道,“还记得圣诞节的时候吗?我们一起看……”
绿色的眼眸一下子被点亮了。是去而复返的原因吗?罗总觉得索隆的瞳色比印象中的要深一些,就像是见过太多苦难,被沉重的影像蒙上了一阵挥之不去的浓雾。这些念头光似的闪了一下,现实里发生的只是很短的一瞬。索隆一拍手,打断道,“《惊魂记》!”
“是《真爱至上》……”罗蹙起眉头,“我们什么时候看过《惊魂记》?”
索隆愣了半秒,避开了他的视线,“我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罗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更何况那是索隆为了回来所做的努力,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情形。他只是有些疑惑,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为什么索隆会下意识说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话说回来,死而复生的索隆到底是以什么方式存在的呢?心跳、呼吸、温度……他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但在达成的“契约”里面,有没有什么原则是绝对不能够违反的呢?胸口再次压上了一块巨石,失去过的痛苦很难不让他胡思乱想、过度紧张。如果要再经历一次离别,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彻底垮掉。就在这时,“咕噜咕噜”的声音从他的肚子里响起,还没等他脸红着转过身去,索隆的肚子也像是被传染了一样开始“咕噜咕噜”。默契到这种程度大可不必,不过凝固的气氛也因此放松了下来。罗快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着里面不同口味的加热食物,忽然觉得根本无法忍受。索隆在后面说不如让他来吧,他记得怎么弄这个。罗撑在岛台,随手收拾了一下刚买回来的罐头。
“我们得出去吃。”
他非常轻快地做了决定,尽管这一年里除去工作和被硬拉着出门的次数寥寥无几。后者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才应道,“那我得先换一身衣服。”
罗每一周都会把索隆常穿的几件衣服洗一遍,晒好,叠好,全然不顾基德一看见就说他脑子已经坏掉。基拉的态度要稍微委婉一点,但罗也不喜欢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怜悯,更不喜欢这两人以各种借口上门的慰问。索隆换了他最习惯的套头卫衣和速干裤,拉开房门的瞬间这分分秒秒都如此漫长的一年好像凭空消失了。世界回到了正轨,蚀骨的孤单和寂寞原来都只是一条错误的支线。罗保持着和索隆并排的距离,还是没有牵手,所以一路上总忍不住扭过头去确认。走出大堂迎面遇到了一个多事又讨厌的邻居(起先试图给索隆介绍对象,后面又试图给他介绍新的对象)带着孩子进门,他疑惑和震惊的表情让罗松了一口气。身旁的人不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幻象,于是无法解释的现象又多了一重真实。之后索隆戴起卫衣的帽子,拉紧抽绳,像是担心再有别人认出他来。但在他们找到一个有信服力的说法之前,罗十分赞同做些适当的伪装。反正从以前开始,他就一直暗暗希望,谁都看不见索隆清俊的长相。
他们常去两条街之外的一家小餐馆,那地方挨着一棵上百岁的梧桐树。老板在树下摆了一些桌椅,一年四季坐着都非常舒服。太阳完全沉下去了,圆月在簌簌抖动的枝叶间冒头。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放松下来,摇曳的烛光和轻快的谈笑都是和平时代独有的宝物。罗压根不用看菜单,很快他们已经拿着特色十足的酒桶型杯子喝上了。这里是啤酒的国度,索隆千杯不醉的体质去哪里都畅通无阻。家里的一小瓶只够醒个感觉,“还是要像这样喝一大口才算畅快”。浓密的泡沫在薄薄的嘴唇上沾了一圈,像某人怎么也不长的胡子,罗又想起自己被无数次拽着领子,拉过去帮忙“弄干净”。索隆从不避讳在人前做些亲密举动,哪怕桌子上坐满了爱起哄的亲朋好友,属于他们的吻谁都夺不走。面前的索隆用手背抹掉了嘴上的痕迹,猫一般眯起来的眼睛就像是从来没试过这么满足。猪蹄、香肠和浇汁丸子接连端上,每一样好像都让他眼前一亮。难道地狱是一个没有食物的地方吗?还是因为失去了部分记忆才会感到如此新鲜,就像是已经太久看见这么丰盛的晚餐。罗在旁边看着他不断吞下外脆里嫩的猪肉,喝完一杯又一杯清爽的啤酒,不知不觉也吃下了好多东西。他也太久没吃得这么饱过了,要是让柯拉先生知道,搞不好得抱着他哭。
“不够可以再加,不用这么着急的。”
罗一边说着一边想到了饿鬼投胎,好笑之余还生出了一丝心疼。索隆吃得太快了,尽管动作中没有粗鲁的成分,却莫名像是一个习惯了情况骤变的士兵。他往索隆的碟子又勺了一个半拳大丸子,后者“咕咚”一声咽下嘴里的香肠,总算是有了些许空隙。
他指着碟子里加进来的食物,问道,“这个是土豆做的吗?”
浇汁丸子是传统的西城佳肴,只不过名不见经传,唯有老市民知道其美妙的滋味。土豆捏成丸子用开水白煮,再淋上红酒和牛肉煮出来的浓郁酱汁,每一次来他们都会点这道菜。罗开始有些习惯好奇宝宝一样的索隆,而勇敢发问正是小朋友的美好品质之一。“嗯。”他点点头,指着几乎被一扫而空的盘子,“这个还要一份吗?”
索隆不好意思地笑笑,“太好吃了。没想到土豆能做得这么好吃。”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们一年要种这么多土豆。”
“那是因为土豆很好养活,又顶肚子,起码能保证有东西吃吧。“
罗沉思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
统一之后的首都适逢技术革新,发展迅猛,如今人人生活富足。年轻人为求健康和营养均衡已经在以肉类为主的饮食结构中加入大量蔬菜,所以罗挺惊讶索隆提出了如此实际的观点。不过他的索隆本来就是个体恤的人,有时什么都没说,却会对有需要的家伙多加照顾。他还会小心避开别人的窘态,比基德他们笨拙的好意更让人无法拒绝。罗扬了扬手,太久没来,服务员都变成了陌生的面孔。系着围裙的年轻男人对点单的工作还很生疏,对他们的酒量和胃口却大为惊叹。一位太太端着酒杯走到了他们的桌前,罗顺着索隆倏地警惕起来的视线,看见的是一张和蔼温柔的脸。
“罗医生,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见到你呢。”
来人是一位患者的女儿,大约半年前搬到附近。她的父亲因常年过量饮酒罹患严重的肝硬化,罗作为主刀医生替其进行了肝移植。他遇到类似的病例回家都会跟嗜酒的恋人渲染一番,不过索隆生活作息极其规律,又乖乖接受每三个月一次的检查,因此罗医生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想到呢?是一场意外而非长年累月的恶疾夺走了他的性命。
汉斯太太不认识索隆,特意过来除了再一次感谢罗救了父亲一命,还不厌其烦地夸起他来。罗医生医术惊人,严谨认真。罗医生英俊潇洒,年轻有成。罗医生是我们这一区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听说追求的人一路排到了帕理。罗从来不在医院提及个人生活,该说女人的直觉实在可怕吗?一眼便看出了他们若即若离的暧昧。但他一边别扭地听着,一边留意着索隆的反应。后者已经清空了所有的碟子,这时只是笑笑不说话。罗到底没忍住拿餐巾帮他揩掉了嘴角的酱料,结果手就这么被摁了下来,握在桌面上。索隆的回应姗姗来迟,却让人措手不及。“那您觉得我们般配吗?”他仰着头和汉斯太太四目相对,翠绿的眼睛闪烁着点点光辉。“我也觉得他很好,谁都替代不了。”他转过头来,罗只感觉自己像二十四岁那年一样小鹿乱撞,“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找到你。”
索隆的嘴唇泛红湿润,罗等着一个久违的吻。但这句话说完,索隆放开了他,就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做。汉斯太太被他的直白弄得一愣一愣,反应过来时已经拿肉乎乎的手捂着脸,咯咯咯地笑了好一会儿。“罗医生这么冷酷,就是要跟一个什么都不怕的小伙子在一起呀。”罗望向索隆,后者摆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无声地问“你觉得她说的对吗?”汉斯太太的高脚杯里只剩下最后一口红酒,说过“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之后便不再打扰他们。罗离群索居,自与索隆分开,社交更是约等于无。但缺失的碎片此刻就在身边,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他终于找回了融入人群、在人群之中维持平静的能力。服务员拿来了后加的食物,这次索隆放慢了速度。“你是医生?”他以一种十分随意的语气问着,手里把一颗浇满了肉汁的土豆丸子舀到了他的碟子。
罗本来已经吃不下了,但索隆特意给他弄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着。他拿勺子一点点挖,像吃饭后布丁,同时耐心地回答,“外科医生。”
索隆低头盯着盘里,沉默了一会儿,”哪里的医生?“
“市立医院。”罗探进外套的口袋,拽出了自己的工作证,“肝胆外科主任医师,特拉法尔加·罗。”
说实话,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念出这些,但索隆立刻对这张工作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下一秒,他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试图就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上面的细节。
医院的logo是由浅蓝色线条组成的一座房子,中间挂着一个红十字,看起来非常亲民。不知为何,索隆松了口气。他继续问,“在市立医院有意思吗?”
“反正时长方面挺适合我的。”
罗放弃了所有能放弃的假期,尽可能让每一天都被工作填满,这样就不会有陷入沉思的时间。证件上的照片是临时拍的,他甚至还穿着无菌服,一脸苍白,头发也没来得及收拾。然而索隆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竟生出了一丝欣慰。
“那我是做什么的?”
过了半晌,他又满是期待地问道。
罗有些无奈,“你是剑道老师。”
“我教剑道?”
“你可是一心道场的大弟子。”罗好想揪一揪面前跟小动物一样抖了抖的鼻子,“而且你太受小朋友欢迎了。”
索隆看起来更惊讶了,“我教很多小朋友吗?”
罗没好气地应道,“每次都严严实实地围着你呢,下课了也不让走……”
索隆忽地笑出声来,好像也看见了他回忆里的画面。每一次去道场,罗都得在心里做一番艰苦的斗争。因为他是大人,因为索隆只是那些小鬼头的罗罗诺亚老师。柔和的烛光映照在索隆的眼底,这时他的表情是如此欣喜,如此轻快,就像是确认了原来某一个地方真的存在奇迹。罗情不自禁凑到他的面前,近一点,再近一点,紧闭的左眼始终让他很在意。他是医生,他认得出受伤的痕迹。上下贯穿的开口应该不足以摧毁眼球,但眼眶周边还有一圈撕裂之后长得不太好的皮肉。是谁取走了这只漂亮的眼睛?罗不受控制地捧起了索隆的脸,拇指的动作就跟羽毛一样轻。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也想问他痛不痛。但索隆猛地挣扎起来,力气极大地反握住了他的手。猛兽被冒犯时会条件反射一般发出警告,一刹那间,罗感觉到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他的索隆变成了一张锋利的刀。他完全反应不过来变化是如何发生的,一切又已经复归原样。索隆拉着凳子往旁边退了退,尽管面无表情,但罗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无措,以及一丝后悔。索隆对他的抗拒是出于某种保护机制吗?还是有着更深层的原因。尴尬在他们之间蔓延,除此之外心中的疑惑亦再度冒出头来。罗喊了结账,唤来的年轻男人捧着托盘,上面还放着两杯浅绿色的冰淇淋。
“老板说,这是送给你们的。”
餐馆的老板是他们的相识,见证过他们一些重要的时刻,但罗一整晚都没有看到他露脸。索隆仍有些局促,罗只好把雪糕杯推到他的手边。
“这个应该是开心果口味的。”罗朝灯火通明的室内瞥了一眼,接着目光重新落到了索隆的身上,“是不是跟你的发色很像?”
索隆点了点头,开始细细打量浅绿色的奶油,好像对于他来说又是一种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于是罗先开动了,同时用余光偷偷瞄着旁边。他看见索隆就跟野猫一样,先伸出舌头舔了舔小小的勺子,尝到馥郁的果仁香味之后,便眯着眼睛愉快地吃了起来。
tbc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一年前逝世的恋人,以记忆和一只眼睛为代价回到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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