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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 【香索】厨师与鲛(正文+R18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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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6453 | 回复25 | 2022-8-28 09:21: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aikunnn 于 2022-9-1 01:44 编辑

Summary:19岁的青年厨师山治,某一日在回家的路途中捡到了奄奄一息的鲛人索隆。
*架空设定的山治x索隆,前后有意义
*私设鲛人可以短暂地将外貌变为人类,但遇水会显出原形
*角色受伤流血表现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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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传闻,南海有鲛。
上半身为人,下半身则为鱼。
其泪泣能成珠,其油燃之长明。是不可多得的、浑身是宝的奇物。

自古以来,人类为了榨取鲛人资源,往往用尽手段。商贾希望用他们的泪珠换钱,军人希望用他们的油脂制弹。经过长达半世纪的血腥掠夺,鲛人已快消失殆尽,成为了往日童谣里的传说。

当然,对于厨师而言,鲛人还有一大珍贵用途。
取鲜活鲛人一尾,剥筋抽骨,其肉细细切成薄片,隔水大火烹之,再浇上海鲜熬制的高汤——
味道鲜美至极,食之包治百病,甚至能延年益寿。用如此珍贵的食材烹饪出的极品美味,名为鲛人脍。

“真不错啊——传说中的名菜‘鲛人脍!’”满脸胡茬的厨师捏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老旧菜谱,对着其中一页写有鲛人烹饪方式的段落垂涎欲滴。
“如果能得到这种名贵的食材,说什么我也要做一次看看。据说以前有名厨师制作了鲛人脍进贡给了皇帝,被赏赐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嘞!”旁边一名戴着墨镜的厨师也情不自禁地畅想道。
“哪天能遇到一条鲛人就好了!”

“怎么可能存在啊,白痴。”
正陷入美好愿景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两名厨师纷纷回头,指着刚刚出声的人颇为不满地大吼道:“要你管啊山治!你小子怎么一点理想也没有!”

“鲛人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民间传说而已,就算真的存在,也早就因为捕杀灭绝了。”
金发的厨师脱下系了一天的围裙,单手拎起黑色西装外套反搭在肩上,点燃了支香烟一脸淡然地望向怒不可遏的同僚们。
“有空做这种白日梦,不如想想怎么提升一下自己的厨艺吧。今晚的汤简直难喝到不行。”

“可恶,这个臭小子……”
胡茬厨师攥紧拳头目睹山治插着裤兜相当无所谓地从门口走了出去。“要不是仗着哲夫老板护着他,哪能让他这么嚣张!”
“算了算了,就随他去吧。”墨镜厨师嘟囔着说。“以他这种性格,迟早会碰壁的。”

从巴拉蒂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午夜。
山治嘴里叼着燃剩半根的烟,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着。两旁的店铺大部分都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只有少数几家亮着暧昧霓虹灯的酒吧,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招摇地发出邀请。
……要不今晚去喝一杯?
正这么想着,山治的双腿很诚实地改变了回家的路线。路过一处小巷时,里面传出的微弱呻吟制止了他的脚步。

对于这座镇上的人们来说,夜晚是不可多得的放肆的机会。酩酊大醉的白领,大打出手的流氓,每一日都在这片夜幕下上演着。原本山治并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是他的目光还是无意间朝那处昏暗的缝隙瞥去。借着月光,他看见一个绿色短发的男人低着头,呼吸缭乱地倚靠在肮脏的墙壁。他穿着一件过时的深蓝色短衫,胸口大敞着,隐约可以窥见一条狰狞的长疤蜿蜒了过去。男人紧紧捂住腹部,神情明晦不清,看起来十分痛苦。
“喂,你……”
听见山治的呼喊,男人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来者,表情肉眼可见地凶狠了起来。
“别靠近我!”
他出声,声音是长久未经滋润的沙哑。男人猛地站了起来,脚步蹒跚着,很快又因体力不支重新倒下。
“你这家伙!”山治疾呼,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冲了过去,伸手扶住了明显不对劲的人。血腥味,山治耸了耸鼻子。厨师的嗅觉往往比一般人灵敏。他望向男人用手遮挡的地方,藻绿色的卷腹下,隐隐约约有暗红色的血渗了出来。

“你受伤了!得赶紧去医院!”
“不……”绿发的男人挣扎着,他想要推开将自己搭在肩上的山治,但是力不从心。眼看对方就要把他拖出巷子,男人心里一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山治的腰。
“不要带我去人多的地方!”
男人急切地说,眼神里似乎是哀求。由于失血过多,他的头脑开始发昏,下一秒就松开了力道缓缓地坠了下去。

……
再度睁眼时,面前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扇叶吱呀呀地转着,暖黄的灯光被切割成一片一片,晃得人眼睛有点昏花。男人坐起身来,伸手扶了扶有些发胀的脑袋。

“噢,你醒了。”
金发的男人刚刚还在拧尽毛巾的水,听到身后的响动,便转过身来递给还有些发懵的人。
“你的伤我稍微给处理了一下,虽然不专业,但是也勉勉强强能顶一会儿。现在还不适合洗澡,就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男人这才低头望去,已经被血迹玷污的外衫和腹卷都被丢到了一旁,腹部的创口仔细地处理过,并且缠上了厚厚的一层绷带。他神情复杂地盯着山治拿着湿毛巾的手,沉默了半晌后迟疑地吐出了几个字。
“你……”
“没有对我做什么吗?”

“哈?!怎么可能啊白痴!”山治顿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炸了起来,甩手就将拿着的毛巾丢他脸上:“我可对臭男人没兴趣!你这家伙别不识好歹了,要是没事的话就赶紧给我滚下去,这是我家唯一的床!”
绿发男人莫名其妙地捡起从脸上掉到大腿上的湿毛巾。暖呼呼的,是刚好合适的温度。“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再怎么打架也不可能受这么严重的伤吧。”山治干脆拉过一旁的椅子跨了上去,双手叠在椅背上,脑袋就这样枕着看向床上的陌生男人。

“……”
男人默不作声,他只是拿着湿毛巾擦拭着身上残留的污渍。
“喂喂喂,你对待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山治没好气地说。“名字呢?名字总能告诉我了吧!”
“罗罗诺亚·索隆。”
那人开口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虽然算不上动听,但山治居然少有得认为一个男人的声音还不错,甚至有一点别样的……性感。
“我叫山治。”金发的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似乎在为对方终于肯配合一回而高兴。索隆瞥了一眼傻笑着的山治,低下头继续擦拭着身体,淡淡地说。
“很白痴的名字。”
“啊?!你说谁白痴啊,想要找打吗你这混蛋绿藻头!!”

就这样,罗罗诺亚·索隆在山治家里住下了。
说来也奇怪,问起家庭住址,亲朋好友,熟人的联系方式,索隆向来一问三不知。只记得自己来自南海,到此处是为了寻找失散已久的友人的踪迹。
“听说西海有人见过她,我就来了。”
索隆毫无形象地撑起一条腿大口大口地嚼着饭团,差点噎到的时候迅速端起水杯喝了起来。
这不是完全反方向吗……
山治有些无语地望向窗外“东海小镇欢迎你!”的牌匾。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继续去找人吗?”
“那是肯定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索隆大力地敲打着胸脯,终于将最后一口饭团平安无事地咽了下去。“况且我也没办法借助别人的力量……”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我是漂流过来这边的。”
也就是所谓的黑户吧,我懂。
山治颇为深沉地吸了一口烟。
还真是给自己捡了个大麻烦啊。

索隆的饮食习惯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基本上没有接触过海鲜以外的食物,甚至不太会用餐具。而且相对于熟食,他对生肉表现出了更为明显的兴趣。上次山治将一条刚刚解冻的海鱼放在桌面转身去拿调制品,一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索隆正捏着鱼尾仰着头准备将它送进嘴里。
“——至少得把鳞片刮一刮啊你这野人绿藻!”
厨师忍无可忍地一拳敲到了他的脑壳上。
除此以外,山治发现索隆其实并不是很熟悉这里的生活。从按下开关可以亮灯,到拧开水龙头就能出水,这些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生活设施在他的眼里都是非常新奇且了不起的存在。
“原来如此,真是方便啊。”
索隆笑嘻嘻地捧着源源不断的水流说道。
那家伙之前究竟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啊……
山治难免对绿藻头的生活水平心生了一点怜悯。
“决定了,我要洗个澡!”
索隆说着就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底下健康的小麦色肌肤。腹部的伤口已经结痂,按道理已经是可以洗澡的程度了。
“等等等等,至少到浴室里再脱啊!”山治遮着眼睛忙不迭地阻止了准备把裤子也一并扒下的索隆。“话说你会用浴缸吗?要不要我帮你?”
“当然啦,刚刚你不是已经演示过了嘛。”走进浴室里的索隆自信满满地说,他抱着手臂看着还在门口踌躇的山治,摆出一副‘少瞧不起人’的表情。还没等山治开口说点什么,索隆就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并且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浴室的门。“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有我洗澡的时候不许进来!”

“谁要看臭绿藻头洗澡啊!!”
差点被浴室门砸断鼻梁的山治抹着鼻血忿忿不平地吼叫道。不一会儿浴室里传出了喷头淋水的哗啦声,雾气隔着毛玻璃逐渐充盈在整个浴室里,其中偶尔传来几声心情愉悦的哼调。

那个笨蛋……
山治没好气地在床上躺了下来。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有些不自觉地回想起有关索隆的事。
不可告人的身世,突然遭遇的袭击,下落不明的同伴,以及……胸口那道夸张而狰狞的疤。
有关索隆的谜团实在太多太多,多到让他不知道从何开始问起。
有朝一日,他会愿意告诉我吗?
还可以……再多了解他一点吗?
山治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长期的精神紧绷使他身心疲惫,不一会儿便就着床铺的柔软陷入了梦乡。

隔着一扇门,索隆窝在温暖的浴缸里,舒服得不想睁开眼睛。他的绿发湿漉漉地搭在脑门上,耳朵却在埋入水里的那一刻化为了半透明的薄绿色耳鳍。一条健壮的鱼尾从浴缸另一头伸了出来,此刻正惬意地耷拉着,墨绿色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着灿目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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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kunnn | 2022-8-28 09:23:0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2
……
冷。极致的寒冷。
身体好重,仿佛被一只大手紧攥着,一步步拖往黑不见底的深渊。

“索隆……”

绿发的鲛人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看见距离十米不到的前方,一尾雌性鲛人正在呼唤着他。她的尾鳍被一把闪着寒芒的铁钩贯穿,猩红色顺着海流的方向飘荡而去。
波浪似的发丝摇曳着,看不清对方面上的表情。暗蓝色的海潮中,雌性鲛人向他的方向伸出了手,是驱逐,又像是挽留。

“索隆……”


“索隆!!!”

鲛人猛然睁开了眼睛。水龙头依旧哗啦啦地响着,早已溢出缸体的水流肆意蔓延在不大的浴室里,甚至沿着门缝浸湿了卧室的地板。索隆整个身子以蜷缩的姿态深埋在水里,他赶紧双手抓着浴缸边缘探出头来,心跳如雷地大口喘息着。

糟糕……一不小心睡着了。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眼角,还未来得及思索,一阵更为猛烈的敲门声便将他的注意力拉扯了回来。“索隆!!你在里面都待了两个小时了,没事吧?!该不会是淹死了吧!”门外的山治急切地趴在毛玻璃上喊。天知道当他睡醒后发觉笨蛋绿藻头还待在浴室里,还一屋子无处下脚的洗澡水时,山治满脑子都是索隆洗澡时睡着了结果滑进水里淹死在他家最后警察上门将他抓拿归案的画面。

“怎么可能啊笨蛋圈圈眉!我现在就出来……”索隆也犯了急,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身来,却悲哀地发现浸在水里的身体被强制性保持在了原形,狭小的空间又不足以尾巴发挥作用,只能定定地待在浴缸里。眼看着山治就要破门而入,索隆一咬牙,干脆凭着手臂的力量支撑起整个身躯,尾部施力跃出水面!

——哐当!!!

“索隆!!”山治终于忍不住猛然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好在他还没来得及教绿藻头怎样锁门。雾气弥漫的狭小空间里,那个被他捡回来的绿发男人,正四仰八叉地瘫倒在浴缸前面。他的上半身重重地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被打翻的水桶倒着扣在了脑袋上,还滴着水的尾巴搁在墙壁上高高翘起……

……尾巴?

“疼疼疼……”不慎滑倒的索隆拿掉遮挡住视线的水桶支起身来,他看见金发的厨师呆若木鸡地立在浴室门口,海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下半身,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完蛋了。


“我说,山治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洗澡的时候不知道要节俭一点吗?!”
楼下的大婶顶着满头卷发筒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说。因为水已经蔓延到了卧室的木质地板,连带着下一层的天花板也跟着渗水遭殃。“你也知道我们这一栋已经很老旧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弄这么多水出来呀!”
“真的非常抱歉,安玛婶婶……”山治一边陪着笑一边承接对方的怒火,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向背后虚掩着的浴室门。再三答应帮忙维修天花板后,还算满意的大婶终于踏着笨重的步伐离开了。山治叹了一口气关上家里的大门,转身走向真正的罪魁祸首。做错事的绿藻头此刻正躲在浴缸里,听到山治定住的脚步声,才缓缓从水面探出头来。

“解释一下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索隆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如你所见,我不是人类。”

“我是鲛人,南海的鲛人。”

“你……”虽然已经猜想过这种结果,但听到对方堂堂正正地承认、并且亲眼目睹了这种本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山治还是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鲛人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拜人类所赐,快了。”他睁眼,嘴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冷嘲。索隆干脆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懒洋洋地抬眸望向山治,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亲近与信任。

“你打算怎么做?把我卖给黑市,还是囚禁在家里榨干剩余价值再丢弃?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道伤就是追捕我的人类造成的。”
他沙哑地低笑着,语调云淡风轻,仿佛那恐怖的话语谈及的不是他自己的命运。
“或者说,你打算吃掉我?毕竟你们人类一直相信鲛人的肉能够包治百病——”

“——少他妈在那边自说自话了!!!”

索隆怔愕,眼前的这个金发男人三步作两走上前去紧紧攥住了他的肩膀,猛然溅起的水花染湿了他的衬衫,其力道之大使索隆感到阵阵发痛。
“满口你们人类你们人类的,你当我是什么人啊?!”那张向来嬉皮笑脸的面庞此刻斥满了怒意,鬓角的青筋曲张,眼底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火。“给我听好了你这混蛋绿藻,无论你是人是鲛还是他妈的什么东西都无所谓,对我来说你就只是索隆!”

“我只会用那种认知去看待你,听懂了吗!!”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寂静,狭小的浴室里只剩下喷头滴水的声音和山治粗重的喘气声。鲛人注意那双紧抓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别的一些他未能理解的缘由。半晌,他松开了索隆,垂着头没有再看对方的表情。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把我怎么样?”

“啊啊,是啊,你有意见?硬要说的话我倒是希望你把这半个月的住宿费结算一下。”
山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抖出了一支烟,尼古丁的味道总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在走出浴室之前,他回头望了眼低下头沉思着的索隆,顺手带上了虚掩着的门。

“明白了就赶紧出来吧,再拖下去饭菜都凉了。”

“……喂,厨子。”
索隆的声音隔着毛玻璃传来。朦朦胧胧的,带有些许犹豫和不好意思。
“能先把我从浴缸里拉出来吗,我自己一个人出不来。”

“………”


山治依旧收留了这条无处可去的鲛人。
由于第一次上岸时不小心被人类发现而遭到追捕,索隆暂时需要避人耳目。除了山治带着他去市场买菜或者到附近收集情报,他大部分时间窝在家里,只不过地点从床铺移动到了浴室。自从鲛人的身份暴露以后,他便经常以这个样子理直气壮地霸占着浴缸,理由是“人类的腿哪有自己的尾巴舒服”。
山治气极,挥舞着拳头朝半句话都没听进去的野蛮绿藻头骂骂咧咧,顺手将一把小板凳放在浴缸下面给索隆充当阶梯。
似乎有些东西改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
比如索隆还是不太习惯使用生活设备,以至于不小心拧到热水把自己浇了个浑身通红。又比如某天夜里趁厨子还没回来,他自己闻着味儿偷饮了一口放在桌面的烈酒,最后把家里的库存都干了个精光,连厨房里放着用来做菜的料酒都无一幸免。
刚刚回到家的山治打开了灯,他只能看到瓶瓶罐罐东倒西歪的一片狼藉,还有躺倒在地上毫无防备呼呼大睡的绿发男人,其中的一只脚还压在了他最喜欢的那套西装上。
这是山治头一回想把这条鲛人切成片。


“——所以啊,听说你们的眼泪掉下来会变成珍珠,这是不是真的?”
山治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毛巾,手法娴熟地按压在索隆的尾部,好吸干上面多余的水分让尾巴变回人类的双腿。为了能带索隆出门,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而后者双手叠在身前趴在床上任由厨师动作,看起来还有几分享受。
“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你很在意?”索隆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道。“不过我从来不掉眼泪,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这家伙……”额头青筋冒起,山治下手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惹得鲛人的尾鳍颇为不满地在他的背上甩了一下。皎洁的月光自户外撒下,墨绿色的鳞片也随之镀上了一层莹润的色泽,在夜空下熠熠生辉。山治不禁愣了神,半拽着的毛巾趁机从指缝中溜走,光滑细腻的触感如实传回了他的手掌,冰凉沁心。

“……喂,混蛋圈圈眉,你在干什么?”索隆有些难耐地扭动着尾巴。人类的体温原本就比生活在海里的鲛人更高一些,那灼人的温度感染着他,使他的身体也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是不是擦干了。”山治出奇地没有反驳索隆的话。他的双手在润滑的鱼尾上游走,指腹轻轻蹭刮过鳞片接合的缝隙,引来一丝丝痒意。海蓝色的眼眸沉淀了几分,手下的动作轻柔地描摹出那具身躯的每一寸轮廓,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恋。

“…已经……可以了吧……”
索隆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山治这才回过神来,他注意到男人半握着拳头撑在床上,身躯微不可觉地颤抖着,变回人类的耳朵外阔泛起一层似血的潮红。
“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啊!抱歉抱歉,我这就给你拿衣服……”
恍如初醒的山治猛然站起身来,草草收走几条盖索隆身上的毛巾,跑回客厅的姿态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厨师和鲛人的手同时覆上了自己躁动不安的胸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直跳,震耳欲聋。
简直糟透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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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kunnn | 2022-8-28 09:24:1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3
巴拉蒂的副厨师长少有地在料理时走了神。
原本他并不想过多地在意,但每当回想起索隆那副咬着唇隐忍着的神情,他的心跳就开始无节制地,使得他整一日都心神不宁。
可恶……!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个男人啊!!非要留宿在他家的话为什么不可以是传说那样美丽的鲛人小姐啊呜呜呜呜……
山治一边泪流满面一边马不停蹄地狂切青菜丝。

而且……索隆身体的触感还完完全全地留在了手上。山治看着昨日抚摸遍对方身躯的那只手,暗自咽了咽口水。不只是尾巴,那家伙全身的皮肤都出奇地光滑,像是刚刚从水里浸润了再捞上来一样。
……难道这也是鲛人的特性?

“我这边都快忙死了,你小子在发什么呆啊!有空的话把这条鱼给处理一下!”受不了山治扭扭捏捏大犯花痴的派迪忍无可忍地捏起一条刚刚剖好的活鱼朝他丢了过去。

山治一愣神,那条鱼便已经落到了他的掌心。它濒死地拍打着尾巴,没掏干净的内脏从腹部的创口溢了出来,淌出的血液溅了山治一身,触感滑腻而冰凉。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那条鱼的眼珠幽幽地转向了他的方向,扩散的瞳仁倒映出山治的苍白面庞,嘴唇翕张着,像是指控,又像是求救。

“——呕!!!”
他抛下了那条半死不活的鲈鱼,捂着嘴强忍着翻滚的胃液,飞似地从案台前逃离。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山治,这可是要给客人做菜的珍贵食材啊!”派迪颇为恼火地挥举起还滴着血的菜刀。
“副厨师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啊?居然会对杀鱼表现出那么大的反应……”
“早说那小子道行还浅着呢,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
目睹了一切的厨师们不约而同地窃窃私语着。放下手中的菜刀,哲夫老板望向山治跑走的背影,沉默不语。

洗漱间。
金发的厨师低头撑在水池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拧到尽的强劲水流冲刷走了池子里的秽物,山治蹭掉嘴角边的残留,捧起水来一遍又一遍地泼洗自己的脸庞。
不知为何,看着那条开膛破肚的鱼,他的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了索隆的脸。
山治无法控制地战栗着。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原本柔顺的金发此刻狼狈地滴着水,眼神里闪烁着骇意,就像是在看一个侩子手。


从卫生间里出去时,山治注意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巴拉蒂的创始人,名声远扬的正厨师长,哲夫老板正抱着双臂半倚在墙上。他抿着嘴抚了抚象征性的两道麻花胡子,抬手朝山治招了一下。
“跟我来。”
年轻的厨师惴惴不安地跟在老厨子的身后。哲夫老板背着手走在巴拉蒂的长廊上,左拐右拐,最终在一处碧蓝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他们餐厅存放捕捞上来的海鲜的鱼池。

“你觉得不忍心吗,山治?”哲夫老板开口道。
“啊?”山治有些被问住了。从事厨师的十几年里,从一开始处理生鲜的不适到适应,都是同行墨守成规的必经历程。不习惯这些,就没法成为厨师。但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将这些话题摆到明面上来说。
“亲手宰杀生灵,解剖它们的身体,最后做成菜肴。你会觉得不忍心吗?”
“这个……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山治挠了挠后脑勺如实回答道。他的目光低垂着,不敢去看哲夫的表情。“但是我觉得,为了能让他人不饿肚子,这是不可避免的。”

哲夫老板没有立刻接应他的话。他依旧背着手立在鱼池旁边,目光注视着池里挥动着尾巴畅游的海鱼们。
“野兔啃食青草,猎豹捕食野兔。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需要以一部分生命,去让另一部分延续下去。作为人类的我们也不例外。”
他转过身来,已过半百但依旧坚毅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年轻的接任者。“填饱挨饿者的肚子,是我们厨师的天职。你会受到他们的感谢与夸赞,但对于那些被制成菜肴的生灵来说,这份罪恶和谴责也是作为厨师的我们应当要承受的。”

“要对它们抱有敬畏之心,山治。”

还未等山治开口,哲夫就转过去迈着步子走在了前面。“今天就给你放半天假吧,”他侧过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以这种状态是做不出什么好菜的,臭小子。”
“别小瞧人了臭老头子!我可是好得很……”话音未落,瞳孔却瞬间缩小。哲夫直挺挺地板着身躯,从他的面前倒了下去。

“——哲夫老板!!!”


“……唉,人老了就是不方便啊。”
躺在卧室的小床上,哲夫倚靠着叠起来的枕头,嘴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他艰难地挪动着装有假肢的那只腿,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能是这几天下着雨,风湿的老毛病又犯了。”
山治坐在床边,一言未发地凝望着那截磨损到微微泛红的断面。

十几年的一天,还是小鬼的他和尚且年轻的哲夫搭乘在同一条船上。
骤然间,狂风巨浪,人仰船翻。眼看着8岁的山治快要溺死在海里,哲夫毅然折断了深埋在残骸里的腿,冒着生命危险将作为陌生人的他救了起来。

哲夫对他的恩,山治一直没有遗忘。如果没有他,山治早就死在多年前的那场暴风雨里了。也正是为了救他,哲夫葬送了引以为傲的腿脚,还落下了一身病根。
如果能够让哲夫的身体好起来,山治什么都愿意做。

据说,鲛人的肉,食之能包治百病……

他突兀地回想起这句话。


眼看着山治猛然从床边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哲夫喊住了他。“臭小子,你要上哪去?先把我扶起来,现在餐厅里还忙得要死……”
“当然是要去厨房啊,臭老头子。”扶着门框,山治转头朝哲夫露出了个熟悉而欠扁的招牌笑容,转身学着他的样子挥挥手离开了卧室。“该好好休息的是你,我可是还他妈的干劲满满啊。”

“这个臭小子……”哲夫看着山治远去的身影,气哼哼地躺回了床上。他重新闭上了双眼,嘴角却是没有消下的微笑。
“真的长大了啊。”


离开了哲夫的视线范围,山治背靠着餐厅的墙壁,低着头点燃了一支烟。半晌,他沿着墙面缓缓滑坐了下去,双手环抱着金发的脑袋,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我到底该怎么做啊,索隆……



山治回来的时候,索隆正在客厅阅读报纸。虽然不太熟练,但作为同样拥有智慧的高等生物,基础的识字还算是畅通无阻。
“噢,你回来了圈圈眉。今天的宵夜是啥?我已经饿了。”他头也不抬地说。
预料之中的抬杠没有出现。索隆正奇怪着从报纸的遮挡下挪出视线,只见山治低垂着头脱下穿了一天的皮鞋,并且把一个塑料袋装着的饭盒搁置在桌面上。
“今天没有做新菜,你拿去热一热吃了吧。”
目送着山治一边解开领带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卧室,索隆不知所以然地拆开了留下来的饭盒。
梅子饭团,是他喜欢的那种。

“喂,厨子。你睡觉了吗?”
酒足饭饱后的鲛人迈着双腿走进了主人房的卧室。山治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衬衫和裤子都没有换下来。屋内没有开灯,一切都暗沉沉的。
“还没。”厨子稍显疲惫的声音有些发闷。“有话快说,我准备睡了。”

“我打算离开了。”索隆开门见山地说。
“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麻烦了点,但我会找到她的。”

“哦,是吗。”沉默了一会儿,山治再度开口道。“那么便祝你好运。”

……………
空气重新陷入了寂静。山治没有转身,但他能感觉到索隆还站在他的背后没有离开。倏然,一道力轻轻地压在了床垫上,连带着他躺着的位置也微微地侧了过去。

“厨子。”
索隆的声音近在咫尺。
“你到底要干嘛啊混蛋绿藻!都说了我要睡觉——”
山治怒极,他猛然翻身坐了起来,却撞入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索隆的下颚搁在他的肩膀上,结实的双臂环抱着他。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在月色下柔和了几分,三枚水滴状的金属耳坠磨蹭在了他的颈窝,带来些许凉意。

“谢谢你。”
他听见索隆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没有往日里的揶揄,只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今夜是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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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kunnn | 2022-8-28 09:25:4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4
再度睁眼时,索隆已经离开了。
扇叶依旧吱呀呀地转着,睡在地铺上的人却不见影踪。使用过的床单和被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侧,连带山治当初借给他的几套衣服也收拾好放在了顶上。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样,除了留在桌上的几十枚硬币和数张皱巴巴的纸币。

那是索隆在他上班的时候替周围的居民干体力活换来的报酬。起初他以为这是索隆为今后旅途准备的路费,因此也没有怎么过问,没想到现在一分不差地留在了这里。

他知道索隆不喜欢欠人人情。

山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枚墨绿色鳞片。它静静地躺在厨师的手心,逐渐被人类的体温同化。

“巴拉蒂副厨师长的料理可不止这点价钱啊,这个笨蛋绿藻……”


生活终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热闹非凡的餐厅,相互吵嘴的厨师,日子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遇见索隆的那段时光奇幻地就像一场梦,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传说中的鲛人曾经造访过人类的家。如果不是那枚墨绿色的鳞片,山治甚至怀疑索隆是否真的来过。

神使鬼差般,他将鳞片带在了身上。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怀疑索隆的真实性。山治伸手握住了那枚小小的信物,冰凉的触感抚慰着他惴惴不安的心。

……这样也好,他还没有对索隆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人类和鲛人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生物,即使短暂地交汇了,也不会有什么未来。

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

“别犯傻了山治,快去给贵宾室的客人上菜!我这边人手不够!”一手颠着锅一手将刚刚出炉菜品搁到台面上的卡尔涅怒骂道。

“吵死了,你不说我也会做的!”山治毫不客气地回应,顺手将鳞片装回了随身的口袋里。他端起那盘份量惊人价格也同样惊人的龙虾汤海鲜全烩,暗自咋舌是怎样的客人才会这样点菜。

“喂……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你可得收敛一点,别在客人面前惹事生非。”准备出厨房的时候,旁边的派迪一把将山治捞过来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
“贵宾室坐着的是那位远近闻名的海军上校的二儿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仗着他老爹的名声横行霸道惯了,心眼也出奇地小。上回有个酒馆的老板只是没给他提供足量的酒,改天他就雇人把那家店铺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如果惹到他,对巴拉蒂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知道啦,我小心一点就是了。”山治不耐烦地摆脱开派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巴拉蒂是臭老头的心血,再怎么说我也不会让他乱来的。”

“你个臭小子……”派迪正准备挽起袖子动怒,听到后半句却微微一愣。望着山治端着菜远去的背影,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继续拿起了锅铲。
“要是这句话给哲夫老板听到就好了。”


副厨师长踏着响亮的皮鞋声来到了贵宾室的门前。一路上,周围食客私下议论的杂音时不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话题中心无一不是指向那位神秘的客人。手持杆枪守在门口的士兵看见了山治的身影,向他点了点头作为示意,然后敲响了厚重的大门。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要的龙虾汤海鲜全烩!”山治一秒切换上营业状态笑容满面道。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手指交叉抵在下颚,静静地坐在餐桌上的主席位。携带着武器的士兵在房间的两侧一字排开,可以容纳十几人的偌大房间里,只有他一人落座。
男人如豺般的眼睛在海军帽沿下注视着端菜来的厨子,半晌才从喉咙里充满不屑地哼出一句:“真慢啊,还以为你们餐厅的厨师都死光了。现在的厨师都这么没用了吗?”

山治的手在颤抖。他极力忍耐着一脚飞踢过去将那副令人憎恶的嘴脸打歪的冲动,强撑着笑意将那盘菜放在了桌子上。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的客人比较多,您这边已经给您加急制作了。”

“那是当然的吧。也不看看本大爷是谁?”男人忽然轻蔑地笑了起来。他将双腿重重地搁到餐桌上,随手挥挥像赶苍蝇一样将山治赶出去。“行了,你快滚吧,看着你就让我没有胃口。”

“那还真是(他妈的)对不起了……”感觉怒意值已经快突破极点,山治面容扭曲地重重带上了贵宾室的大门。他极为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咬着牙将它点燃。

可恶……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狠狠踢这混蛋一顿!

山治走后,门口守卫的士兵无意间被掉落在地上的某样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上尉!”他急匆匆地闯进贵宾室,下一秒却被一把左轮枪对准了额头。
“我说过的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打扰我。”海军上尉嚼着盘里的龙虾肉,帽沿下的目光阴冷地扫了过去。“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然就嘣了你。”

“是……是这样的!”面对黑梭梭的枪洞,士兵的腿脚一阵发软。“那个金发的厨师身上掉下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一枚比指甲盖稍大的墨绿色鳞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上尉愕然。他一把将鳞片抢过来仔细端详着,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一种难以遏制的瘆笑从嘴角边蔓延开来。



山治从巴拉蒂离开的时候,手里照旧提着一只饭盒。
他并非是忘记了家里已经没有人在等他带饭。只是……不这样做的话,心里实在不踏实。
万一那只笨蛋绿藻头又迷路了呢?万一他有什么东西忘记带又回来了呢?
又或者……万一他想再见一见我?

回家的路途中,他甚至特意绕了一段远路去到当初发现索隆的那一处小巷。干涸的血迹很快又被新的污秽覆盖,一些乱糟糟的喷漆布满了整个墙面,什么也看不出来。几只野猫正在巷子的阴影处舔舐着爪子,察觉到山治的到来,便尖啸一声迈着步子跑走了。
我在做什么啊……跟个笨蛋似的。
心烦意乱的山治狠狠地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脚步来到了自己家门口,手却在伸向房门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门开着。

一瞬间的惊愕后,山治猛然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一个男人翘着腿坐在了沙发上。走廊泄进去的灯光只能堪堪照出了一个虚影,看不清人的真实样貌。

山治的手颤抖着,拎着的饭盒啪一声掉落在了地上。他扶着门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团黑影,声音带着迟疑和几分不可控制的欣喜。

“索隆……?是你吗?”


“这是他的名字吗?”
陌生的男声突兀地响起。

山治顿时醒悟过来。他急忙打开了厅灯,视野瞬间清晰起来。一个不请自来的男人端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山治认出来了,他就是今天在贵宾室恶语相向的那个混蛋海军上尉。

“你回来得真慢啊,我都快要等睡着了。”
上尉十分夸张地打了个呵欠,黑色的皮靴毫不客气地蹬在了面前的茶几上。那是索隆平时坐着看报纸的地方。

“……你来做什么?”
山治眉毛紧皱,身躯悄然紧绷以方便随时动手。

“别那么紧张,我只不过有点事要问你。”
上尉倒也不在意,他耸了耸肩,眼睛斜斜地睥睨着一脸怒气的厨师。
“你见过胸口上有一道长疤并且戴着三个金属耳坠的男人吗?”

……!
山治心神一凛。冷汗逐渐从鬓角处渗了出来,濡湿了几根金色的发丝。他的血液凝固着,心脏开始无节制地跳动,砰砰的动静如雷贯耳般响彻在脑海。

他怎么会知道索隆的存在……?虽然见过索隆的人也不少,但是能准确描述出他的特征,并且寻找他……
山治猛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索隆时的场景。

暗自咽了一口唾沫,他缓缓开口。
“不,我没见过那样的人。”

“是吗?”
上尉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嗤笑,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食指和拇指夹着高高举起在对方眼前晃悠,音调里充满了戏谑。

“那你总该见过这个吧?”

那是一枚墨绿色的鳞片。

似乎挨了当头一棒,山治的大脑震起了一阵嗡鸣。他急忙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口袋,除了一盒香烟,什么也没有。

在他离开贵宾室把烟掏出来的时候,鳞片从他的口袋处掉出来了。

他怔怔地消化着这个噩耗。

“但是很可惜,原本我以为他就藏在你的家里,没想到扑了个空。”
上尉悠闲地将那枚鳞片收回了衣袋,他拍了拍手,双肘搭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仿佛失了魂魄的男人。

“那么我要问你的问题,只有一个了。”

“那条鲛人……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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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kunnn | 2022-8-28 09:27:5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5
下雨了。
劈头盖脸的阵雨降落在不小的山林,雾气逐渐氤氲起来,视野所到之处皆为一片白茫。暴雨之下,鸟兽散尽,人自会归家,一片嘈杂的雨声中只偶然间传来一声雷的轰鸣。
索隆并非是没见过雨。当他还待在海里的时候,便已经无数次见识过那狂风驱赶着暴雨在海浪上肆虐的盛景。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当它发怒的时候,极善水性的鲛人也不得不潜入海底以退避三舍。

只有人类是那样妄尊自大,才敢挑战它的威严。
数年前的一天,也是同样的倾盆大雨。一艘轮船禁不住风浪的袭击,掀翻在了广阔的海洋中心。潜在水底的索隆目睹了这一切,心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人类作恶太多,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将他的族群几乎屠尽,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恍惚间,他似乎瞧见了浪潮中的一抹闪光。那是一个金发的少年,小小的身躯被席卷着,就快被湍急的海流带至海底深处。
人类在水底无法呼吸,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不知怎么想的,索隆在那处激流中拉了他一把。

虽是有恩,但也仅此而已。再后来,他远远瞥见一个成年人类的影子正在往这边游过来,索隆松开了那个少年的手,迅速地就着流向远去。
那是索隆第一次与人类近距离接触。所幸意识朦胧的少年似乎并没有记住他,即使后来他也因为这件事挨了年龄更大的族人一顿说教。

人类的寿命比鲛人短得多。他们的命太脆弱也太短暂,就如同一盏烛火,禁不起风的嬉闹。
所以再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少年也如同风一般地长大了。他的身高和索隆相差无几,嘴里习惯性地叼着一支香烟,下巴处也留了一些短须作为男人的象征。第一次看清楚样貌的时候,索隆很快就认出了他。那一道标志性的圈圈眉和耀眼的金发,即使翻遍全世界也很难找出来第二个来。

但索隆并没有把这件事拿出来跟他叙旧。他只是坐在窗边,咬了一口手里还热腾腾的饭团,一边听山治在那头自顾自地闲聊。
就像他当初拉了山治一把,山治也在他危在旦夕时向他伸出了援手。


从山治家里出来的时候,索隆什么也没带走。
原本他至少应该准备一些在路上吃的干粮。那天夜里,他听见山治在半夜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包好了一个行囊,放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摸进被窝里重新睡了回去。

他感谢山治的好意,但还是选择让它原封不动地留在那里。
他只是带齐了他到来时的所有物品,披上那件清洗干净的深海色短衫,兜里揣着一份不明所以的地图离开了这个短暂的家。

第一次相见是偶然,第二次相见是意外。而他不打算拥有那第三次。
说到底他究竟是一条鲛人,做完该做的事情以后,他自然会回归大海,那个人类也会继续在陆地度过余生。藕断丝连对他而言并不算一件好事,这份无足轻重的牵挂指不定会为他和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于是索隆连再见也没有说。


望着外面那片丝毫不减的雨势,索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打算去到港口搭船前往目的地,不知怎地却离海边越来越远,直到在山林里迷了路。恰逢天空乌云密布,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这么把他困在了这方小小的山洞里。

可恶…明明就是按照地图上走的,怎么就来到这里了啊?
索隆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地将那份地图翻来倒去地查看。

“那个……”
一道稚嫩的童声怯生生地响起。

“什么人?”索隆心中一惊,迅速将手中的地图收回兜里,身体后撤一步以应不时之需。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站在山洞的门口,看年纪和山治当年差不多大。她有些畏缩地往山洞里看去,当目光触及到一脸凶相的索隆的时候,脚步更是往后退了一点。
一道惊雷恰巧在身后炸响。女孩惊叫一声,顿时跌坐在了泥泞的地面上。她紧紧捏裙摆,踌躇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向索隆请求。

“不好意思……我、我不小心和妈妈走散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可以让我先在这里躲躲雨吗?”

索隆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双眼浑身发颤的女孩。片刻过后,他收起了那副吓人的架势,盘着腿端坐在山洞的里侧,让出了一个空位。

“随便你。”

女孩的欣喜顿时溢于言表,她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尘土,然后小步跑到索隆身边坐下。

“谢谢叔叔!”

居然叫叔叔……
索隆的嘴角在暗地里止不住抽搐了两下。


雨声依旧哗啦啦地响着。女孩望着悬在洞口的雨帘,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索隆。他的眼睛闭了起来,双手搭在盘起的膝盖上,一副静息宁神养精蓄锐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没有了刚开始的那股凶煞之气。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他搭一搭话。“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呀?你也迷路了吗?”

“叫哥哥就行,我不比你大上多少。”索隆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慌。

“哦。”女孩乖乖应答,“那哥哥是迷路了吗?”

“算是吧。”索隆不情不愿地承认道。

“好巧呀,那我们都是迷路了呢。”女孩笑嘻嘻地,神情又放松了几分。“我叫丽加,哥哥呢?”

“索隆。”

“好酷的名字,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

之后的时光是在闲聊中度过的。与其说是闲聊,不如说是女孩单方面地讲话,而索隆静静地聆听。这样的场景让他没来由地回忆起当初在山治家里的那段日子。

那个笨蛋厨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咕——…。”

不知是身体机能耗尽还是刚刚好想到了山治,索隆的肚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叫声。他的脸色一红,捂着腹部将身体弓了起来。
偏偏在这种时候……

“索隆哥哥,你肚子饿了吗?”
丽加望着索隆有些难堪的表情,转过头伸手就在自己的小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今天我和妈妈出去野餐,所以有带吃的哦!”丽加笑容满面地将一个小包裹送到索隆面前。“是我自己亲手做的!虽然现在放得有点凉了,如果索隆哥哥不介意的话,请尝尝看吧!”

索隆看着那只小小的包裹,有些犹豫地将它接了过来。里面是两只圆圆的饭团。他伸手捏起一个塞到嘴里,饭粒的充实感夹杂着砂糖的甜味一同斥满了他的口腔。

以前在山治家里的时候,他也经常会为自己准备饭团。一开始他对人类这奇奇怪怪的饮食结构嗤之以鼻,不知不觉间,却为这份最朴素也最真诚的食物所俘虏。
即使是最简单的料理,只要倾注了心意,对方也一定能感受出来。
他回想起山治在料理台前面带笑容所说出的这番话。

“好吃极了。”索隆含糊不清地发表了感想。

“真的吗!”丽加的脸颊一下子红润了起来,她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晃悠着腿,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雨渐渐停了。丽加的妈妈找了过来,并慎重地向索隆道了谢。临走之前,丽加转过身去朝索隆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索隆站在原处举起了一只手作为回应,嘴角带着几分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笑意。

看来,人类也并非都是那样无可救药。



日薄西山,天色渐晚。几只渡鸦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扑棱着翅膀从枝头窜向远方。索隆怔怔地立在一条小道上,手上还是那份不怎么看得懂的地图。
明明就是根据她们母女指示的方向下山的,可是这又是哪里啊……?
索隆抬头望向头顶那片遮天蔽日的树林,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伙子,你迷路了吗?”
一把苍老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索隆回过头来,一个不到他半个人高的小老头拄着拐杖静悄悄地站立在那里。他捋了捋如猫须一般的花白胡子,头上还戴着一顶渔夫帽。

“你要上哪去啊?别看我这把年纪了,对这一带的路况可是熟悉得很。”

索隆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向自己那份该死的方向感低下了头。“……我想去港口。您知道怎么走吗?”

“那是当然,港口就跟我的家一样。”小老头笑呵呵地应了下来,转头便不由分说地在前面带起了路。

“跟着我吧,小伙子。”


在城市的另一头。
金发的厨师正在街道上狂奔,他找遍了镇上所有索隆可能会去的地方,急匆匆的步伐甚至无意间吓到了几位女士。山治的领口大开着,平时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此刻不知所踪。一向注重形象的他现在是前所未有的狼狈,金色的发丝更是像毛线球一样乱成一团。

可恶……那个笨蛋绿藻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从最后一家酒吧离开后,山治一路飞驰,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烧。


“那条鲛人……究竟在哪里?”
半个小时前,那个目中无人的海军上尉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直白地抛出了他最害怕听到的那个问题。

山治冷汗直流,他察觉到自己的喉结动了一下,拳头攥得发紫,最终在一阵颤抖中松了下来。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他缓缓开口道,神情僵硬而凝重,心底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意外地,海军上尉并没有过多地为难他。他只是瞥了厨师一眼,双腿一迈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没关系,我也不指望你会那么顺从地配合我。”他背对着一脸诧异的山治,伸手压低了一下军帽帽沿,嘴角却勾起了一抹邪笑,眼神里藏着的是胜券在握。

“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你……!”
还未等山治说些什么,上尉便从他的身边路过,径朝大门走了过去。
“想做什么就做吧,趁现在还有机会。”
“如果你……有那个胆量的话。”


“那个混蛋……!!”
山治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吼道,直面扑过来的冷风猝不防灌入了他的喉咙,引得他一阵咳嗽。
至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索隆……
山治气喘吁吁地想着。

一定不要出事啊,索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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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kunnn | 2022-8-28 09:29: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6
余晖已尽,夜幕降临。
今夜是出奇地静,连聒噪的虫鸣都不见得有。风夹杂着寒气呼啸而来,周边的树荫被吹得左摇右曳,影影绰绰,好似那收割亡魂的使者在向来人招手。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在山林间穿梭着。那位矮小的老者依旧背着手不疾不徐地领在前头,而索隆的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

不对劲。少说他们也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了,但还是困在这一片山林里。是否离港口更近也未曾得知,至少他的鼻子连一丝属于海水的咸味儿都没捕捉到。

“这条路是正确的吗?”他唐突地开了口。

“别急,小伙子。”老者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一丝惊讶。“我们很快就到了。”

索隆还准备开口问些什么,霎那间,两道裹挟着杀意的气流朝着他的方向破空而来。他反射条件地侧过了身,两根还冒着热气的针管擦肩而过,钉在了索隆身后的树桩上。

“反应不错,鲛人。”那道梦魇般的嗓音伴随着一阵掌声在黑暗中响起。海军上尉从那片阴影里走了出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面前的男人因应激反应而呼吸急促起来。
“刚见面那一会儿你还不能躲开子弹呢,没想到隔了一段时间你就有了这么大的长进。这难道不值得我为你鼓鼓掌吗?”

索隆猛然回头,身后哪里有什么老者,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矮人站在那贼眉鼠眼地笑着,手上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伪装面皮。与此同时,数十名士兵端着枪支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把索隆困在中间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都是你计算好的?”他压低了嗓音发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上尉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紧接着,他那豺狼般的眼睛贪婪地扫了过来,仿佛在昭示面前的人很快便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乖乖跟了我,我就好吃好喝地侍奉着你。但如果你敢反抗……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索隆笑了。他嘴角咧了起来,笑得放肆又张扬,半分钟前的那股紧张情绪此刻在他的身上荡然无存。他看向海军上尉,那道薄唇一张一闭,最后咬着牙在齿缝间挤出了两个字:
“做梦。”


“给我动手!”恼羞成怒的上尉大手一挥下达了指令。枪林弹雨自周围的各个方向袭来,索隆纵身一跃攀上了枝头,还留在原地未来得及躲闪的小矮人顿时被射了个千疮百孔。他借助惯性将身体荡过去,顺便踹倒了一片士兵。
“啊,这样也好。”索隆孤零零地站在地面,筋肉骨骼因血液流速加快而发着热。他回过头来,溢出体表的肃杀之气逼着周围的士兵禁不住后退一步。那双猩色的眼眸闪着红光,宛如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

“我早就受够东躲西藏了。”


当山治赶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
树林四周遍布着七倒八歪的躯体,枪支弹药散落了一地,几根枪管甚至以难以置信的角度曲折了。索隆正半跪在地上,他的身上布满了血淋淋的弹孔,双手还死死地掐着一个士兵的咽喉,用力之大使手臂上的青筋都狰狞地隆了起来。
他的面容扭曲着,半边脸都被血迹覆盖,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微微颤抖着,看样子已经濒临极限。

山治从未见过那样的索隆。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左右活动了一下肩膀,转头便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那双浴血的眼睛锁定了站在入口处的金发男人,还未多想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尖锐的利爪划破空气,直指对方的命门中心。

“——索隆!!!”
山治用尽毕生气力朝失去理智的鲛人大喊道。

熟悉的声音穿透耳膜刺进了他的脑海。索隆的眼神里恢复了一丝清明,迅猛的行动顿时慢了下来。
“……厨子?”他有些迷茫地回应着。

“你这孽畜……!”倒在一旁的海军上尉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趁索隆发呆的间隙猛然一脚踹在了对方腹部。索隆顿时咳出了一口鲜血,被那道力带着狠狠地撞在了树桩上。似乎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张铅灰色的铁网自高处抛下,把正下方的索隆网了个严严实实。后头的绳索一拉,被成功捕捉的鲛人就这样高高地悬在了半空中。

“你不是很神气吗,啊?!”还不够解恨似的,上尉又走过去踹了被网住的索隆两脚。原本高大的男人此刻蜷曲在小小的空间里,他的身躯颤抖着,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一阵阵细碎的闪光在网格线间流窜而过,山治蓦然惊觉:这张铁网上通着电!

“——你这混蛋在做什么啊!!”未等自己反应过来,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山治已经带着强劲的腿风凛然而至。上尉偏头一避,那记踢腿狠狠地砸入了旁边的树干上,破裂的木屑纷飞,半臂粗的大树吱呀一下应声而倒。

……真是不得了的男人。上尉冷汗直冒,眼看下一记就要朝着门面飞踢过来,他连忙开口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那道烈风还离脸庞半厘米不到的距离停住了。山治收回了腿,阴晴不定地盯着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么在乎这条鲛人,他对你而言一定有价值。”眼看山治接受了他的话题,上尉一改刚才怯弱的态度,重新笑眯眯地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让我先猜一下,你想要的是他的什么呢?他的泪珠,他的甘油,又或者是说……”

“‘鲛人脍’的原料?”

山治的瞳仁一下子缩小了。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了一下,此刻是一抽一抽地疼。前几日徘徊在他脑海里的那个背德的想法再一次浮现出来,良心的谴责和报恩的私心此起彼伏地争吵着,就快要把他撕成两半。

“没关系,我理解你的心情。”目睹着眼前的男人愈发动摇了起来,上尉嘴角的笑意又盛了几分。他摆出一副相当体谅的姿态凑到山治的面前,用蛊惑的话术继续说着。
“那可是每个厨师可遇不可求的梦幻菜肴,甚至还有祛除百病、延年益寿的功效。你一定很需要它吧?”

“只要你肯帮我,我就把他的一部分肉让给你。”

山治没有说话。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直淌而下,顺着下颚线滴落在衬衫的领口处,濡出了一小块暗色的水迹。上尉眼色一动,一名士兵从山治的身后冒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只最高档位的电击棒,狠狠地捅向了对方的腰腹部。

——!!
一阵强劲的触电感顿时从受击部位流窜开来,电流顺着皮肤传向了四肢百骸,剧烈的痛楚过后只能感觉到阵阵麻木。山治的身体抽搐着,气力随之溃散,最终重重地倒在了草地上。

“开玩笑的,好好的鲛人怎么可能拿来糟蹋呢。”上尉拍了拍肩上的尘土,对躺倒在地上的男人不屑一顾。他转头看向吊在半空中目睹了全过程的索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鲛人这种传说级的生物,当然只能属于我。”上尉猛地凑了过去,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索隆,里面露骨的贪婪让鲛人生理性地感到不适。“世界上一切珍贵的东西都只能属于我,只能是我的!!”

言罢,他又恢复成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刚刚那副失态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原本你只要乖乖走进这个网里被抓起来就好了,哪需要像现在这么狼狈呢。”上尉摆出一副惋惜的语气揶揄地望向一言不发的索隆,“还是说鲛人都是这么野蛮又不开化?”

索隆的心震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那句废话里头的一个关键的字眼,一种突如其来的猜想占据了他的脑海,使他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深意。

“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微不可觉地发颤。“你见过其他鲛人?”

“噢,说起来,前几个月我在西海那边捕捉到了一条雌性鲛人。”上尉配合地端着下巴回忆起来,“可惜她既不温顺也不乖巧,天天用额头撞玻璃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最后死了也是情有可原。”

“可惜了,墨蓝色的鳞片我还蛮喜欢的。”


激烈的嘶吼声响彻了静谧的夜空。
索隆发狠地啃咬着面前的线,他的手想要从缝隙里穿出去,阵阵电流鞭打着他的全身,但索隆就像毫无感觉一样在那张铁网里剧烈挣扎着。升腾的杀意从他身上蔓延开来,方圆百里的鸟兽都无一不感到惧怕。

“古伊娜……”他目眦尽裂,猩红色的眼瞳中映射出那个人类可憎的脸。
“你居然把古伊娜给……!”

“原来她的名字叫古伊娜?”上尉眨了眨眼睛,依旧笑容满面,似乎对索隆的反应感到并不惊讶。“她一直不跟我说话,我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他缓缓踱步到索隆的面前,对方尖锐的指爪在空气中划拉,拼尽全力想要致人于死地。“别这么激动,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相处。”上尉拍了拍掌,两个士兵闻声将一辆小车推了出来,上面呈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水缸,满到快溢出来的水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过了这么久,你应该也感到干燥了吧。”他抬头看向彻底失去理智的鲛人,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变态的弧度,然后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那就让你稍微凉快一下吧。”


提拉着的绳索应声而断,整张通着电的铁网连带着索隆一同坠入了那看似无害的水面。

夜晚的山林在顷刻间亮如白昼。那阵刺眼的闪光褪去之后,已经恢复成鱼身的鲛人躺倒在水缸里,他的皮肤和尾鳍都呈现出一种焦褐色,缕缕黑烟从身上冒了出来。滋滋电流在液体中肆意流蹿,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索隆……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山治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推着绿发的鲛人大摇大摆地离去,最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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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kunnn | 2022-8-28 09:33: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7
索隆半梦半醒地昏睡着。
他被安放在一个恰好能容下一尾成年鲛人的方形水箱里,双臂被反剪到背后固定住,整个上半身紧紧缠绕着一圈圈带刺的海藤,点点猩红从它的缝隙间飘逸而出。四周漆黑一片,户外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遮了个严严实实,使他难以分辨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为了以防万一,上尉还特意给他的水里下了点麻药。此刻鲛人有些无力地倚靠在玻璃壁上,眼皮半阖着,肌肉随着浸泡的时间加长而愈发地无力了起来。门口的铁锁发出咔哒一声,刺眼的白光从前方射了进来,让索隆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睡得如何,我亲爱的鲛人?”海军上尉端着一副慈眉善目的脸庞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触及到水箱里新染出来的一片淡红,嘴里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声,然后俯下身注视着低垂下头的索隆。“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这海藤是越挣扎就捆得越紧嘛,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受伤呢?你还真是不听人劝。”
索隆依旧一言不发。他艰难地抬起了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弑友仇人,眼神里写满了愤懑与不甘。上尉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站起了身,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看来你还挺有精神,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放心吧,今晚我们就启程回家,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东西了。”

那扇铁门随着一阵大笑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屋里重新陷入了黑暗,索隆干脆让身体躺倒在池底,尽量让大脑放空什么也不去想,拳头却在身后攥得发紧。


“啊?!我没有听错吧臭小子,有本事你再说一遍?!”粗犷的怒吼声回荡在空旷的待客厅里。金发的青年插着裤兜站在正中央,嘴里还叼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烟。以他为圆心的半米开外,巴拉蒂的厨师们里里外外地围了三个圈,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年轻的副料理长。

“啊,要我说几遍都没问题。”山治双指取下口中的烟,他慢慢地吐出了一口灰雾,郑重而严肃地复述道。“我要离开巴拉蒂,现在就走。”

“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派迪简直怒不可遏,他伸手撸起了一边胳膊朝山治走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动手。“慢着,派迪。”一旁的卡尔涅伸手搭在派迪的肩膀上制止了他,墨镜下的眼睛神情复杂地望向不为所动的金发厨师,缓了缓情绪然后开口问道。“你至少告诉我们为什么吧,山治。”

“理由就是我在这里待腻了。”淡漠的话语从那张嘴里飘了出来,周围顿时腾起一片嘈杂的动静。山治淡淡地看着面前两个一惊一恼的同僚,低下头重新点了一支香烟。“我想出去外面走走,就是这样。”
“这算是什么理由?!”这回连卡尔涅也按耐不住了。“这轻飘飘的回答算是什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够了,派迪,卡尔涅。”厨师长浑厚而沙哑的嗓音在上方响起。众人向那片声源望去,哲夫老板单手搭在回旋楼梯的扶手上,那双眼睛沉静而有力,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使躁动平息。

“可是哲夫老板!山治那小子居然说——”
“就让他走吧。”哲夫闭上眼睛侧过头去,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要滚就赶紧滚,我早就不想再继续收留像你这样的小鬼了。”

山治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一下。半晌,他捏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挤开人群埋头冲出了巴拉蒂餐厅的大门。
望着那个硬是没把决意撑到最后一刻的落魄身影,哲夫的双手交叠搭在围栏上,方才的冷漠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释怀的笑容。
“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臭小子。”


“山治,这样真的好吗?”
回去的路上,乌索普有些担忧地看向心情格外沉重的同行人。作为山治多年的邻居兼好友,他当然知道巴拉蒂对于山治的意义之重大。人生的前十几年里,为了能得到哲夫的认可,他一直以提升厨艺为目标刻苦钻研着,无论哲夫怎样赶他他都锲而不舍地不肯放弃。这样的山治居然主动提出要离开,而且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光是想想就已经让身为旁观者的乌索普感到心里堵得慌了。

“这样就好。”山治捻灭了嘴里的那支香烟,伸手掏出烟盒想要再点一根,却发现烟早就在准备走进巴拉蒂前在门口做心理建设时抽空了大半。他丢掉那只空空如也的纸盒,有些烦躁地揉乱了一头金发。“如果实话实说,那群白痴肯定就抄起家伙跟过来了。招惹那个该死的官二代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跟他们没有关系。而且……只要我脱离了巴拉蒂,他们就不会遭到报复了。”

“我说你啊……”乌索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一直都知道这位好友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喜欢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程度。
是因为那个绿发男人的事吧。狙击之王摸着下巴开始了大胆的猜测。前段时间他经常能看到山治和一个高大结实的绿发男人同进同出,他还以为那位向来只围着lady转的厨师破天荒地交了个男朋友,结果最近那个人却不见了。从那之后山治就变得魂不守舍的,直到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别说闲话了乌索普,我之前拜托你找的东西你查到了吗?”山治有些不耐烦地用手肘推了推神游天外的人。
“哦哦,你说这个啊。”乌索普恍然大悟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卷牛皮纸,在桌面上摊开然后指向海军基地到港口之间的路线。“据我所知,那个上尉的船就停在那里,预计今晚就会启航返回北海的总部去。而在搭上船之前,他们一定会经过这一条山路。那里地形崎岖,树林茂密,适合隐藏和突袭,对方也不方便叫援兵。”乌索普把已知的信息娓娓道来,忽然,他的长鼻头戳到了山治脸上,举起一根手指表情严肃地说道:“但是!这条山路外面就是近海的悬崖,那可是高达50米的峭崖啊!万一摔下去小命就没了,一定要格外注意!”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山治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在这种地方从那群装备精良的海军手里抢人,他可没自信能够做到全身而退。
“所谓富贵险中求嘛。加油啊山治君,我相信你一定能从那个海军上尉手里夺回真爱的!”乌索普一脸“我懂你”的表情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究竟懂了个什么啊……
山治哑口无言,只觉得缺少烟味涌入的喉咙干涩得发疯。没有尼古丁续命的日子他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晚夜十点整。
三辆装饰堂皇的马车踏着飞尘行驶在道路中央,一前一后的车厢似乎有意照顾中间车厢的速度,整个行队以相对静止的间距疾驰在傍海的山路上。第三车队的胖士兵盘腿坐在一路颠簸的木板,他的枪斜斜地倚靠在墙上,然后打了个睡眠严重不足的呵欠。
“不过是运输个人而已,有必要这样兴师动众的吗?”胖士兵忍不住揩了一把眼角泛出的泪花。自从昨天上尉把那个新得到的玩物关进地下室,他们就被要求一直站在门口护卫,生怕有人敢闯进海军基地又或者那人能自己跑了似的。
“嘘……你这话可千万不能被长官听见!”旁边一个高瘦的士兵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他悄悄然往窗户探出头去,看到第二车队的上尉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才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自从上次捕捉失败了以后,长官就特别重视这一次的行动!万一现在出了差错……”他紧张兮兮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们都得掉脑袋!”

“能出什么事嘛。”胖士兵依旧毫不在乎地说着,他四肢大敞地瘫倒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一只脚准备就这样入眠。“反正距离港口还有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还不如趁现在休息一会儿……”

话音未落,一声声爆破的轰鸣夹杂着厚重的烟尘扑面而来。马儿显然受到了惊吓,它们惊叫一声四散而开,连接着的绳索不知何时挣断了,三个车厢就这样遗落在在了原地无法移动。
“是敌袭——各方做好准…”播报的士兵还未将最后一个字吐出,便已经腹部受创扳倒在了地上。人影在烟雾中飞蹿而过,所到之处皆响起一片惨绝人寰的哀嚎。尚未搞懂状况的士兵揣着枪慌乱地到处张望,下一秒便毫无防备地吃下一记硬蹬,连带着周围几个同僚一起狠狠地撞在了十米开外的石壁上。

浓烟逐渐散去。剩余的海军拿起武器心有余悸地对准正中心的突袭者,却惊愕地发现敌方只有一个人。山治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灰尘,手指夹着一根冒着火星的烟,抬眼四顾了一下现在的处境。经过刚刚那么一闹,三个车队的战斗力已经被解决了一大半,目测还有二三十人左右。此刻他正站在第二车队的车厢附近,被士兵们前后夹击,右侧便是陡峭的山崖,即使站在50米的高度都能听到下方的海浪在汹涌着咆哮。

可恶……原本还想借着乌索普给的烟雾弹一次性得手的。山治压低了眉头看着正在逐步逼近的敌军们。现在向前或者向后突破都有一定的难度,重要的是……绿藻头究竟在哪里?

一把左轮枪从身后的幔帐探出,径直对准了厨师的后脑勺。山治猝然回神,在刹那之间挪出了三厘米,一颗子弹即刻擦着他的太阳穴飞了过去,几根断裂的金色发丝在半空中飘下,一如他颊边滚落的汗珠。

好险……差点就没命了。山治心有余悸地凝视着那个黑梭梭的窗口。海军上尉不疾不徐地从那扇门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的枪支还冒着缕缕青烟。“你还真是死缠烂打。”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单膝跪地的金发厨师,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在看一场螳臂挡车的闹剧。“公然袭击海军军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少废话!”山治咬牙切齿地怒吼道。“把索隆还给我!”

上尉无可救药地摇了摇头。他掀开遮挡着车内的帘子,眼睛瞥向怒火攻心的厨师,脸上浮现出一种玩味的笑。
“既然想要的话,那就自己来拿吧。”

微弱的月光下,绿发的鲛人赫然出现在了山治的眼前。他的身上捆着层层叠叠的藤蔓,嘴里塞着一块软布,庞大的尾鳍紧紧挨在了玻璃壁上,就这样以一种极其憋屈的姿态蜷缩在水箱里。
“索隆——!”山治心中一急,身体不受控制地朝那个人影冲了过去。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水箱的边缘,就被一拳砸中面部,整个人后仰着跌倒在了尘土飞扬的山路上。

“……如果你有那个本事的话。”上尉收回那只套着指虎的拳头,云淡风轻地吐出未说完的后半句。山治单手撑地勉强爬了起来,刚刚那一下绝对把他的鼻梁骨给打断了。拇指蹭掉嘴角边溢出的血,他重新站稳了身形,语调里毫无退让之意。

“好啊,那便试试吧。”


云雾渐渐散去了。
清澈的月光重新倾撒在这片大地上,夜晚的虫鸣逐渐活跃了起来,倒是衬得夜幕之下的山道格外宁静。往日威风的海军士兵此刻四仰八叉地瘫倒在路面上,泥地上遍布着或黑或红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经久未散的血腥味儿。唯一站着的那个人咔嚓一下打着了火,单手护着海风将最后一支香烟点燃。原本整洁的西装早已残破不堪,暴露出来的皮肤上皆是触目惊心的淤青与赤红。在正常人早已承受不住的伤势下,他只是久久地定在那里,呼吸微弱地吸入第一口烟雾,再将其慢慢呼出。

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拖着沉重的身躯,山治缓缓踱步到索隆的水箱旁边,揭开了那道透明的顶盖。鲛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缩在那里,他的脑袋低垂着,似乎陷入了昏睡。

“再稍等一下,我很快就救你出来……”

金发的厨师喃喃自语道,他将双手探入水中,微微施力取走了塞在索隆嘴里的那块布。

刹那间,一道锋利的尖牙钉上了山治的手臂上。苏醒过来的鲛人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喉咙里发出一阵警告似的低鸣,咬合的力道之大以至于深可见骨。

山治心中一惊,他连忙拍打着鲛人的头部想把手臂抽离出来,可惜成效甚微。剧烈的痛感刺激着山治的大脑,使他暂时忘却了身上其余的伤痕。他有些急切地喊叫着:“是我啊索隆!你难道认不出我了吗……”

话语就在此刻戛然而止。因为山治清楚地看见,鲛人的眼睛并非是迷失自我的那种混浊和癫狂。他的眉头紧蹙,眼神倒是分外清明,还混杂着一些看不透的情绪在里面。他的牙齿紧咬不放,神情却是痛苦的,山治甚至还能从中读出几分黯然和悲伤。

索隆分明是认得他的。

他赫然回想起索隆被抓的那一个晚上。
当海军上尉以鲛人作为筹码跟他作交易的时候,索隆就在斜上方的铁网里看着,而山治犹豫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已经足够将警惕的鲛人好不容易对他建立起的信任感击了个粉碎。

他曾经对他说过,他不在乎对方的身份。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对他而言,索隆就只是索隆。

可是那一晚,他却迟疑了。当他开始考虑起鲛人的价值所在时,裂痕和怀疑的种子早已种在两个人之间。对于索隆而言,比起被海军虐待和控制,山治的沉默毫无疑问更加令他痛彻心扉。

是他背叛了索隆。


缄默了半晌,山治抬起那只被狠咬着的手臂,继续低头去解捆在鲛人身上的枷锁。

“你来这里干什么?!”终究是鲛人率先按耐不住。他松开咬着山治的嘴,一双赤眸如烈火般烧得通红,他的身躯在狭小的水箱里尽力闪避着山治的触碰,尾鳍大幅晃动着,激起的浪花浇了山治一头一脸。

“你这混蛋就这么想要我的肉?!好啊,我咬下来给你算了,以后你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

“是啊,我是个混蛋。”山治淡淡地认下了。
索隆愣住了。那处无处发泄的怒火此刻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霎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山治伸手扯着那几根野蛮的藤蔓,尖锐的棘刺扎进了他的手掌,几道血痕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沿着小臂蜿蜒而下,最后在手肘处滴入了水缸,在澄澈的液体中撞入一朵朵猩红。

山治向来是极其爱护那双手的。他曾经笑着对索隆说,手就像厨师的生命。食材的处理和烹调的剂量都离不开双手的精确把控,即使出了一丝一毫的差池,那味道都会以成倍的区别在菜品中反映出来。所以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手受伤。

而现在,那双珍贵的手就这么直白地握住带刺的藤蔓,直到它逐渐遍体鳞伤。山治依旧像是没事人一样扯断了一根海藤,转而去处理下一根。“我确实是对鲛人起了邪念,对此我无法否认。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抹除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海藤尽数拔除了。索隆的周身顿时轻松了起来,他看着那副布满了惫色与凝重的面容,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撬动了。

“我会放你回归大海,然后我们应该再也不会再见面了。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但至少,我不希望自己继续错下去。”

他张开双臂,凑过去给鲛人来了一个轻柔的拥抱。就像是分别那一夜的月光下,索隆对他做的那样。

“让你感到不安了,对不起。”


“你个混蛋……”嘶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已然重伤的海军上尉颤巍巍地举起了枪,直直地对准了厨师毫无防备的心脏。他面目狰狞,近乎歇斯底里地扣下了扳机。
“去死吧!!”

强劲的尾巴恰时施力,鲛人环抱着虚弱的厨师跃出了水面,堪堪避过了那发要命的子弹。两人抱成一团跌落在陆地上,滚染了一身的泥尘。

这可不妙啊……山治冷汗直冒地暗想着。以他的伤势无法做到带着两个人快速移动,而索隆又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双腿,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是毫无胜算。
他焦急地思索着,大脑在分秒间转得飞快。蓦然地,他的手触碰到了悬崖边上。汹涌的波涛依旧不知疲惫地拍打着岩石,浪潮声在耳道间愈发清晰,勾勒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出路。

眼看着下一发子弹就要瞄准这边射过来,山治一咬牙,他的怀里紧紧抱着索隆,拼尽全身的气力从悬崖边坠了下去。


“操!”海军上尉发狠地砸掉了手里的枪。他恨恨地凝视着那片距离半百的水面,别说这样浪急的大海了,光是从这个高度跌下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先不管那个男人怎么样,鲛人就算没事,回归大海之后铁定再也捞不着了。

眼看即将到手的鲛人再一次离自己而去,上尉气得牙痒痒,空旷的夜空上回荡着一阵不甘的怒吼。


……
…………
预想中撞击的疼痛感和溺水的窒息感都没有传来。
山治浑身轻飘飘的,就像是枕在了一朵云上。他任由肢体敞开着,大脑一片放空,嘴唇却真真切切地传来了温润而柔软的触感。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索隆的脸近在咫尺,那对剑眉少有地舒展着,眼睛闭了起来,在这个距离下可以清晰地瞧见那往日隐藏起来的纤长睫毛。他飘在山治的上方,在两人唇齿间逃逸而出的气泡陆续上浮,一直游向那象征自由的水面。

似乎是感觉到山治的氧气足够了,相贴的唇分离开来,两人就这么隔着半米的距离注视着对方。索隆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山治,神色是未曾展露过的温柔。
脑海深处某一片被遗忘了的记忆苏醒了过来。许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当山治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他也曾经见识过这样的景象。同样拥有墨绿色鳞片的鲛人在危难间向他伸出了手,明明人类的生死与他毫无关系,他也依旧选择了这样做。

原来他们早就相遇了。

而此刻,那条鲛人正漂浮在他的面前。那副精雕细琢般的完美身躯映射着水底的粼粼波光,藻绿色的发丝随着浪流摇曳着,浅如薄纱的尾鳍在海水中舒展开来,带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点点星光。

从一开始,他便应该是这般自由而美好的生灵。

他牵过山治的手腕,将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地贴在了脸颊上。那双酒红色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身影,嘴唇在水下翕张着,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什么。

而山治读懂了他的话语。

“我们还会再相见的,厨子。”



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刺眼的日光将山治从昏沉中唤醒。
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身下是柔软的细沙,浪潮的刷洗声一阵一阵地传来。他依旧穿着那套破烂的西装,浑身好像是被毒打了一顿那样疼——好吧,他确确实实是挨了一顿毒打。山治有些哭笑不得地检查着不忍直视的伤痕。

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啊。
他将脑袋埋在了膝盖间,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心里竟然久久不能释怀。
倏然间,他察觉到自己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山治摊开了手掌,一颗圆润晶莹的珍珠静静地躺在那里。它微微地发着热,就像是人类刚刚涌出的眼泪一样。



距离那件事的发生,已经过去了两年。
在这期间,山治一直辗转各地去不同的国家当厨师,一边旅游一边学习着不同地域独有的烹饪方法。由于他做出来的美食太过令人难以忘怀,不知不觉间倒是诞生了一个流浪神厨的称号。
山治有些哭笑不得地接受了这个多少有点羞耻的称呼。这些名声让他在世界各地都颇受欢迎,不少餐厅争夺着请他去店里做菜,还各种好处招待,因此旅游的费用都节约了不少,倒也算一种意外收获。

挚友乌索普依旧和他保持着联络。他说,当时那个小肚量的上尉还是带着人去巴拉蒂那里闹事了,结果被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战斗力暴增的厨师们狠狠地打了出来,跑去跟自己老爸告状时还被彻底收拾了一顿,从此再也不敢随意挥霍海军兵力。
他说,太久没有吃到山治做的菜,邻居们都开始想你了。安玛婶婶说你回来做饭的话,天花板的帐就可以一笔勾销。
他说,哲夫老板的身体好得很。他特意托我告诉你小子,他硬朗得再活个八百年都不成问题。
他说,虽然没有明确提过,但巴拉蒂副厨师长的位置确实一直空着。

山治笑了笑,将这一封封的信件折叠好收回了背包里。

两年了,他终于再一次踏入了这座熟悉的东海小镇。
山治的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一支即兴发挥的小曲。他四周环顾有些变化的建筑物,许多废旧的街道改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充满朝气的新商业街。
整体上虽然是好事,却丢失了许多可供回忆的地方。就连当初发现索隆的那条小巷也不见了,山治颇为惋惜地站在覆盖在原地的一座新建立起的酒馆门前。

算了,机会难得,就进去喝两杯吧。
心情不错的厨师一打响指,即刻推门而入走了进去。

酒馆里是颇为时髦的西部风格装修。酒红色的丝绒墙面看起来质感十足,暖黄的射灯间隔着打在地面上,为夜晚平添一份朦胧与暧昧。演出台上的乐手激情昂扬地奏出一曲曲爵士音乐,店里的青年男女们欢声笑着,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如果能和绿藻头一起来这里喝酒就好了,山治有些落寞地想道。当初为了避人耳目,他向来不带索隆来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谁知道即使他不这样做,该来的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山治摇摇头,将这些莫须有的想法抛出了脑海。反正过去已经无法改变,还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就这么想着,山治径直走向忙碌着的吧台,在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先生,您好像是第一次来我们店。”调酒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哥,他一边摇晃着调酒壶,一边热情洋溢地介绍了起来。“这里的客人都比较尝喝莫吉托或者鸡尾酒,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

“就按照推荐来一份吧。”山治简单地下了决定。去到一个新地方,一定要尝尝当地的推荐菜——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品鉴的习惯。

眼看着小哥高兴地应下然后转头忙碌了起来,山治笑着,却忽然间叹了一口气。

如果现在他在这里就好了。

“这里有人坐吗?”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他旁边响起。

似乎有点耳熟,但山治并没有想这么多。他正诚心诚意地思念着那个不知道现在在哪的绿藻头呢。他甚至连转过面都懒得,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入座。

“哎呀,剑士小哥,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您来了。”穿着妖娆的老板娘扭着妙曼的身躯走了过来。山治眼睛都看直了,但对方似乎只顾着和身边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男人聊天。由于刘海改到了左侧,他左边的视线被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

“不知道您今天想喝点什么?还是像往常一样就可以?”老板娘乐呵呵地笑着。
那个左侧的男人似乎早已习惯了,他只是单纯地回答道:“像往常一样就行。”
他格外地多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没有的话,用做菜的料酒也可以。”

“哎呀哎呀,您又在说笑了。我们怎么会用那种东西来招待客人呢?”老板娘也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的话题,看样子并不是第一次。“那您稍等一下哦,酒很快就为您端上来~”

那句话却在山治的耳边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僵直着缓缓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惹眼的藻绿色短发,对方戴着一副浅橘色的墨镜,左眼因覆盖着一道伤疤而闭了起来,右眼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一抹绯红,因角度的问题在有色的镜片下若隐若现。
那人穿着酒红色的皮衣,里面却没有多搭配些什么。饱满的肌肉大喇喇地敞露着,狰狞的长疤横跨了左胸,蜿蜒而下地曼入了那片衣衫的阴影里。

似乎是察觉到山治过分灼热的视线,男人也转过头来,单手托着腮朝他狡黠一笑。三枚水滴状的金属耳坠相互碰撞着,发出了叮当一阵的脆响。

——END——
后记:
一开始只是想写他们最终在水底下分别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就发展成了这样的一个故事。时间紧迫,很多细节和逻辑还没来得及扣,请见谅!
可以的话请多多留言,想要知道关于这篇文章的感想!
最后感谢你能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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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Yhiong | 2022-8-28 10:3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真的很好啊
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虐的也刚刚好
藻藻还是一如既往的路痴且对人类幼崽很友好呢
最后那里是藻藻在和山治分开后就经常去东海等山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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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kunnn | 2022-8-28 13:13: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LAYhiong 发表于 2022-8-28 10:32
写的真的很好啊
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虐的也刚刚好
藻藻还是一如既往的路痴且对人类幼崽很友好呢

是的!一开始他不熟悉人类社会的生活所以经常会说出奇怪的话(老板娘:习惯了)但料酒那一句是故意的,为了吸引山治的注意力让他看过来
写虐的时候我自己都有点担心会不会过了,不过写得很开心w(喂)谢谢你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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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艾尔·纾 | 2022-8-28 14:37:07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又再见了呢,没见到的话感觉好虐啊
看完结尾好意难平
在水底度气的情节是亮点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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