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自从那日晚上无端受袭，之后在密林相处的三天全都相安无事，但到底潜藏着不安因素，很多时候索隆睡着了，山治就守在人身边警惕周围动静。所以当再次踏入城镇大门，疲倦快到极限的僧人几乎泪流满面。
“你用得着这么激动么？”鄙夷白一眼对方，索隆很快又被热闹的街市吸引住目光。
山治笑眯眯看着人不答话，先去行铺取了银两，之后带着人去了“暖周”有名的酒楼，单独包了间二楼厢房。
临街的房间，窗口开得很大，往下能够望见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的主干道，种着一排排的香樟，小摊小贩各色人物彼此叫唤，人声鼎沸。山治知晓索隆对这些有兴趣，有意无意总是找些能观察这时间的位置地段。他喜欢看索隆那样纯粹的表情，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那般立体分明，毫不做作。
“虽然你要是那么神往的看着我，大概我会更开心……”
“什么？”盯着楼下的人耳朵动了动，转过脸来，来不及收敛的面上带着欢愉的浅笑。这个人总是带有这样贴近大自然的气息，与红尘很多人拉开微妙距离。这样的笑容无论看多少次似乎都有把人魅惑的魔力。山治微怔，发呆，回神，嗤笑，复抬头。对方则困惑，收笑，歪头，诧异，轻蹙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继续看你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便是富可敌国，权势倾朝，仍旧敌不过你回眸一笑？
山治摸着自己的脸，无声笑起来。
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想要守护过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心间是这般温暖而柔和……捡到这样一个人，从开始的出于礼貌客套而关心，到现在诚心的想要保护宠爱。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样的笑容。
“对了，一直没有问你，你的家人呢？你上次不是说你还有个姐姐？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真正开始在意了，就想要去理解那个人的全部，很多私人不方便问的问题也全都想要知道，在提起那个很可能非常漂亮的女性时，脸上表情也非常正经。
“嗯？我没有亲人，记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那个林子。姐姐是偶然碰上的，并没有说要一直在一起，很早以前她就离开了。”
索隆随意看了山治一眼，给自己倒了杯酒灌着，又挑着些浸染入味的花生扔入口中，脸上的表情依旧称得上愉悦。却不晓得自己这样无意给出的信息，让山治自顾编导了一部怎样的苦情戏，正在伤感间，蛇妖又加了句“你算得上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好像在一直平静的湖面投入一滴水，或者是无风的竹林猛然狂风大作，瞬间所有的平和都被打破，纷乱的思绪冲撞本就开始不稳的心境。
索隆好奇的看着那个突然一脸泪水，抓住自己的手讲着什么“我不会抛弃你的，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云云的圈眉僧人，不以为意笑着应了下来。
亲人么？这个人类虽然有时候神经质了点，果然还是十分的好心肠，就这样护他一生，应该也不错。
“行了，你哭什么？是要我亲你么？”亲人间，应该就谈得上喜欢？他记得姐姐说过人世间最可贵不会叛变的就是亲情，那是所有妖都求不得的，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么困难。
这只真的什么都不知晓的蛇妖，不清楚什么叫血缘，什么称家人，什么是怀胎十月的辛苦祈望。自以为这般口头上相称，便求来无论怎样伤害，都能原谅继续爱其如生命的血亲依凭。
山治瞪着那个认真询问自己的人，“亲，亲……你，你……”久违之后再一次脸莫名其妙涨得通红，明明之前在密林中他去亲眼前这个人时那么自然，为什么轮到这个人问自己的时候，突然就心脏跳动厉害，奇快无比。
“你，你……”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理性上当然知道这个蠢蛋就算想亲自己，也是和自己说的那种情感不一样的。但是感性上就是忍不住胡乱联想。
“我怎么了？”索隆看着山治一副口吃的样子，揉了揉自己一头勃勃生机的发“我只是看你一副想人安慰的样子，那么说不对？”
……果然……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口气，山治站起身走到索隆身边，弯腰嘘环住人“日后想安慰人，像这样抱住就可以了，亲吻那个，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的，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嗯？”
“你也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额，也不是不可以，咳，现在还不可以，再等等，再等段时间，懂么？”
不知晓为什么会这么说，山治看似清醒盯着这浮华世间，总觉得好想把亲人那个词，莫名的再往后一个音节，如果不单单是亲人，而是情人……他猛的心中一悸，手一抖差点甩开人。
不对，不行的……他感觉冷汗都要滑下来——自己当然是怎样都无所谓，可是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什么都不懂，绝对不能现在就骗了人，同性相爱在这个世间天理难容，不能让他直接就万劫不复了……
“……尚，喂，臭和尚，你还要抱多久？”
山治一惊，不动声色放开人“抱歉，刚刚在想事情，哈，啊哈哈……”他到不担心眼前人会知晓自己心绪，只是我是不是该离开你？不然总有一天……他端详着那个狐疑看过来的人，这个人一向长得极为好看，这会儿知晓了自己心思再看人，越来越觉得那里都欢喜得紧，忍不住就想抱住亲一口，好好温存。
啊啊 啊！！！！！
“……”索隆无语看着突然直接拿酒瓶就往嘴里灌的人，心想，又来了，这个人的疯病看来总有一天要找人帮着医治医治。不然自己无所谓，旁人吓到了，总归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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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看什么？”
酒足饭饱已经好一会儿，因为并不急着赶路，山治叫人拿来店家有名的酒酿开了好几坛，索隆也不客气一坛一坛直接对口灌，好一会儿后，到底受不了人目不转睛一直盯看过来。
“我在想，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嗯?”放下酒坛，索隆挑起一边的眉。他刚修成人形那一夜，就和这人绊到了一起，理所当然过了这么久，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我不清楚”他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样说“你决定好了，我在哪里都一样。”
山治笑眯眯望着人，答案他其实早知道，却忍不住想再次确认，然后他拿着筷子漫不经心在菜盘里挑挑拣拣“啧，这可有点难办啊……师傅让我出来云游，绕一大圈后我终究还是要回去，那时候你怎么办？”
“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么？”
“你不娶妻成家跟着我一个大男人回去？”
“不可以？”
“这不是可以不可以的问题吧？”山治放下筷子，抬头已是很认真的表情，却突然对上近在咫尺的俊颜，他猛的往后仰，差点翻下去，然后掩饰般摸着脸笑“你现在这样讲，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对的人，到时候，你说不定还嫌我碍事……”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苦涩起来，还想说的话，也没力气讲出来了。
“只要你还需要，我不会离开你的。”索隆重新坐回原位，斜瞥了对方一眼，然后拿起酒。
“……”
山治看着那个完全不把这次问题当回事，扬着单纯笑容的人，每次都能这么毫不迷茫的讲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话……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话都代表了什么意义啊……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山治。”索隆端起酒坛走到对面人身边，周围没有椅子，他就不客气往人扶手边一坐，左手搁置在山治肩上，仰起头大口灌着酒，突起的喉结上下明显的移动着，一些来不及吞下的酒液顺着颈脖滑落，蜿蜒粗犷的锁骨，隐没衣衫深处……
山治近距离瞪着着极为煽情的一幕，慢慢举起手捂住了脸……
索隆低头看着人，不以为意笑着，伸手乱抓着山治金灿灿的头发“你这样好像鸵鸟啊，山治。快回答我问题。”
“鸵鸟是什么……”
“用得着这么有气无力么？”索隆眨了眨眼睛，又灌了口酒“鸵鸟是一种喜欢把自己的头埋在下面，屁股撅很高的大鸟，我很早以前见过的。”
“混蛋你以为老子当真不知道么？？！”
“……”索隆无辜看着突然鲨鱼牙大吼着抬起头，这会儿喘粗气的男人“哦，你原来知道啊，那你还问我做什么。老年痴呆？”
“逗你玩，这个理由行不行？”
索隆还斜斜坐在扶手边，靠着半边椅背，扬起一边的眉，看着大开的门早就没影的山治“啊，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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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酒全部喝完，走下酒楼的时候发现山治和老板在争执什么，周围围观了一圈人。
“臭和尚，你又怎么了？”
索隆推开人群挤过去，那厢爆满青筋的山治还没有开口，胖乎乎的老板先一步一把抓住了索隆的胳膊“这位小哥你和这混蛋和尚是一伙的吧？我告诉你，吃霸王餐可是绝对不行的！我要把你们告到官府去。”
“臭老头，老子不是讲钱袋暂时没找到么？谁稀罕吃霸王餐？”山治立刻不甘示弱吼过来。
“那你倒是把钱给我拿出来啊，光吼有什么用？”老板也陡然提高声调吼回去。
“你没看我在找么？”
索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一脸恍然大悟“啊，臭和尚，不要找了，刚刚我们上楼的时候不是和一个人撞了一下么？他那时候就把你钱袋拿走了。”
喧嚣的大厅因这一句话安静下来 ，隐约似乎有乌鸦飞过的错觉。然后山治猛的一脚甩过去“啊，那你为什么刚刚不当场抓获？那是小偷吧？你是白痴么？”
索隆在对方脚抬起的瞬间持刀挡住“啊？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的明明就是你吧？是谁前些天在竹林丢了宝器叫我不要计较的？”
“那是因为对方是美丽的小姐，小姐做的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你不知道么？”
“果然你知道是谁吧？哼，花痴色和尚！”
“笨蛋绿藻你说什么呢？”
“……”
“……”
店小二眼角抽搐的看着一边骂一边开打的两人，桌椅被轻易的粉碎让他又肉疼又胆颤，他扯了扯同样眼皮直跳的老板“老，老板，我们还是……报官吧……”
“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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