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因秋水灵识,一路追赶堵截也与那恶心人的碰撞过几回,每次都被漫天遍地毒虫阻了去路,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三个人也不着急,他们脚程不慢,总能赶在祸事之前断绝后患,救下好些人,一来二去声名大噪,竟比往日山治独行时还要声名远扬。
这日三人行至一处闹城,街上人群熙攘,墙上花灯飘扬,询问了才发觉,却是到了元宵夜。而此处,正是远近闻名的灯城“墨荷”。
“我们这半个月天天风餐露宿的,今天难得元宵节,在这里休整一夜吧。”山治指指身后的黄鹤楼“这里的黄鹤酒只在今天才卖,还有桂花鸡和云片糕也比其他地方入味,值得尝一尝。”
酒是好酒,菜亦佳肴,山治坐在中间,左边软香盈盈妙龄少女,右侧俊朗卓卓心仪儿郎,只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了。
“臭和尚你用得着笑得这么变态么?”
得意忘形总归要吃亏的,听闻那人毫不客气嘲讽,山治回过神,却也不生气,只是端着酒杯看了会儿,又笑了起来。
索隆受不了的翻人一眼,伸手抢了杯子一仰头全喝下去。
“啊!混蛋绿藻你自己杯里没有么?抢老子的做什么!”
“我看你不喝酒只会看,给你也浪费,不如我帮你代劳。”
“……”
娜美全然无视噪音,自顾品着酒吃着菜,她曾非常讨厌动不动就吵架的两白痴,也仗着那两人不会把自己怎样大肆动用暴力,可前些日子两人闹别扭彼此不理不睬,她竟然无比怀念往日闹腾,现在也就听之任之了。
撕一块大腿肉塞入口中,眼角余光看着绿发的龇牙咧嘴骑到金发的身上,摇摇头又给自己倒杯酒“我说,大白天的这里还有黄花大闺女,你们就不能注意点?今晚住店有的是时间温存,嗯?”
索隆照样一脸听不懂的单纯样,山治则邪恶的笑起来,大手在人屁股上一拍“就是,虽然说我挺喜欢小绿藻你主动的,也别太心急,晚上我一定好好满足你。”
“……”小青蛇看看叹口气说着什么“索隆你活该被吃的死死的”偏向一边的娜美,又瞪住一脸色相笑眯眯的山治,他不明白拐弯抹角的字句含义,可直觉自己一定又是被调侃了。
于是
——呯!!!
嗷呜————
……
墨荷赏灯并非是在陆地,而是在河中央,天未黑早有摇船人在岸边吆喝,亦有花船带来胭脂香浅,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步摇叮当,红袖长舞。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裙摆蹁跹指尖清悦,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娜美一脚踩上魂快被勾去的山治,他们无闲钱租那画航,只挑一叶乌篷船,透过篷子看向外边。影湛波平,鱼翻藻鉴的江面暮色苍茫,吹来阵阵江风,能听到江浪拍打船舷的声响。
那画航从身边穿过,很快驶远了,荡起一阵阵波涛,把小小乌篷船晃得原地打圈。
橘发的少女高举拳头大骂,对方仅留下一席暗香一阵欢声软语,半点不受委屈且再次把某个人的魂魄勾了过去。
“索隆你给我管好他!”
索隆接过被揍了一拳双眼打圈的山治,困惑自己要管好他什么,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很是没良心把人一丢,自己走到篷外——不知不觉间日已落,月上梢,两岸花灯如昼,春意阑珊,有隔江人持子携妻笑语嫣然匆匆而过。
山治不知何时醒了,揉着脑袋走到索隆跟前,先看一眼对方,再将视线落向两岸,然后轻扯索隆衣摆,指向天际“看那边的孔明灯。”
扶摇直上点点红,若撒开的红宝石,似鲤鱼群从大海争相游过波澜壮阔,应了良辰美景,衬了浓醉深情,百万盏相互碰撞争先,渲染漆黑天幕一片耀眼星河,朝神仙居住的场所轻盈飞跃。
天幕下,每个人都是笑盈盈充满朝气希翼的脸,镀上层银边晕开,虔诚而欢愉。山治望着望着,自有一种汹涌澎湃的心情难以言喻,等待宣泄。
“小绿藻,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么?”他回头看着人,心里柔软得化不开。他想,在这欢腾世间,千百万人海中,他何其幸运能牵住这个人的手,还很可能一辈子,再不用放开。
“你这是什么话?”那个人轮廓鲜明的脸上爽朗笑容不减,干干净净“我什么时候说过会离开你?”
山治但笑不语,抓着人的手更紧了,索隆奇怪望一眼人,很快又被绚丽的天空灯河吸引,没再计较。
“几位客观可也要放孔明灯?老头子这里还有些存货。”船夫看索隆欢喜的紧,便问道。
“那这灯是送的还是另外付钱?还要钱我们就不要了。”娜美接过话,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却暴露的女孩子很想要的事实。
老船夫乐呵呵笑起来,从船舱里搬出个箱子“老头子我做灯是是为了自己乐乐,和那些盈利的不同,自然不收钱财。”
大红薄纸用竹签糊了,六角形,底下小碟子上摆着蜡烛,用火点了,不一会儿就灼灼烧起来。
三个人各拿了三只,写下愿望在不同地方站好,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全遮着掩着不给人看。
灯很快便充足了气,摇摇晃晃追着大部队而去,几个人盯着自己的灯,直到再认不出才收回视线。
【二十一】
不晓又行了多久,前方忽而闹腾起来,大大小小船只停靠岸边,再前方,花团锦簇灯火通明,却是用竹节在水上搭起台面,构成的灯市。
“到了。”船夫将乌篷船找边停靠,指指那人影错落处“这便是‘墨荷’有名的水上灯市,听闻在这里祈愿求签的有情人,都终成眷属。所以来的,都是些年轻男女,像你们这样三人而行的,倒是不多。”
三人对视一眼,一时都没讲话,像是陷入一种奇妙氛围。是娜美打破了僵局,从船沿跳入竹面,溅起水花冰凉人面容。
“那我先走一步,可不想到时候被误认为情侣什么的。”她朝两个人摆摆手,转身几窜,已没入人海,唯有声音清晰“灯市散后再来此处汇合吧。”
……
灯市花香四溢,流水浮灯。有妙龄的苗疆少女带来精巧银器,浅笑言间牵了多少男子心神,不晓是看人还是看物,被原配的小娘子拎了耳朵拖走,就赔了笑低声软语,哄着腻着不过一会儿又相伴而行。
索隆与山治结伴,两位大男子自做不出怎样腻味姿势,且一人神情向往,专挑奇妙物品把玩观看,一人神色情潮,专拖住嫣然少女表露情怀,不一会儿就越走越开,散了。
索隆四下望望,到不急着找人,他手上提着一盏纸灯,是方才一位男子买多了扔掉又可惜,顺手送的。香纸糊成,大众的圆形,洒了金粉做底,画着一对鸳鸯流水潺潺。细秀小楷题了字,道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愉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山治寻到索隆时,正是人提了灯把句子念出来的时候,山治先是轻松,待看清灯上字,顿时怒火涌上胸腔,大步走过去不待发作,那人已察觉了转身,爽朗笑容伴随了满城星夜浮光浅影,恍恍惚惚的击中心脏狠狠战栗。
“喏,这个送给你,我拿着一点用没有。”
许了诺言的灯塞过来,终究是给了最后一击,莫大的喜悦盈盈,冲坏了脑子居然思考不能,金发的僧人如何不晓得灯上字句含义,张口结巴着,木雕一样。
索隆奇怪人木讷反映,只觉得好笑。他本意自是让金发的拿着灯好献殷勤送与相中女子,这是怎么了?居然呆了,傻了?轻啧了一声,他转身又朝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去了。
琳琅满目的饰品挂件,本只是随意扫过去,中途却被角落安静躺着的一块吸引住了。
全身碧绿的小小青蛇,每一块鳞片都极细致泛着润光,一双红宝石镶嵌的小眼睛灵动婉转,整个栩栩如生。
“真是绿藻的思维,旁边的那龙那凤你不要,偏生对这地上爬的感兴趣。”
索隆回头,山治笑眯眯摸了摸对方脑袋“将龙凤玉佩持起,怎样,挑一个吧,就当做是你送我这展灯的回礼。”
“不需要。”难得生硬的口吻,显然是对那人讲的地上爬的生气了,他指了指那条小蛇“要不就这个,要不我就不要了。”
“你确定?”山治有些不情不愿的,索隆瞪着人表情,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诶,绿藻,等等别走啊,我也没说不买啊。”慌乱的扔下银子追上人,山治摸摸自己下巴“这不是因为小蛇只有一条我们两不好一人一个么,真是……我也没说不买吧?”絮絮叨叨着,山治抓住索隆的手腕,将那编了红绳做成手链的青蛇给人戴上,左看右看,笑嘻嘻的“其实也挺好看的,哈哈,哈哈哈……”
索隆翻人一眼,懒得解释,他逛了大半夜基本上想看的都看过了,这会儿到真不晓得去哪里,两个人就杵在路边,相互瞪着。
“不生气了?”末了山治问着,有些轻挑的口吻,也不晓得到底是在得意什么。索隆瞪回去,露出个谁会生气的不屑表情。
“既然不生气,那就吻我一下,如何?”那人还是笑眯眯的不正经,索隆咬咬牙,忍住想一拳砸过去的冲动上前一步。
啵
鲜明的触感,稍微有些冰凉却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逝,却青涩甜蜜得……回味无穷……山治彻底愣在原地,手无意识的抬起,摸向刚刚被吻到的唇。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和人讲过吻的含义,刚刚是被这景这夜迷了心智才讲出那样的话,可你,居然没有拒绝?
“绿藻。”他忍不住喊了人,表情严肃起来,那人回头,逆着光,并看不清表情“你”他定定神“知道现在吻了我是什么意思么?”
“哈?不是你叫我吻的么?”不耐烦的口吻,似乎也带了点恼火?山治盯着那个讲完话又往前走的人,果然还是不了解吧?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灯,这个,大概也是不知晓意思,只觉得有趣才,买来的吧。
这样真的好么?小绿藻,你这不是逼着我……在你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强要了你么……
耳畔琴声悠悠,是画航的女子摆了擂台在比舞,索隆脚底生风走了极快,他摸摸自己的脸,怪了,怎么烫的这样厉害?摇摇头,想起那个混蛋和尚问的问题。
怎么会不晓得呢?唯有喜欢谁,才能做这样的动作吧?他可是记得很清楚。
可是……他摸着自己的唇,一双酒红色的眼睛异光闪烁。
第一次倒也罢了,那日明明是被我咬破的舌头,明明是因为吻了我才被咬了,为什么不承认呢?既然不愿意承认,今天又为什么要我主动来吻你?
喜欢……
真是非常新鲜的词。
我大概是喜欢你,不然今天,上次,断然会拒绝的,可是,你又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思着念着,不经意就撞上个人,极高挑的个子,肌肤冰凉得不似常人,他下意识道了对不起,那个人愣愣应了声,站在原地。索隆没管人反常,自顾自朝前走,被撇下的却牢牢盯住这只小青蛇,那双眼有困惑,有不解,有惊异,末了的末了,却归于平静。
那人转身打算走,又撞上一个人,对方毛毛躁躁说了句抱歉,朝着先前人方向跑,那人又是一愣,这回终于眯起眼,乌黑的眼睛变得分外锐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