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柳晴很有些焦躁的在女儿闺房踱来踱去,之前异动震惊所有竹城人,每个人都私下讨论不明所以。他虽然猜得出些许原因,如今到觉得什么都不知道才比较好。
道上的事情,还是什么都不清楚比较保命。
柳鸾比之父亲显得镇定很多,她一直跪坐在床沿边,好奇看着另一个自己,时不时拿小手帕擦擦,或者捏着那双小手把玩。
索幸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当天清晨有人送来信件,笔记是山治的,称取药时遇到些小事,耽搁了时日,恐怕晚点才能回来。危机则已经解除了,只等到家后直接就可以帮助小女灵魂归体。
又焦躁揣测等了三天,金发的僧人如期所归,身后跟着的却变成那几日声称能够救助小女的道士,绿发的年轻人不见踪影。
“他还有事,先走了。”柳晴问起的时候,山治很自然的回答,又朝后招了招手“乌索普,过来把你先前骗取的钱财都还给柳老爷。”
小道士很显然不情不愿,只不知为何怕极了眼前金发的男人,唯唯诺诺的上前“那,那个……抱歉我骗了你,其实我是个假道士,什么都不会…这些钱,全还给你。”
柳晴望着小道士,又看一眼和善笑着的山治,收了钱,最终还是压下好奇心不曾问东问西。那日天地异象雷霆轰鸣让老人家心有余悸,若不是还指望对方救助自己女儿,连面都不见就想赶人出去了。
山治这回也显得雷厉风行,见柳晴收了钱,便不再多话,直接进了柳鸾厢房。
柳晴和乌索普等在外面大眼瞪小眼,小道士至始至终哭丧着的脸,嘴里碎碎念着什么“走了个蛇妖,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变的,又像狐狸又像狮子,凶悍又狡猾……苦命啊苦命……倒霉啊倒霉……”
柳晴听着好笑,他虽然和山治不熟,眼下又不想和人亲近。但这个金发男人痛恨妖兽的事迹在北海算人尽皆知。要让人知道居然被认作妖怪,不晓得要发飙成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念着,半个时辰后,山治牵着恢复正常的柳鸾从屋里走了出来。
柳家主人明显兴奋得难以自持,明明先前还有些排斥人,这会儿却张罗着要把人留下好好答谢,金发的僧人却婉拒了。
“我还有要紧的事赶着去做”
山治蹲下身揉揉柳鸾的脑袋,轻轻移开被抓着的袖子,复抬头朝柳晴解释着,再转身皮笑肉不笑朝乌索普钩钩手指“杵在那里做什么?走了。”
槐花瓣洒满天落下金发人毫不留恋的背影,清明的雨忧愁缠绵落了一家又一家梦里牵绊。柳晴莫名觉得那个男人变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得终于像个人,不再是只晓得降妖除魔的行尸走肉,对自己的安危毫不顾忌全无所谓。
……
乍暖还寒的天,清明过后一分分热闹起来,苍白退去一派绿柳红花,青山秀水。有春燕一尾黑幽小剪掠过狭长枝头,叽喳喳喜鹊登门造访桃李芬芳。正值万木争荣,盛世年华。
乌索普跟着山治走在人影错落繁华热闹的街市。总觉得眼睛似乎不够看,从没出过竹城的小小道士从来听闻“乱花城”华贵秀丽,总不屑一顾大谈自己人生经历,真正看到现况才晓得那些吹嘘名副其实。
山治漫不经心的行走在主干道,习惯性寻找着边临闹事气派有名的酒家。
乌索普把视线从那些摊贩上收回,好奇的瞥着金发男人。这一路上不知为何总能遇见许多妖魔,都被这个男人轻描淡写的除去,那种狠辣程度叫小道士咂舌,倒是推翻对方也是妖的理论。只是他不理解为何有时候这个金发男人又会放过一些妖,尤其是那种幻成人型,有自己思绪能力强大的妖物。
或许这个男人和那种化成人类的妖是近亲?……貌似也不对。前阵子遇到只蛇妖妖娆得很,迷惑着山治想把人心偷出来吃了,结果那个下场……乌索普打了个寒颤——真的是想想都倒胃口。
“这家酒店的槐花酒很是出名,就在这里午餐吧。”
山治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并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走进去。乌索普一脸无所谓,他听得出来那人不是在和自己说话,那种语调和蕴藏的情愫是对特定的某人,且是一生只待的一个人。
不由自主响起那天金发男人初醒的时候。
先是一双天空色的眸子,很容易叫人沉迷进去的悠远。躺着没有动,金发男人和乌索普大眼对小眼,嘴角蕴着一丝笑,却叫人寒到心眼里。然后那人坐起身,许是牵动了伤口蹙起眉,却摸着看着就可怖的血窟窿贼兮兮笑起来,又想到什么淡了表情,手指擦过唇,愣了好一瞬。接着才想起还有人,口吻很轻但急促“他人呢?”
“……跑了。”
错觉金发的男人似乎整个人僵住,只因为那种状态持续的时间实在太短。然后那个男人垂下脑袋,声音是那种无关人听着都特别不忍心的惆怅“走了么?……也对,机会难得,怎么会不走呢……”
然后乌索普彻底了解什么叫变脸,无论是欣喜哀愁还是遗憾,所有表情藏个严严实实不透露半分,那个金发男人好似任何人都无法挪动半步的大山,看不到任何破绽。
“若我没记错,你是当初那个骗吃骗喝的小道士吧?叫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把之前的事情分毫不差的给我说一遍。”
……
很长一段时间乌索普都以为当初那个绿发人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一个人走了开始觉得难过之后山河照样转日子照样过。
只是有时候乌索普能看到金发的男人呆呆的一动不动不晓得想些什么,偶尔看向闹市的表情也带着一分怀想。
“你其实很想念他吧?”有一天两个人在屋子里喝酒,放了十几年的陈酿,后劲很足,喝了几碗胆壮起来梗着脖子就问,没想过后果。
“……”金发的男人没做声,只是盯着一轮明月不知在笑什么,脚底下堆了一坛子的酒。
“你别喝了。”乌索普胡乱推着人,他不喜欢这个人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追啊,我不是一直在找他么?”
乌索普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山治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下意识接了句“哦,但是你找不到他,所以你一点都不开心,对吧?”
“找不到?”那个人其实不善喝酒,早就醉的不成样子,平日的沉稳淡漠全都散了去,他得意的笑着像是在炫耀“你知道么,不管他跑到哪里去,失踪得有多离谱。只要我去找他,就总能遇到。”
“你信么?我甚至闭着眼睛胡乱走,睁开眼的时候,他就能在我对面瞪着我,叫喧着‘你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你好久了,莫不是迷了路?’”
乌索普呆住了,继而不屑道“切,哪有那么神奇。你现在不还是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他。”
这话不晓得触动了什么,刚还得意洋洋的金发男人扁了扁嘴,得意什么的全都消散了“是啊,他怨着我呢,我怎么可能找的到他呢……恨都恨死我了,再见到,说不定拿刀就捅我了吧。”
“额……不会的,不会的。”被那个人的低落情绪影响到,乌索普只好安慰人“那天你昏迷了不晓得,其实他紧张得很呢,甚至拿自己的血去喂你,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对待媳妇估计都没对你耐心。”
话到后来再听不到回答,头一低才发现人早爬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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