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 夜行者3 驶向黎明(Driving Towards The Daylight) 一发完结

[复制链接]
查看24030 | 回复21 | 2016-3-3 03: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抱歉, 睡过头发晚了。总之这是夜行者系列的第三篇。




鉴于可能有些朋友对本系列仍感到困惑,在此说明:
《夜行者异闻录》我虽称为系列,但其本质是由12个故事(及不确定数量番外)组成的剧情向长篇同人,一年两更且分别更于3.211.11。这种状况是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无法连更而做出的折中之举,还望大家见谅。
因为更新间隔过长,我尽量将每个故事以独立篇章的形式来叙述,但整体而言,这12个故事彼此相连,时间线、剧情走向以及人物心理都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如果从中途某章开始看的朋友产生了【这TM是啥】的疑惑,不妨跳到篇末附录扫一眼,我会将一些剧情相关的点在附录中补充,希望能予以解惑。
另外,在上一篇文中有朋友提出了希望SZ两人互动更多些的建议,我仔细考虑过,也调整了部分大纲。不过出于剧情和人物性格的桎梏,在前期我调整的空间比较有限,但请大家放心——
Hurt会有的,Comfort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前文地址:
1.爱为禁言
2.玫瑰人生

======================================================
相关名词介绍:
夜行者:译自Nightwalker,名义上保护人类不被邪物吞噬的人们。
邪物:译自Evilthing,世俗眼中以捕食人类为生的妖魔鬼怪。
异能:译自Dynaspir,夜行者和邪物所拥有的超自然能力。
自然种:译自Natural Born,指代天生拥有异能的夜行者或邪物。
异变种:译自Mutant Born,指代后天觉醒异能的夜行者或邪物。监察会:原名席兹(ZIZ),原先为部分夜行者自发聚集起来的团体,改制后成为如今的监察会,负责处理夜行者和普通社会间的各项事务。标志为展翅的飞鹰纹章。

======================================

警告:Bisexual!Zoro,消化不良的朋友请及早Alt+F4。

=======================================================



如果英雄想要得到圣杯,他就必须意愿忍受考验和肢解,甚至不惜一死。

那些宣称生活在一种永久的心醉神迷状态的人,或者在一种从不间断的爱的状态的人,要么是在欺骗他们自己,要么是在接受一种平庸的存在状态。
——约瑟芬·坎贝尔《千面英雄》

======================================

罗罗诺亚·索隆,如果你想知道,这是人们称呼我的名字。29岁,男性,出生地和之国,个人档案里写得一清二楚。名义上的职业是健身教练,不过就算想去上班也找不到工作地点。监察会手下有一大堆空壳公司,弄个假身份轻而易举。

你问我究竟是干什么的?我也不好说。

我换过好几次工作,给不同的组织打工,但干来干去总那么几样。没办法,有时候混口饭吃就是这么不容易。长年累月的做同一件事,什么活计都会变得乏味。总之,我的职业定位大体上是个清洁工,主要负责清除掉顶头老板们觉得碍眼的所有垃圾。

真的挺无聊的。

在变成现在这样之前,我也有过普通的家人,普通的朋友和普通的生活,至于为何最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幸的事情总是接踵而至,我所能做的只有面对,然后学会接受现实。

既然人们常说往事不可谏,那么就让它们去吧。

比起缅怀失去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实现。如果说我活到今天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愿意真心感谢上苍,那就是它让我终于邂逅了那个人——在他最完美的年纪,带给我无与伦比的经历。

嗯?怎么听上去有些怪怪的…算了,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必须要战胜他。战胜那个最强、最完美的他。作为我与过去的告别。

……啊,我好像忘了说那个人的名字。

他叫朱洛基尔·米霍克。

========================================

手机第二次震动的时候他就被吵醒了。没有爬起来,只是迷迷糊糊地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了那个吵闹的小家伙让它乖乖闭嘴。绿发男人打了个哈欠,撑起光裸的上身,白亮的屏幕上显示着未知的号码。

“喂。”

手机里寂静无声,索隆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免得打扰到屋里还在熟睡的人。今天是周日,人人都有权利睡个大懒觉。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听筒对面终于不再沉默,传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

“听说你在找我。”

对方的声音像是低音大提琴般低沉而浑厚,一下子就令索隆清醒了。他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忍不住笑了。笑声沙哑而慵懒,近似于一声呢喃,任谁听到了都会不禁心跳加速,好似被某种大型肉食动物盯上时,骨子里颤抖着的本能恐惧。

“找上门了才听说,你该装个助听器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在阿尔巴那等你,时间你定。”

索隆扫了眼墙上的钟表,心里大概估算了下路程:“明天这个点钟。场地你定。”

“好,我会把坐标发给你。别迷路了。”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像是这种善意的提醒有损他的尊严。可又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跟对方争辩,只得嘟哝了几句,没好气地挂断了通话。

手机沉寂了,他背靠着墙壁静立不动。此刻钟表上指针在7刚冒头,就算是在第六小路,周日清晨也没有哪家店铺会这么勤快的开门。空气中漂浮着静,静中又浮动着喧,正如此刻他的内心。闭上眼的时候,他甚至能清楚地捕捉到五个街区外运货火车碾过铁轨时的声响——

东西走向,和他一样。

三月初的早晨有些凉。伊希莉昨晚又忘记关窗了。此刻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花香。也许是丁香也许是玉兰,他向来分辨不清花朵之间的差异,更无法理解女孩子们口中天花乱坠的花语理论。

看来不论是人还是植物,只要是生殖器都招人喜欢。

索隆若有所思的想,然后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转身走向了阳台。

他穿来的衣服都落在卧室里,其实开门进去拿一下并不费事。他确信伊希莉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察觉,毕竟有些训练早已深入骨髓。是他自己不愿意,因为那通电话。那通电话标志着平淡生活的结束,而卧室的门后,就是他平淡的生活。一个充满活力的世界正在眼前展开,他怎么还会愿意回头呢。

幸好伊希莉总是很了解他,知道他偶尔会遇到些特殊状况,所以在公寓里总是留着些备用的衣服。索隆眯着眼睛,在阳台的衣筐里翻了半天,总算揪出一条深色的翻领毛衣和牛仔裤。直起身子的时候阳台对面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正瞧见对面的公寓楼里有个年轻的小姑娘红着脸躲进屋子里了。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浑身上下,除了条内裤根本一丝不挂。

反正迟早都要见识异性裸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索隆挠了挠头,为了维护邻里和谐,只好放弃整理好被翻乱的衣筐,迅速拎着找到的衣物返回公寓。衣服是伊希莉买的,也许她搞错了码数,穿在身上总觉得有些紧。毛衣还好,紧绷着大腿的牛仔裤让穿惯了宽松衣物的他总觉得有些不习惯,忍不住在洗手间蹦跶了两下,发觉不会影响到行动之后就任它们去了。

只要满足遮体、保暖这两个功能,他并不介意身上穿的是究竟是什么。

解决了衣服的问题,准备工程便完成了大半。洗漱花不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人种的缘故,他不像这个国家里大多数男性那样长着旺盛又毛茸茸的体毛。虽然他有时候挺羡慕他们的,不过这至少免去了三天两头就要刮胡须的麻烦。

漱完口后索隆把用过的牙刷扔到了垃圾桶里。伊希莉为此说过他几次,责备这样太浪费。不过他依旧我行我素,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一根新牙刷然后离开时百分百折断丢掉。他不喜欢留下痕迹,因为那样就好像他会在这里常驻似的,而他讨厌这样的暗示。

他从不停留。他停下来的时候,一定是他死亡的时候。

离开洗手间的时候,他听到卧室里传来些许动静,没费心去查看,而是直接穿上搭在沙发背上的皮夹克。左边的口袋里装着车钥匙,右边的口袋里装着钱包。他选择了右边,随便抽出一沓钞票对折,用个空酒瓶压在茶几上,然后把钱包和手机一同塞回口袋。

伊希莉在他系好鞋带时出现了。一身黑白条纹的低胸睡衣,还在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卷发乱蓬蓬地散着,奶白的肌肤上撒着焦糖色的小雀斑,显得很可爱。

“…唔,这么早就走啦……”她懒洋洋地依靠着门框,手臂交叠更加托显出乳房的丰满。伊希莉长得不算漂亮,可这种自然流露的妖娆性感,混合着那邻家女孩般的天真烂漫,是她身上魅力最大的来源。

不过自己找上她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伊希莉够聪明。她很清楚他的需求和界限在哪里,跟她在一起能省去很多麻烦,而他最怕的就是麻烦,尤其是跟女人有关的麻烦。

他有生理需求,她要养家糊口。没有比这更一拍即合的搭档了。

“衣服我穿走了,钱都在桌子上。”

“哼哼…果然这个码数更适合你。”伊希莉眼神里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自豪和骄傲,“真的,你这么穿很好看。以后都穿这个码数吧。”

“…随便,其他东西麻烦你处理了。”

“唔?”伊希莉似乎听出了某种言外之意,像猫儿一样轻巧地走过来,“要离开挺久的?”她停住时正好站在一缕阳光下,乳沟上方停留着一只七彩的小蝴蝶,让人忍不住想戳戳看那蝴蝶会不会因此振翅高飞。

索隆记得这只蝴蝶。那是他们第一次在酒吧里认识时,伊希莉喝高了拉着他跑到纹身店里,把本来该纹在后颈的图案纹错了地方,等清醒后已经追悔莫及。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还难得好心地安慰了一句【有了它就没人会去注意你的脸了】,结果反倒惹对方生了半天的闷气。

女人真麻烦。被罚去洗盘子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说不准。可能很快,也可能回不来了。”

伊希莉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在男人打开公寓大门的前一刻,踮起脚尖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蝴蝶般轻柔的吻,然后抚平了那不太整齐的毛衣衣领,像往常一样挥挥手,微笑道:“一路平安。”

索隆嗯了一声,大门在身后闭合。他沿着楼梯一路走下,公寓大楼的自动门检测到了来人应声而开,花香伴随着冷空气在地板光滑地流淌,推波起闪闪发亮的初日阳光,光芒的水花被长靴溅起,落于金属的信箱,又反射到指尖飞旋的钥匙,最终与耳际的金色耳环碰撞出一声滴水的脆响。

街道上停着一台银白色的摩托车,自从之前的车被个疯女人炸成一坨垃圾后,弗兰奇帮他搞了这台代步。消光的身躯和复古的头颅看上去十分低调,不过彩虹烧色的钛管还是出卖了修理工先生欲求风骚的内心。索隆对于这些敲倒并不太介意,他没有弗兰奇的那种狂热,花在各种改装上的时间至少是骑行的五倍,他更沉溺于风驰电掣的体验。

不过这台摩托驾驶体验的确更出色,坐在皮质坐垫上扭动点火的钥匙时索隆想着。它奔驰起来也更安静,出于这点,他也就原谅那自带基佬配色的排气管了。

扭动的钥匙唤醒了沉睡的马达,他带上头盔遮挡住面容。此刻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早起的飞鸟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吟唱。风从街道的尽头吹来,刮起了皮夹克的下摆,他感到自己如同全副武装的古代骑士,胯下的战马稳重又躁动地喘息着,他们共同等待着闸门拉起迎接命运的时刻。

今日天气正好,适合来一场伟大的旅行。

……

“早上好,罗宾小姐。”

“早上好,山治先生。你今天值班?”

“不,只是乌索普恰好有事罢了。那个…娜美小姐应该还在睡觉,所以……”

“没事,毕竟是周末,我等她好了。倒是山治先生你这么早就开始上班,娜美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难得有个设施如此完善的厨房,让我实在有点手痒——给,这是您的咖啡欧蕾,祝您拥有和今天天气一样的好心情——而且我也是闲得慌了,毕竟自打从拿哈那回来后训练就无限期停止——哦,这些是我新烤的杏仁瓦片,配咖啡很不错——几个月没见到那张扑克脸,反倒还有些不习惯……唉,人有时候真是犯贱。”

“谢谢,说起来自圣诞后,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不过索隆他向来如此,和路飞一样安定不下来,一时失去联系也是常有的事。你不用担心,他能照顾好自己。”

“唔?听上去罗宾小姐很熟悉他啊…是旧识?”

“试探的意图太明显了。”

“啊哈哈,被发现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抱歉。我没恶意,只是单纯地想多了解他。毕竟大家同僚一场,关系老这么恶劣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惜罗宾小姐你也知道,我们两个的情况,指望他主动开口压根是没可能的事。”

“为什么你想了解他?像事务所里其他人那样,就算一无所知也没什么影响吧。”

“因为…好吧,我也不再隐瞒了。是因为去年在拿哈那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意识到索隆和我之间的渊源没有——至少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于是圣诞过后,我拜托警界的朋友帮我查了点东西,结果看到了十二年前威士忌山峰一案的卷宗——”

“既然山治先生早已心里有数,又何必来找我。”

“因为比起文件档案我更信任人们真实的行动,也许是心理作祟吧,我实在无法相信索隆会是传闻和卷宗里描述的那样罪无可赦……我想要了解更多,但打听一圈下来却发现大家也都是一知半解,只知道罗宾小姐你曾经在索隆在狱期间为他走动过,所以我想或许你多少知道些什么。”

“这是…怎么可能?你从哪里拿到它的?!”

“当然是从怀表的主人那里。”

“…好吧。如果布鲁克先生选择信你,我绝不会有异议……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山治先生有件事我必须事先提醒——你不了解索隆,你也不了解我。如果你最终因为谁违背了你心中的印象而生气,也请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入到事务所的工作中,给别人平添麻烦,好么?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这是自然,我不可是那种不懂分寸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从头说起吧——”

……

左手捏紧离合器,把手扭动如同骑手手中略微绷紧的缰绳,右脚踩住踏板同时松开左手,马儿终于获得了尽情奔驰的许可从牢笼里一跃而出,男人有些遗憾市区内上路必须带头盔的规定,不能享受到晨风流连于发际的美妙,让骑行少了不少乐趣。

和大多数人相反,索隆不喜欢汽车,他不喜欢被拘束在什么东西里头的感觉,即使那东西在他眼里跟一层纸片没什么差别。摩托很棒,它自由而灵活,而且没有安全带,简直完美。大腿夹着油箱,发动机在下面震响,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仿佛那是一颗跃动的心脏,像他一直相信的那样——金属中隐藏着沉默的灵魂。

索隆回忆起自己十六岁生日那年,一名金发碧眼的美艳车模骑着一台大马力的怪兽来到他的面前,当时被无聊的工作磨砺到心如止水的他一瞬间就被攫取住全部心思,感受到了体内闪亮起了久别重逢的欲望火花。

一头等待被征服的野兽,作为成年礼再好不过。

桀骜不驯的野兽载着年轻的他在环城高速上风驰电掣了彻夜,凛冽的寒风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疾风骤雨的震荡填满了身体的一切空虚,把所有的枯燥无味都被抛之脑后。在那头野兽的身上他重新找回了丢失的自我,让生命恢复了一丝本有的色彩。

当朝阳冉冉升起的时候,精疲力竭的他仰躺在车座上,看着天际尽头印满了车轮印的雪白流云,决定叫它『雪走』。

回去后他才知道,原来老板真正送给他的礼物,其实是那个车模。

头盔下的男人悄悄笑了下,不仅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反倒还很是满足。金属难道不比人更好?它们安静、冰凉、可靠、忠诚、坚强,和人正好相反——人太过善变,人也太过脆弱了。

他很高兴自己的异能是一把刀,它无坚不摧,有着所有金属都拥有的美好特质。这个沉默的灵魂与他分享着共同的目标和信仰。无论何时、何地、前往何方,它都会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与他共同进退浴血奋战,而这样的事情,又有哪个人能够做到?

没有人,从来都没有那样的人。

生命本来就是稍纵即逝的。他想。这没什么。

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再右转,就上了城市的主干道,然后直行上环城高速——谢天谢地,烦人的红绿灯终于彻底滚蛋——然后转到连接东西两地的大横贯公路,穿过隧道,路过谢尔兹镇,再过一条隧道,便是圣汀大桥,首都阿尔巴那近在眼前,他的梦想近在眼前。

不需要导航索隆就能在脑海中绘制下整条路线的地图,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时候是他不会迷路的,那便是前往到米霍克身旁的时候。

红绿灯过了,街道上开始出现车辆,转弯路口近在眼前。在城市里他不会开得太快,免得被警察找上门来误事。膝盖和大腿夹紧车体,上身和摩托保持在同一直线倾斜向同一个方向,人车一体在柏油路上划过一道光滑而沉稳的线条。

这台摩托的最大马力还可以,有130匹——『马力』,有趣的单位,比为了纪念某个科学家的命名形象多了——也许骑车跟骑马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人驾驶着一台摩托的时候就好像同时在驱使着一群奔腾的烈马。

索隆没有骑过马,不过他想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对于骑马而言,骑手是服从者,他得遵循马儿的意愿,若是马不愿意听从骑手的引导到处瞎跑,那骑手就束手无策了。

然而摩托则不同,摩托只会前往一个地方,那就是骑手目光所指的方向,在这里骑手是主导者。那些磕碰了下便大声抱怨摩托难以掌控的人,多半是些一上路就控制不了视线乱晃的笨蛋。

『开车时直视前方』,谁都听到耳朵出茧的话,总有人不以为意。连自己的道路都决定不了的人,就算给他们辆坦克也避免不了车毁人亡的结局。

一过弯后索隆立刻加大了油门,正准备开跑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尖叫。他没精神地耷拉下了肩膀,打灯、减速、换挡、停车一气呵成,然后取下头盔像是呼吸新鲜空气似的叹了口气。

随着这声叹息的消散,刺耳的尖叫声也停下了,一辆涂着警标的福克斯窜到了他身旁的空地。车门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从车里走出来,其中一个留着蓝色短发的女警察英姿飒爽地开口道:“这位先生,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对谁说话呢,四眼妹。”

“达斯琪警探…这边、这边啦。”跟着出来的年轻小警察明明是个男人,却留了一头粉红色的中短发,看样子性格也跟他的头发一样软弱。他一路小跑到自个儿的长官面前把一副眼镜塞到对方手中,又冲着被惊吓了一跳正哆哆嗦嗦摸钱包的无辜路人抱歉地鞠了一躬。

“哦…抱歉,谢谢你了克比——罗罗诺亚,查证。”

明明连社保号都背下来了还查什么证,根本是在找茬么。

双手环臂斜靠着车座的男人凉凉地瞥了那只摊在面前的手掌一眼,才慢吞吞地从钱包里取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

和塔斯琪的相识根本就是一场孽缘,索隆都懒得回忆。这个不戴眼镜就不认人的女警察倒霉的和他童年挚友长了同一张脸,甚至连性格都有几分相似,当初险些让他错认,结果导致了现在有事没事被找茬,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典范。

女人怎么都这么麻烦。有那么一瞬间,索隆甚至开始为死去的好友感到庆幸了,他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看着那人时心里却想女人真麻烦的场景,那让他害怕,不过幸好她死了,这种害怕也随着她的死亡一同远去。

她让他无所畏惧。

“看够了没。”索隆语气不佳,“看够了快还来。我赶时间。”

“这么一大早你要去哪里?”塔斯琪单手捏着驾驶证,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发问,可再正气凛然的表情也无法挽救她在男人眼中越发无赖的形象。

“阿尔巴那。”

“去干什么?”

“散心。”

“散心还赶时间?”女警探怀疑地一挑眉。

“你管得着么。”索隆没好气地抢回了自己的驾驶证,“为了摆脱你,我恨不得与时间赛跑。”

塔斯琪瞬间嘟成了包子脸,不过一秒之后又恢复了原样,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饭都没吃饱还想赛跑,车子和人可不一样。这么大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呆子。”然后她挥挥手,扭头带着摸不着头脑的小跟班重新钻回了警车,“直走五分钟左手边有家加油站,他们家卖的培根蛋三明治不错哦。”

男人低头一看,燃油量正在警戒线附近垂死挣扎,又摸了摸自己塌陷下去的肚子,耳边响起了路飞天天挂在嘴边,信誓旦旦的话语——『吃饱了才能干活』。

那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好好干活了。

索隆重新启动了摩托,沿着道路笔直向前,加油站醒目的招牌隔着老远就从高楼大厦背后冒了出来,脚掌踩着制动踏板,手指在车把上轻轻敲动了两下,好似归巢的鸟儿一般翅膀打了个旋儿,落进了散发着汽油味的巢穴。

……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居安思危 | 2016-3-3 03:25: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第一次见到索隆的时候,他还未满12岁,理应是还在学校读书的年纪。Mr.1——请允许我用代号相称——Mr.1声称他是个流浪儿。刚回来的时候索隆身体情况很不理想,而精神状况更加糟糕,是那种毫无训练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的糟糕。

索隆是Mr.1在处理一伙走私药贩时遇到的,那群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特殊性,只当是个鼻子特别灵敏的小孩。但即使这世上真有鼻子比狗还灵敏的普通人,能在验货箱刚打开的瞬间就能分出真假的孩子也绝不会是普通人,只可能是夜行者。

因为那天准备交易的药品是『阿弗利舍』*——我记得乔巴说过山治先生你之前服用过它吧?…对,就是那个能瞬间止血止痛的白色药丸——这种止痛剂是少有的对普通人同样有效的夜行者产物,鉴于其出色的药效,即使存在严重的后遗症,在地下世界依然极为抢手。高需求加上普通人缺乏有效的鉴定手段,一度导致了地下市场里此药品劣货横行。(音译自Afflictio:详情见附录)

当然,箱子里装得其实全是不值钱的糖豆,所谓的验货只是饵,但普通人不割血验货根本不可能发现,索隆却一下子分辨出来了,因此Mr.1才在之后的清洗中饶了他一命,并带了回来。Mr.1的描述引起了我上司——姑且称他Mr.0吧——引起了Mr.0的兴趣,他们想知道这个男孩是否值得培养,而我的任务就是搞清楚他的价值所在。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有VCC和各种辅助的手段帮夜行者明确各自的异能。那时大多数夜行者只能靠不断地亲身试验,一点点推测出自己的异能极限。不过这种方法对于当时的索隆有些不切实际,他太虚弱了。我只能采用一些温和派的做法,而这一切的前提在于我能否与他建立起有效的沟通。

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你知道索隆的性格,他不是一个善于倾诉的人。至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再是了。每次我进房间的时候,他都是一个样——双手环臂,背靠墙壁坐在角落里,紧抱着跟他一般高的白色长刀,死也不肯松手。

……没错,典型的防备姿态。

他不信任我,或者我们之中任何人。Mr.1他们的行事风格不少成年人都未必接受得了,我能理解他恐惧并抗拒的态度,但Mr.0不会接受这种说辞,他是个商人,任何行为都要讲求效益,即使是慈善行为。如果一个人不能展现出值得投入的价值,那么这个人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之后的一个月里我每天都去看望索隆,进展却微乎其微。他谁也不理,过分地沉默,然而那种沉默却不是出于恐惧——在第一个星期过去后索隆就不再恐惧了。似乎他自己找到了某种平复情绪的方式。这种方式是如此有效,以至于他再也不需要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仿佛只需找个没人的角落安静等着…等着那些纷扰的情绪自行腐烂就好。

如果那个时候的我就能发现他的异常,或许还能做出一些改变,但我没有,反而怀疑他可能因为过于强烈的精神刺激而导致了某种生理上的残疾。于是我放弃了继续和他交流的打算,转而开始安排测试。

测试结果显示索隆身体一切正常,还可能是个自然种。不过Mr.0看重的却不是这个结果,而是整个测试的过程索隆展现出的异常高的服从性,无论是怎样的指示他都会准确执行,这让Mr.0非常满意,并立刻决定让Mr.1亲自接手负责索隆接下来的所有训练。

两年后。当我再次见到索隆的时候,他已经从训练中毕业。因为年龄的缘故Mr.0免除了他的纹身仪式,取而代之给了一枚戒指,戒指上的枯骨鳄鱼眼角有三滴黑色的泪。

…你已经知道了,那是巴洛克华克的标志。

……

清早加油站还没什么人,等燃油表上代表满足的红灯亮起后,绿发男人把油管提手放回原处,关好了防尘塞,又转身扯下来油泵计数机打印出来的票据清单,走进了加油站里头的店面。

收银员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在周日还得穿着一成不变的服务衬衫,心口上劣质地印着石油公司的标志,跟帮派分子身上形色各异的纹身一样,仿佛就拥有了某种归属感。

贴标签是人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活动,有些是强迫有些是自愿有些给自己有些给别人,总之没有人是能脱离标签而活的。只需随便打量一眼,各种标签已经把附属物的属性都给出卖在了脸上,好比商品的说明书,都是高速现代化社会必须的产物。

其实索隆还挺喜欢这种贴标签的行为的,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太过复杂的事情令他头疼,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际关系更来得复杂,标签归类简单易懂,处理起来也省时省力。

老头子手肘撑在窗台上,手边放了杯提神的热饮,正打着哈欠听着跟他年纪有得一拼的收音机里模糊不清的晨间新闻,听到门开的声音也只是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便又把注意力移动回了报纸上的拼字游戏。

索隆先是拉开的冷柜上下扫视了一番,试图在包装各异的饮料中找到一个中意的牌子——果汁、啤酒、矿泉水、功能饮品,碳酸饮料,伪装成酒精的汽水和伪装成汽水的酒精,它们都整齐罗列在柜子里,像是一排排等待首脑检阅的海陆空士兵。

不过要是一个国家的军力真如这些饮料表现出来似的,那估计这个国家也差不多该完蛋了,哪有连队伍人员都凑不整齐的大阅兵呢。索隆失望地撇撇嘴,他来得太早,店里还没补充货源,贴着健力士标签的地方空荡荡一穿到底,连着他的心也凉了下来。

他没精打采地随手一抓,然后关上柜门走向熟食柜。这一次没花费太大功夫,塔斯琪的声音还苍蝇般嗡嗡地回荡在耳边,几乎想都没想便拿了培根蛋三明治。

“结账。”

他把食物和票据一同放在收银台上,打开钱包才发现钞票大多数都留给了伊希莉,便取出了信用卡,心里想着是时候该去找娜美要点现金了。

他对个人财物向来不甚在意,银行业务什么的更是一概不知,所以当初便把所有的收入和资料都委托给了精于此道的娜美,现在想来这项决定真是他人生中少有的重大败笔之一。

另一个重大败笔就是救了某个不怀好意的死娘炮,还不止一次,真是想起来就想剁手。

也许是年龄太大,也许是早起太累,收银员老头子懒洋洋的似乎完全意识不到什么叫做『顾客至上』的商业道理,还带着老花眼镜盯着报纸上细小的方块格子,咕哝了句什么。他猜大概对方是让自己稍等片刻,至少得等解决了那该死的字谜再说。

“…诺斯底教派。”

“啊?你说什么?”

在茫然的视线里,索隆面无表情地开口:“『神明因堕落而降至物质世界,又透过觉醒而从寄生的人体返回到灵界』。此处‘觉醒’提示‘灵知’,既『Gnosis』…诺斯底教派。”他快速低垂下视线,“竖行11——结账。”

老头子这才恍然大悟,匆匆忙忙地放下铅笔和老花镜,清点好了金额,等待顾客签字的时候,笑呵呵地说:“小伙子知道的挺多,不错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为什么见到个人就要被问去哪里。这是什么最新流行的问候语吗?

“阿尔巴那。”

“呦吼,那还挺远的哩。”老头子取下小票和信用卡,笑着递给了已经迫不及待打开易拉罐喝啤酒的男人,“是去会见小情人嘛?”

啪嚓。

啤酒瓶应声而爆,淡金色的酒液洒得到处都是。如果不是那引以为傲的自控力,这一口啤酒妥妥地全都得贡献给了对面沙皮狗似的老脸。索隆一边咳嗽着,一边难得狼狈地接过老头子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下巴和手掌,试图辩解却被喉间的酒液呛回了肚子里,反倒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最后只好涨红着脸后退了一步,还不得不板着脸生硬地道歉。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这间加油站已经瞬间爆炸了。

幸好老头脾气不错,不仅从杂物间取了拖把收拾干净了一地的狼藉,还安慰地拍了拍僵在原地的男人的肩膀:“没事儿。瞧你紧张的,这有什么呢。别看我这样,年轻的时候可比现在大多数年轻人都浪多了。”

“不…我真的不是——”

“哈哈,还害羞呢。能让男人大周末不睡懒觉,还穿成这样去跑公路的,除了心爱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呢?喏,这瓶啤酒就算我谢谢你的诺斯底教派喽。”

还是炸掉这间加油站吧。他想,不过在看到递到眼前的啤酒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谢。”他小声地嘀咕。

这笔账得计到伊希莉的脑袋上,什么叫这么穿很看,他是男的才不需要好看。

靠着摩托坐垫吃早餐的索隆郁悴地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可是一想到方才加油站里发生的事情,温暖就变成了燥热。然后他又愤怒地想到如果不是因为某个无聊女警察的缘故,自己根本就不会选择这间加油站,也就不会有之前那堆破事发生,于是他又把憋在胸膛里的闷气怪罪到塔斯琪身上。

而且这个三明治根本就没有那么好吃!那个女骗子。

陆陆续续又有汽车开进了加油站,索隆推着摩托挪到了树荫下,泄愤似的把包装纸揉成一团甩进垃圾桶。他对口腹之欲并没有太高的要求,既不像路飞一样追求量大,也不像娜美一样追求质高,食物只要能够填饱肚子、补充能量就够了。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分辨不出来料理的好坏,他只是有点懒而已不是味觉障碍。

比如说这个培根蛋三明治,凭良心说其实不差,以速食品的水准而言应该还算是好的了。可惜不幸的是,他之前尝过了真正能称之为『好吃』的三明治。那顿饭彻底提升了他对料理分级的制度,为了体现对某位不知名的厨师的尊重,这种普普通通的流水线产物只好在他心目中被永久剔除出了『好吃』的级别。

看来偶尔娜美还是把钱花在正确的地方么。

索隆小口舔掉了指尖上沾染的面包渣,那天在派对上吃到的三明治可是一点渣子都没有的,一口下去萨拉米的鲜咸与番石榴的清甜,混合着最单纯的小麦与黄油的香气在舌尖上绽放。如果不是那个金毛变态毁了他的食欲,那时他肯定还要再去多拿一盘,实在遗憾。他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刚吃饱好像又饿了。

嗯,这次能活着回来就让娜美介绍那个厨子给他,手艺那么好的料理人不认识一下太过可惜。也许让对方下厨价格不菲,但金钱向来对他是身外之物,大不了多帮娜美跑几趟。

索隆漫无目的地想着,重新戴上了手套,就在他把空掉的易拉罐扔到垃圾桶里,准备返身启程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下一秒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罗罗诺亚。”

索隆没什么精神地扭过头瞥了一眼,一位穿着西装的光头大汉恰好端着两杯咖啡走出加油站店铺,那一身遮挡不住的硕壮肌肉让人看了就为他被撑得鼓鼓囊囊的西装感到可怜。他体型一如既往的高大,连索隆这种身材的人往对方面前一站,也都显得小鸟依人了。

索隆双手环臂转过身来,下巴微抬好直视着对方,神态很是高傲:“怎么,失业后转行去坐办公室了吗?达兹先生。”

“还不是多亏了你。”被称为达兹先生的人咧了咧嘴角,却看不出一点笑意,他流星大步的走到距离索隆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危险地眯起眼睛,“他们什么时候把你放出来的?”

“老早的事情。看来你也挺耳背的啊。”索隆说,“拿哈那海港医院的养老设施完善,也许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

“监察会的人这么久都没教会你 ‘礼貌’怎么写吗?”

“真抱歉,我从小就没什么家教。”

“我可以看出来。”达兹冷哼一声,“连嘴巴都不知道擦干净。”

索隆眨了眨眼,微微抿住了嘴唇,果然在某一处舌尖晕开了一点咸味,大概是之前吃三明治时不小心被落在包装纸的白色沙拉酱沾染上的。他懒得用手去擦拭,于是直接用舌头舔舐去了那点酱汁。然后假笑道:“不客气。”

“哼,魔兽就是魔兽,永远都养不熟…我真希望能等到看你和监察会狗咬狗的那一天。”

索隆耸耸肩,扔下一句“做梦吧。”便不再理会对方,返回摩托旁。

和大多数夜行者一样,达兹是个惯于动手多于动嘴的人,但大概是办公室生活改变了他的不善言谈的性格。如果放几年前,两人早已抽刀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关痛痒的互相挖苦讽刺几句。

毕竟时代不同了,像他们这种前科罗列起来能塞满两麻袋的人一向都是监视的重点,若在监察会的地盘上大打出手就等着下半辈子在因佩尔当的小黑屋里度过吧。他费了那么多力气才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爬出来,说什么也不会想要再进去,想必达兹也是如此。

启动摩托的时候,索隆能感觉得到刺在背脊上的尖锐视线,不过他全然不在意,甚至还大猫似的惬意地伸个懒腰,舒展了下全身的筋骨。把后背暴露给敌人是愚蠢的,然而达兹并不是敌人,已经被彻底击败了的人怎么还能被称之为敌人呢?

充其量,只是个故人而已。

所以他踩下了制动踏板,易燃的淡黄色燃气流窜进大腿下砰砰直跳的心脏里,并输送到战马的全身。树影在风中斑驳,他嗅到了加油站常年不散的刺鼻气味,有些人一闻到就会想吐,可他却挺喜欢的,因为那是自由的味道。

摩托重新奔腾于跑道,前往骑手目光所及的方向,他们都知道在那个方向的尽头有着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并因此跃跃欲试、躁动不安。

那不是伊希莉以为的敌人,也不是老头子口中的情人,更不是同达兹一样的故人。

道路的尽头,是命运。

……

大多数人对索隆刚加入就能拿到那枚戒指感到不满,之前只有Mr.1有此殊荣,而Mr.1在加入之前已名声在外,索隆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我并不能很肯定Mr.0的想法,他声称的理由很简单:如果一个人迟早会爬到他应得的地位,那倒不如早点发给他应得的犒赏。最起码省了一笔反复晋升的花费。总之这事儿终究板上钉钉,没得改了。

山治先生,你当过警察,应该多少了解巴洛克华克是做什么生意的吧?对,『跳舞粉』——当然他们的涉猎范围远不止于此,只是跳舞粉最出名——做这一行没有武力根本混不开,而Mr.0之所以能长期霸占阿拉巴斯坦第一毒枭的宝座,与他手下那一圈高级干部的脱不开关系。

高级干部清一色全是夜行者,不同于高级主管,他们基本上从不涉及巴洛克的运营环节,那些都由各条线『长者』级别的人员负责——如此即使死了几个也能很快找到大把替代品——况且很多生意上的事情,尤其是技术性强的工作,如洗钱、制毒一类的,高级干部比之普通人还未见得有优势,反倒有些人因为性格上的种种问题,甚至都没法放出去和人打交道。

Mr.0愿意花重金养这么一群人,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去做人人都可以做的事情。高级干部的常规职能是提供武力及维持稳定:应对反毒势力、打压竞争对手、清剿组织叛徒,排除一切可能影响到巴洛克盈利的不利因素——比如之前的肃清非法药贩,他们的掺假行为提高了『阿弗利舍』的销售成本,这就算影响到巴洛克的不利因素了。

另外也有比较温和的情况,比如遇到一些不便直接动手的人和势力,Mr.0会先派主管和对方协商,谈得拢自然最好,谈不拢才轮到高级干部出场。最后或死或生,总归能达成Mr.0的期望。

我记得很久之前的一个案子,当时有名心理医生出于道德压力,决定违背职业操守向外检举自己的客户,一位巴洛克的高级主管。随后警方动用了大量的人力保护他们一家,以防这个关键的证人被暗杀,他们的防守密不透风,巴洛克毫无动作,在当时几乎所有知情人都以为Mr.0已经放弃这名主管了。

但你知道结果如何吗?在去往法庭的路上,这名心理医生连带着护送他的整个小队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对讲机里传来最后的声音是一群人惊惶失措的尖叫。

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我还没说到呢。山治先生你了解证人保护计划,为了保护证人的安全,同时派出多个混淆视听的掩护小队,让外人无法分辨真正的证人所在,这是很常见的手段,对吧。

而在这个案子里,护送当天从证人家中出发的车队共有5组,出发时间与所行路线各不相同,但只有那名心理医生所在的小队无端失踪。如果非要将这种精准归结为意外,那么我可以再告诉你另一件事, Mr.0那天派出去的高级干部只有一人。

她在开庭前两个小时才接到命令,然而两个小时过后就和被起诉的主管一起返回总部了。在那个没有监测手段的时代,夜行者能令普通人所有的准备和防范都变得毫无意义。曾经的巴洛克华克能猖獗至此,莫过如是。

……嗯?你说那个护送小队最后的结果吗?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那名同事的能力是把自己注视的物体的重力方向颠倒,所以我想即使他们当中的哪个人在飞出大气层的时候还侥幸没死,等能力时间一到也……

抱歉,这似乎不是个适合在早餐时间讨论的问题。

我提到这个案子不为别的,只想告诉山治先生,像我同事这样的自然种,高级干部里比比皆是。

我特意使用『自然种』这个词,是为了方便将他们和你这样后天觉醒的夜行者们区分开来。同样是使用异能的人,彼此之间依然存在显著差异——我不单指数值,而是一些更深层次的,难以被具体量化的东西……比如说,道德感。

曾经在庞克哈萨德,有个研究小组在研究夜行者的生理特征时,意外发现将近七成的自然种的大脑与正常人对比存在不同程度的萎缩,这种萎缩不足以造成功能性的缺陷,更多的则是令他们在面临某些局面时更容易做出非道德的、攻击性的利己选择。

我必须要说明的是,这些自然种并非如常规印象中那样,不知同情为何物,恰恰与之相反,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在察觉他人情绪变化上异常敏锐。但察觉是一回事,怎么行动又是另一回事了。简单来说,这些人长于同情而缺乏怜悯——【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不在乎】,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心态。

到底是邪恶孕育异能,还是异能促进邪恶,这些我们还无从得知也不敢妄下结论,但至少十几年前最声名鹊起的那十一个自然种里,包括索隆在内就有7人都在从事不同程度的犯罪活动,他们残酷的行为或许侧面印证了这一比例并非单纯的数据。

也许山治先生你会觉得这些都是我的开脱之词,但曾经阿拉巴斯坦居高不下的犯罪率,还有横行霸道的巴洛克华克,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摆在大多数人面前的问题是社会上盘踞着这样一群有能力,无约束,以及可能性低道德的人,他们所能造成的隐患比你想象中更加巨大,如果不是为了抑制情况进一步恶化,监察会也不会因此应运而生。

【以夜行者压制夜行者】——这才是监察会的成立初衷,一个针对夜行者的全面监管机制。作为阿拉巴斯坦标志性的犯罪集团,巴洛克华克首当其冲成为了监察会的第一目标。可惜Mr.0在这方面非常谨慎,凡是有他亲身参与的违法活动几乎从不留把柄,而且平素身旁还总带着至少两名以上高级干部,令人完全找不到可乘之机。

于是监察会只能退而求其次,从高级干部开始逐一下手。

而索隆,他是所有干部中最年轻的那个。

……

开上环城高速后,车辆明显比市区里少多了,好似没几个人愿意在这样一个明朗的好天气里到郊外散散步,稍微摆脱一下沉闷的都市生活。不过索隆很高兴这一点,因为车辆少就意味着他能够放开手尽情地奔跑,随即又有些遗憾这台摩托的马力不够足,再尽兴也尽兴不到哪里去。

如果说有什么是能让他喜欢上这个国家的,那莫过于绝大多数路段都不限速的高速公路,看在这点儿的份上,连那乱七八糟的道路指示也都变得能够容忍了。就算他的动态视力能够在擦肩而过的一秒里捕捉到指示牌上所有的信息,也一点帮助都没有。因为让他老老实实盯着那堆标志半个小时,还是照样会搞错方向。

反正看也看不明白,干脆就凭感觉跑。结果就因为这种缘由被人频频当成路痴,索隆觉得这种评价对他十分不公平——他才不是不认路,只是想去探索未知而已,说不定那边有不为人知的近道呢。总是循规蹈矩地沿着同样的道路日复一日的行走,难道不十分枯燥无聊吗?

平淡的生活就像空气中的水分,无孔不入腐蚀掉任何坚韧的金属。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侵蚀才最是可怕,还不如直接朝着心口插一刀来的痛快。好似个患了帕金森综合征的病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肢体退化、瘫痪,成为没有别人照顾就活不下去的废人。

他可不想成为那种人,如果哪一天他瘫了、废了,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拔掉维持生命的管子,绝不当个拖累的残废。像布鲁克那样窝缩在坟墓一样的房间里苟延残喘,又能换来些什么?什么都没有。『寿多则辱』就是这么个道理。

哈,说得好像我能活那么久似的。他在头盔下冷冷哼了声。

路面上车不多,索隆还是转上了超车道。左手松开离合,喷射器又一次精准地按照他的意愿把燃油引导进汽缸,配合着制动踏板的换挡,银白色的摩托瞬间加速在黝黑的柏油路上拉扯出一道耀眼的白线。道路如同起伏的驼峰一样鼓起,骑手只能看见远方的车辆消失于蓝色的帷幕,好似它们都被棉花糖般无害的白云一一吞噬。

乔巴肯定喜欢。

念头还没在脑海中诞生,摩托车就载着他冲上了峰顶,仿佛一只奋不顾身的飞蛾一头扎进柔软的焰火中,又仿佛疲惫的旅人倾倒在堆满鸭绒枕的洁白床铺里。有那么一瞬间索隆觉得自己就会这样飞起来,展开双手融化进那片清澄的蔚蓝,他想此刻就算再也不能落地也无妨。

然而事实上却是他既没有冲破帷幕,也没有飞起来。米其林的轮胎像是长了吸盘一样牢牢抓在地面上,一点波折都没有如飞鸟一样平滑地略过了驼峰,这让索隆有些扫兴。他固然喜欢安静,但有时也想要寻点刺激,这种任性完全凭心情决定,就算是弗兰奇也没法满足得了他。

超车道上空旷无比,索隆开的极快。仪表盘上的红色指针稳定在两百左右,虽然它还能再跑快点,不过把车逼到极限的损耗得不偿失,再说他也没有那么赶时间。这个速度已经足够把四周的风景模糊成一长条被雨水打湿的水彩画,大片大片的色块混在一起又浑然天成的自成一派,无需细看,光与影分割的色彩就已经把美凝固在了画纸上,传递到了观看者的心里。

印象派?似乎是这个词。伊希莉给他讲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没仔细听,随她高兴吧。他总是这样想着,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或者干脆不理,她知道他注意力不在她那儿,但她从不在意。

绘画是伊希莉的爱好,有些宿醉刚醒的早晨她会坐在窗台的阳光下画画,画得尽是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有时她会素描裹在床单里不愿起床的他,炫耀似的给瞧上那么一两眼,又偷偷摸摸地藏起。索隆分辨不出来她的水平怎么样,反正觉得还挺像自己的,不过若是真画得不错又何必出去卖身。虽然按照伊希莉的说法,她可是正规经营者,文明点的说法应该叫应召女郎。

【艺术界的婊子,婊子界的艺术家】,她总是这样自嘲地笑笑,在他额头上落下轻吻,然后蹦蹦跳跳地去准备两人的早餐。

伊希莉是个不错的女人,然而风一鼓动,他就不再去想她了。为什么还要想念呢?伊希莉和那些平凡的日子都被他抛弃在了身后,就像那些眨眼间化作后视镜里的黑点的汽车,还有越来越萎靡不振坍倒塌缩的高楼——他们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索隆闭上眼睛,又睁开,视野里只剩下模糊的色块。

其实如果他想看,他不会错过每一株矮杉分叉的枝桠,每一栋废楼开裂的砖石,每一个擦身而过的驾驶员脸上的错愕。他什么都不会错过,也什么都不会遗忘,所以就让无关紧要的东西停留在模糊不清的阶段吧,这样还更方便他轻易地把它们都抛之脑后,像丢弃掉三明治的包装纸和空了的易拉罐一样。

别抓的太紧,和骑车一个道理,抓得越紧就越容易出事。索隆放松地伏低身子。

比起刻意去铭记些什么,他喜欢让回忆如流水般不经意间流淌而过的随性。他的记忆力不错,就是不怎么爱使用。不过若他想要从那条河流里拾起些什么,那么连偶然停留在回忆背景里的飞鸟绒羽都将清晰如画。

比如这条环城高速,他早就不知道跑过了多少遍,对整条道路再熟悉不过,即使闭着眼睛都能一直跑下去。真的,他早干过这种事了,在十六岁生日那晚——最后他把油门压榨到了极限,当时具体跑得有多快已经难以表述,毕竟速度到达了一定程度之后就再难分快慢,反正在他闭眼的前一刻表盘上的指针已经越过了三百的关卡。

那个本该让他在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身上长大成人的夜晚,他却把全部的心神都花在了『雪走』身上,圆月见证了蜕变成人一刻的所有疯狂,只有夜风知晓那个晚上从肌肤里渗透出来的灼热汗水。

毫无疑问,这又成了别人口中拿来取笑他的把柄,虽然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但躲在背后讥笑怒骂发泄不满情绪的依旧大有人在。

其实他们太多虑了,以那时自己的语言水平基本听不懂他们口音乱飞的机关枪对话,勉强懂一点的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了,骂人的东西大多数听起来还不都是一个样?翻来覆去也换不出来点新鲜的,他都听腻了,这么没创意难怪一辈子都只能混个百万长者当当。

谁知道,也许这种一成不变也是折磨他的一种手段呢?如果真是这样那索隆不得不承认他们抓到了他的要害,他最讨厌平淡和无聊了。况且这还真没什么解决的好办法,恶意是一只永远杀不死的邪物,越加反抗只会令它越加庞大。若谁想一辈子不受苛责的活着,那除了毁灭全人类可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才不想毁灭全人类呢,否则谁来给他发工资啊。

摩托好似发疯的野马一样飚驰,在常人眼里已经近似于飞的速度,在索隆这里还停留在『快跑』的阶段。有个脾气不太好的驾驶员似乎想要咆哮些什么,但抱怨还没出口骑手就已经在后视镜里看不到他了。

没人喜欢被飞速超过的感受,就像没有人喜欢被抛弃在原地,但他开得太快了,谁都没法追上他的脚步,所以他总是孤单的前行。

索隆摇了摇头,把无关情绪甩出脑海,重新回到了现实里。模糊的印象画作里已经看不到任何现代建筑的色块,只剩下没完全抽完新芽的乔木的浅绿与灰褐,空间被速度无限的压缩,色块像是两堵越靠越近的高墙把他禁锢在缝隙里,他甚至能听到墙壁在身后砰砰砰闭合时的声声撞响,仿佛要把人挤压成血肉的酱汁,做成罗罗诺亚三明治。

空间若要囚禁他,那他就突破空间。

又一次加大了油门,胯下的战马发出沉重的咆哮,猛地往前一窜,索隆感到他们仿佛摩西分开红海的手杖,时空化作烈风被神力劈成两半,又仿佛是阿尔忒弥斯圆月弯弓射出的长箭,而他自己就是那破开命运的箭头。

就在他刚准备得意地做个宣示胜利的手势的时候,索隆突然意识到在那一瞬间自己远远甩脱的不仅是身后的空气墙,同时还有示意大横贯公路右行的指示牌及岔路口。骑士颓丧地在头盔下叹了口气,连带着坐骑也都没精打采地小跑了起来,时间和空间逐渐追上了他们的脚步,水滴从画纸上离开,所有的风景又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我没有迷路。拉住战马的辔头,指引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时他想。

这不过是又一次对未知的探索罢了。

……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居安思危 | 2016-3-3 03:3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稍安勿躁山治先生。我说的是最年轻的高级干部,而不是最好对付的。

事实上,索隆的棘手程度仅次于Mr.0。强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行踪不定——还记得我说过高级干部里有些人个性过于特立独行到无法放出去见人的吗?他就是其中一个。他素来离群索居,独来独往,偶尔出现时也像块石头一样静默,不交流,无反应。仿佛对任何人事物都没有兴趣。

有些人把他的这种表现归结为对Mr.0的讨好,但这世上哪有人会单单为了讨好别人而把自己逼成那个样子呢?在我看来那是一种病态的人格扭曲,而且症状随着年龄增长越加严重。

这种扭曲从何时而起我能不确定,也许在Mr.1相遇之年,又也许在更早之前。显然Mr.0不仅没有矫正索隆这性格的打算,反倒放任鼓励他继续发展下去——任何大小会议,索隆想不参加就不参加,他从不过问;任何通勤汇报,索隆想不上交就不上交,他绝不苛责。

只要索隆依旧完全服从他的命令,这些小事情对Mr.0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忠诚的部下他已有不少,现在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部下,而且这种顺从必须是完全超越个人意志之上的。

嗯…可能这么说有些不恰当,不过要是当初Mr.0听进去了我的建议,他就该明白索隆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总之无论如何,Mr.0放任的结果就是整个巴洛克华克除了他没人知道索隆的具体行踪。其实也不是没有任何目击情报,只是这个…唔,该怎么说好呢……对了。山治先生,不知道你是否有见过索隆骑摩——

好吧,这还真是显而易见的表情…没事,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那真是一场灾难。

他开得太快,又不认路,连眨眼的功夫都不用就能跑到不知哪里去。你看,面对这样一个自己都搞不清楚目的地在哪里的人,伏击根本痴人说梦。在连续扑空三次后监察会只能暂时把他晾一边,优先处理其他人。

很快,高级干部陆续出现伤亡,与此同时缉毒署也一并发难,连续端掉了好几个关键据点。随着渠道被封,下游被断,眼线失踪,流言四起…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夕之间同时爆发,顿时令巴洛克华克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困境。

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布鲁克单独找上了我。

……是的,这个故事里少不了布鲁克。

和山治先生你的情况正好相反,布鲁克与索隆有师生之谊却无师生之实。他们相识于一场意外,布鲁克原本是冲着另一个孩子去的,却阴差阳错遇到了索隆。布鲁克非常喜欢他,可惜当时索隆年纪太小又来自海外,手续上很麻烦,他不得已回要国亲自处理。

你知道,夜行者的事情有时候很难向普通人解释,况且索隆不是孤儿,他有自己的监护人。这让所有事情都变得加倍困难。布鲁克花了很长时间准备好一切,等他终于返回的时候,却发现索隆他们家早搬走了。他试图寻找过,但他们离开的太干脆,没留下多少线索,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

所以布鲁克一直觉得,索隆会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他的过错。如果当初他抓紧点时间,或者坚持找下去,也许带走索隆的人会是他而不是Mr.1。那么也许所有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些都是他来找我的时候告诉我的。他得知了监察会的计划,自然能猜出我所扮演的角色。巴洛克华克是一艘注定要沉没的船,他不想索隆随之一起覆灭,因此才来找我,寻求我的帮助。

这块怀表…从那时他就贴身带着了,但他给我看的时候我只感到可笑。

我觉得他不过是活在自己天真的美梦中不愿醒来,还以为恶名昭著的『巴洛克魔兽』是他当初认识的男孩,却也不想想,巴洛克华克是什么地方,我们又是些什么人。即使真有那样一个‘孩子’存在过,也早在12岁那年死了。

我告诉他,有些事情我没法做主。

布鲁克说,只要给他们创造一个见面的机会就够了。

于是我答应了。因为我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很可能会因此暴露我的身份,但如果能尽早解决掉索隆,无论是对巴洛克华克还是Mr.0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种回报完全值得的冒风险。

后来我找了个机会把这件事转告了索隆。他愣了很久,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那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也正是这个表情,让我隐隐约约意识到无论是Mr.0还是我,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篡改过的地址交了过去。

直到现在,我仍时不时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保持沉默,如果我没有偷动手脚,是否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会改变?是否布鲁克真的能说服他浪子回头?…我不知道,这是一个我永远都无法去验证的结果。

我只能说,如果索隆曾经步入深渊,那么就是我切断了他最后的绳索,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下去……被黑暗吞没。

而最令我感到可怕是,那天站在深渊边上的我,感到的竟然是庆幸。

我庆幸他的毫无察觉,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为,同时也有些许疑惑,因为他同样没有依约前往伏击地点,似乎仍在犹疑不定。但这点疑惑随着监察会与巴洛克的交锋越演越烈,很快便淡出了我的视线。

监察会淬不及防的进攻在最开始的确见效显著,Mr.0几乎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可是突然从某天起,他一反常态不再理会接踵而至的外患,而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调转枪头,开始大幅度清洗巴洛克华克的内部。

很多人都死了,无论是巴洛克自己的成员还是外面安插进来卧底眼线,通通全部杀光,一个不留。Mr.0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清剿自然会激起部分人的剧烈反抗,但是在高级干部面前,这些反抗无异于螳臂当车,迅速就被完全镇压了。

你觉得Mr.0是被外界压力逼到狗急跳墙了吗?刚开始很多人,包括监察会也都是这样想的,但不,不是的,在那段血流成河的时间里Mr.0的头脑比谁都清楚。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所以才会这样壮士断腕。

每一份从Mr.0手中发出去的清剿命令都不是无的放矢,每一份。

随着人数的急速缩减,巴洛克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攻克,等监察会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巴洛克蛛网般盘根错节的关系链早已被它自己破坏殆尽,关键节点的负责人不是死亡就是失踪,剩下的都是些拿钱办事不知内情的杂鱼。

说来可笑,Mr.0下手如此狠绝,以至于有段时间里监察会不得不停止协助缉毒署清剿毒贩,而是要反过来从高级干部手中保护他们。只是我也说过,他们反应太慢,事后弥补,为时已晚…巴洛克已经缓过气要准备展开反击,而就在这个时候,『威士忌山峰血案』爆发了。

案件被害者中的男性死者是缉毒署派遣进来多年的卧底。为了心无旁骛,他从决定进入巴洛克起便断绝了所有旧日联系,可惜最终还是被查了出来。负责他的人…啊,就叫她Miss.圣诞节吧。

那天和Miss.圣诞节一起行动的原本有三人,她的搭档Mr.4在早前和监察会的冲突中死亡,另一人也负了点伤,所以在抓到这个卧底后她没有当场处决,而是…而是留下一口气带回了他家。

当他们把车子停在被害人家门口的时候,Miss.圣诞节正好看到从对街另一栋住宅里走出来的索隆,于是她立刻叫住了他,让他过来帮把手——索隆会在那里出现的原因,他没解释过,所以卷宗上没有记录,外界流传的大多数猜测都倾向于他和Miss.圣诞节一样,刚杀完什么人准备离开。

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因为索隆离开的那栋房子,正是我之前交给他的地址所在。只不过那里早已人去楼空——长久的争斗令监察会也同样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伏击小组早被抽调走去别的地方。

那栋空屋里除了满地灰尘,什么都没有。

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和卷宗里所描述的差不多了。当监察会的人赶到的时候,被害人的住宅早已被烈火吞噬,火光隔着几条街都能看到。除了一名刚满学龄期的孩童,所有人都死了。没人知道那晚的宅邸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火把所有的痕迹都毁了个干净。

我只知道,事后有位警员在满地残骸里找到了一枚被烧变形的戒指,枯骨下的三滴黑色泪水,依旧清晰可见。

……

三月的正午气温回暖,不似热情逼人的灼灼盛夏,穿林而过的和风扑抚在脸上,那朝气的凉意只会令人神清气爽;红豆杉镰刀般的细叶将阳光剁成一捧捧雪白的洋葱碎,洒在铺满细沙石的泥泞小路上;灰褐色的岩石背后躲藏了几株野莓树,在未到结果的季节里,没有哪个孩子来叨扰这难得的清静,只有鹅黄粉白的蝴蝶不依不饶地在枝叶间纠缠不清,仿佛非要在一片翠绿中寻得一点艳似的。

男人挥挥手,赶走两只在他脑袋上寻欢作乐的蝴蝶,四下环顾搜寻任何可以当作地标的物体,又对着手机上的地图看了足有五分钟,最终不得不遗憾地关上手机,面对惨淡的现实——他实在找不到自己在哪儿了。

奇怪,我记得明明从那个路口下来可以重新绕上横贯公路的,怎么会找不到了呢?他苦思冥想,难道说这附近又在搞什么公路改建工程吗?竟然一点通知都没有。可恶。

道路管理局表示,这个锅我们背了。

自从吃了飚速的亏后,索隆才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地骑车,生怕又不小心错过了哪个路标哪个路口。可惜一路跑下来,钢铁建筑的确越来越稀少,但山岭乔木反倒越来越多,放眼望去入目尽是一片绿,换个场景是个男人都该崩溃了。

索隆现在也有点想崩溃。

虽然直觉告诉自己朝着正确的方向,可事实上索隆已经连续一小时没有见到丁点熟悉可爱的沥青渣子,就算镇定如他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他等待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才换来的机会,绝对不能迟到——何况还是因为走错路困在山野里这种丢人现眼的理由。

砂石路不好骑行,他干脆下了车,推着摩托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步行前进,试图碰上个什么人后好仔细地确定一下方向。这不该是什么难事,毕竟这儿虽然荒僻但毕竟不是人迹罕至,砂石路上有车行和人行的新鲜痕迹,他猜测附近必定有村落或者小镇。

果然很快,一栋砖瓦红的教堂小尖顶从一片翠绿里冒出了头,过了小石桥便近在眼前。教堂墙壁显然是新漆过的,墙角的些许野草上还沾着米白色的油漆。索隆把摩托停在门口,踢下脚撑,走到遮雨棚下面,推开了紧闭的门。

小教堂里头和展露出来的尖顶一样简陋,只有一个简单的礼拜堂,整齐排了六排的木头长椅看上去年代久远,却被人细致的擦拭过每个角落而一尘不染。以这样偏僻的小地方而言自然是承担不起花窗的支出的,墙上只镶嵌了几扇细长的玻璃窗,窗脚的凝胶都发暗起皱了,玻璃却明亮如新,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窗户落在墙上黄铜十字架上,让这个简陋的饰物拥有了神圣的光辉。

讲道台底下放着一本《马太福音》,书页边缘已经发黄看上去很旧,因为被反复翻阅而导致书脊封线都开裂了,又被人细致地缝了起来。索隆刚想翻开来看看,就感到背后有个无害的气息,一扭头恰好对上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

那是一个莫约不过6岁的小女孩,一头浅棕色的卷发蓬蓬地被朵大蝴蝶结扎起,看上去和她怀里抱着的那只小泰迪犬一模一样,一人一狗躲在半人高的柜子后头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访客,被发现了也没害怕,反倒咯咯地笑着和小狗崽一起跑远。

哦,看来不用费心去找人了。

索隆离开讲道台,毫不客气地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双手环臂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教堂是他很熟悉的地方,不是因为信仰,而是因为他原来老板个人的恶趣味——干着魔鬼的勾当却偏要伪装成天堂。明明是个黑帮却把总部设在教堂里,说实话,真的活该被人抄家。

那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就是要追求更高更大更气派,即使在那儿住了几年,索隆也没法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迷路。和总部比起来,眼前这间小教堂连狗窝都称不上。

他还记得那个教堂的天顶上绘制着彩画,好像描绘了什么故事,不过由于没有人愿意像个傻瓜一样仰着脖子走路,所以至今为止故事到底讲了些什么依旧不得而知。教堂里没有任何电灯,采光全靠侧窗,偏偏又好死不死地镶嵌上玻璃彩绘,遇上云雨天不知道有多少眼神不好的家伙被走廊石柱拿了一血,即使遭投诉后依旧死不悔改,现在想来这多半是老板的阴谋。

所以他宁愿呆在狗窝里,至少敞亮。

男人睁开眼睛,注视着镶嵌在墙壁上的十字架。总部圣坛后也立着一座十字架,上头钉着个男人,被圣徒雕像众星捧月地围着。栩栩如生的耶稣受难像在网上一传开便引起不少旁观者的惊叹,只是他们不知道,十字架上的男人根本不是耶稣,而是‘犹大’。巴洛克华克的犹大。

据说那是在帮派成立初期的事情了。有个不长眼的干部背叛后被抓了回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老板找了个手艺精湛的师傅把他做成剥制标本挂在墙上以供后人瞻观。那尊标本做的很细致,甚至还有专门的遗体美容师负责补色,每年光是照料维护标本的费用,都够路飞吃顿饱的。

作为一个寓意鲜明的警告,或许它有些过于昂贵了,好在震慑效果拔群。毕竟在手下员工每日上班的必经之路上挂着这么个死人,实在很难想象还有谁敢不努力工作,毕竟别的地方是不努力赔钱,这儿是不努力赔命。

压力之大堪称业界毒瘤,怪不得监察会一动手就瞬间崩盘。

就在索隆漫无目的瞎想的时候,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细微的动响,他把目光转向小女孩消失的拐角处,莫约过了十来秒柜子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装着园艺服装中年男人从柜子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把忘记丢掉的杂草。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神职人员的标志,但索隆确信他就是这教堂的牧师,因为他身上的那种单纯、健康、善良的气质,是源于对某种信仰不可动摇的虔诚。神就活在他的身上。

中年男人有些拘谨羞涩地笑笑,把握着杂草的手藏到身后,打了个招呼:“真不好意思,我以为礼拜结束后没人会来就穿成这样,让您见笑了。您是要祈祷还是——”

“我想打听下方向。”索隆垂下视线,那个泰迪狗似的小女孩抓着牧师的裤脚躲在后面,遇到他的目光便大大地咧开嘴,露出没了乳牙的小空洞。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啊,好的…当然没问题。请问您要去哪里?”

“阿尔巴那。”

“阿尔巴那?”牧师呆愣了片刻,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善良地什么都没问,只是道“请稍等片刻,我去拿下地图。”然后低头跟小女孩说了句什么,又消失在柜子后头了。

索隆坐在原位没动,闭上眼睛等待,直到感觉什么东西蹭了蹭自己的裤脚才睁开,发现却是那只毛球似的棕毛小泰迪。他微微挪开一点,希望对方能够自行明白它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谁知道那没眼色的狗崽竟得寸进尺地凑过来,围着长腿欢快地跑了一圈,甩过来一声得意的汪。

这算什么,挑衅吗?男人板着脸,用一种冷酷的眼神俯视着脚边不停摇尾巴的小狗。

小泰迪见他这样,立刻前爪压低屁股撅得老高,短小的尾巴像是拉拉队员手中的小旗子挥舞个不停。索隆警告地眯起眼睛,向远处挪动了一个身位,他是不太清楚这只狗发了什么疯竟然想要攻击他,只是他现在有求于人,绝不想一脚踹死别人的狗而被轰出教堂。

狗比女人还麻烦,因为根本无法沟通。

幸好那个小女孩解除了他的困境,她奶声奶气地喊了句什么,声音因为牙齿漏风而含糊不清。但十分奇妙地,狗听懂了,泰迪不再缠着他可怜的靴子,而是汪汪叫着扑向了她的怀抱。她抱起小狗原地转了一圈,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她一笑小狗也欢快地叫了起来。

索隆扫了他们一眼,奇怪的生物终于从私人领域里消失,他总算松了口气。还没等彻底恢复原先的坐姿,那个小女孩远远地又喊了句,他依旧没听懂,只能茫然地看着她朝自己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湖绿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两块闪闪发亮的橄榄石。

她又笑着跑掉了,和她的狗一起,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停留在了视野里,那让他想起另外一个孩子。那个被他从火场里拎出来的孩子。

塔斯琪曾骂他缺德,索隆想她应该是对的。他的确缺乏一些基本为人的道德感,杀人应该要有负罪感吗?他没有。路见不义就要出手相助吗?他不会。人命一定是无价的吗?并不是。

【一颗人头十万贝利,杂鱼和无关人等不算。】

这是他第一次出门时老板开出的价码,因此他很清楚,自己不杀圈外人不是因为不道义,而是因为无效益。

至于其他人的某些喜好和行为,他不是不知道,但光明磊落的人也不可能愿意干这些脏活——那是巴洛克华克,他们是夜行者,事情本来就没法一概而论。只要别闹到不可收拾,这里的人们愿意对此视而不见。

那为什么我就不能也视而不见?转身走开有那么难吗?这个问题他闲得无聊时想过几次,至今也没有答案。很多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最后能记住的只有结果,原因大多泯灭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而他所记住的,就只有那场漫天大火。

索隆把脑袋枕在椅背上,阳光恰好擦肩而过,肆无忌惮地在双腿上盘旋。他能清楚地看到光芒中游移不定的浮尘,便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但阳光却从指缝间滑落,残留下来的温度仿若鲜血,久久不散。

远处传来的点动静,他把手重新插回上衣口袋,收拾好情绪后再次起身,没过几秒钟,中年牧师的声音便又一次从柜子后头传来。

“啊呀…抱歉,让您久等了吧。”对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T恤,园艺服的上半部分被扎在腰间,沾满泥土和草汁的手套也摘除了,此刻手里握着一份颇厚的地图册,鼻梁上还夹着一副金边眼镜,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书卷气。

索隆跟着对方走到讲道台前,牧师先生快速地把地图册翻到了某一页上头,在一片黄黄绿绿的线条中用铅笔圈了个圈,道:“喏,这条虚线就是门口的小路,石桥在这里,所以教堂应该在这个地方。您要去阿尔巴那对吗?那最快捷的办法还是想办法返回横贯公路…在这里。这条加粗红线就是横贯公路——不过附近似乎没有能上去的路口啊……”

牧师苦恼地搔了搔头,索隆没有打岔,因为他压根插不上话。那本书里所有鬼画符般的东西他一窍不通,牧师说了西南,这很简单,他知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问题在于现在教堂朝向哪个方向?

“嗯,我想我知道该怎么走了——先生?先生您可以沿着门外的小路直走,第一个岔路口右转,第二个岔路口左转然后直行过一条小溪便是橘子镇…就是地图上的这个圆点…圆点旁这一片都是林谷国家公园,您可以跟着观光巴士走,这些环绕林谷的圆点,巴士都会经过的。或者在镇子里拿份游览地图,那路线标示的比我这里清楚。

之后简单了,橘子镇虽然没法上横贯公路,但它东边的…我猜应该是浏览路线上前一个镇子…就是这个点,谢尔兹镇,那儿应该有转上横贯公路的道路。如果您不想走回头路的话,沿着浏览路线一直往前,穿过林谷,到这个圆点——嗯,我记得应该叫克沙镇吧——到了克沙,那儿也有能上去的道路。”

牧师先生露出小菜一碟的灿烂笑容,却丝毫没意识到眼前这个面容平静的男人整个人都懵了。沉默良久之后,索隆咳嗽了一声,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的红线,干涩地问:“这个不是穿过橘子镇了么。”

“哦,这个呀。当初为了保护林谷的环境,这一段横贯公路整个架在空中,所以没法上去。虽然还是有人抱怨公路噪音,不过这也算是折中之举了。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索隆捂住脸,对方一通话他听完后脑子里全然没概念,右拐左拐然后直行?什么直行?那条虚线光在地图上就已经扭曲得如同被人千刀万剐的蚯蚓,怎么直行?

“怎么了先生?”

“……不,没事。总之先到橘子镇,是吧。”索隆放下手,一副眼神死的模样。他深切地后悔自己没等弗兰奇安装好导航就跑了出来,手机自带的地图在这种荒郊野外的作用还不如一条狗。

“是的,别担心。镇子不远,左拐、右拐再直走,半个小时就到。到了橘子镇后——”

“游览地图。”

“是的,游览地图。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再询问一下,每年林谷自驾游的人也不少,那儿的居民对路线都很熟悉的。”

牧师很认真地在解释,索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他虚弱地笑笑,点头向牧师道了谢,并阻止了对方试图把地图册撕下来给他做参考的举动——他清楚得很,那张纸落在自己手里的结果也只有进垃圾桶一途,倒不如让它好好呆在书里指不定某天还能造福后人。

没事,不过是拐两个弯儿么。不算什么,真不算什么。

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麻烦简直不值一提,大不了他原路返回到教堂重新开始嘛,地球是圆的,条条大路不仅通罗马,也一样通阿尔巴那。

骑手重新戴好头盔,驱使着摩托在碎石路上缓慢地前行,一旦行动起来他就不那么紧张了,仿佛鼓动的气流一同带走了他所有的担忧。他想起了中年牧师临行前的祝福。

他说不必担心,虽然绕了远路,但他并没有偏离正确的方向。

……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居安思危 | 2016-3-3 03:39:37 | 显示全部楼层

从那天起,索隆便失踪了。虽然幸存者一直昏迷未醒令真相成谜,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光Miss.圣诞节死于致命刀伤这一条消息就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消息传出来后,我从未见过Mr.0那样震怒。长久以来索隆一直被他视为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武器,是少数几个颇受信赖的心腹之一。因此这场叛逃不仅对他,更是对巴洛克华克所剩无几的高级干部们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在那个紧要关头,这种动摇无异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监察会不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他们一方面加重力度给巴洛克残党施压,另一方面广发通缉令试图抢在Mr.0之前找到索隆。

Mr.0的身份和其他高级干部不一样,他是巴洛克华克的灵魂,又是授勋人士*,这决定了他的处决必须通过公开审判的方式。当时监察会手中已掌握有一定的证据,但那些证据不是通过合法途径得来的,因此他们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污点证人’来将证据‘洗白’。(源于沙鳄名Sir.Crocodile的解读)

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索隆就是那个‘污点证人’。

毕竟他本身就有作为Mr.0保镖公开出席的记录,和其他像Mr.1这样的多年心腹相比,一名『误入歧途的青少年』的弃暗投明,也更容易被普罗大众接受而显得合情合理。

于是通缉令一下去,索隆顿时成为了黑白两道都炙手可热的搜捕对象。

追捕整整持续了将近四个月,从第一场雪落下到最后一场雪融化,从最开始尚有目击者到最后彻底渺无音讯,始终没有人能抓到他。对于无关人等来说这场搜捕的热情早已淡退——甚至有流言相传他早在追捕过程中死了。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于监察会来讲,只要一日巴洛克尚在,搜捕便一日不会停止。而Mr.0也是一样。

终于在那年三月,监察会收到一份举报说有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被送到了橘子镇的当地医院,看样子有点像几个月前报纸上的通缉犯——从通缉发出以来,类似这样的举报数不胜数,多到令人麻木却大多是无用之功。监察会最初没在意,只是本着谨慎原则派了两个人去确认,没想到那真的是索隆。

那两名成员赶到的时候,医院正准备将他转移,因为他伤势太重,整个上身几乎被一刀两断,生命迹象更是弱不可查,以当地医院的设备和水平根本无力救治。如果他们再晚那么几天,能带回来的估计就只有一具尸体了。

即便如此监察会也是花了将近有一个多月才把人抢救回来。意识刚一恢复,索隆便面临着包括『威士忌山峰一案』在内的谋杀、纵火等多项罪名指控。有威士忌山峰一案铁证在手,检察院抓得非常紧,再加上索隆根本没有抗辩行为,这场审判很快就结束了,像卷宗里记录的那样:因佩尔当,十年徒刑。

检察院之所以这么着急敲定索隆少年犯的身份,是因为阿拉巴斯坦的未成年保护法中有这么一条规定:不得公开报道未成年犯罪者的具体信息。而索隆被捕时尚未满18岁,恰好处在保护法涵盖范围内。

因此在审判Mr.0的过程中,每当需要索隆出庭之时,所有直播画面必须暂停只许保留声音,事后播出的录像也必须要对面部进行处理。他们之所以那么急着把人从病房拖出来,主要就是为了赶上这最后的班车,凭监察会的能力和手段,仅凭这一点点的不公开便足够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了。

山治先生,我承认这种行为称不上光彩,不过如果堂堂正正的方法行得通,谁还会想耍小手段呢?检察院没办法,监察会也没办法,Mr.0太难对付了。就像远东谚语中的百足之虫,比起平素做下的恶,能将他治罪的铁证实在少得可怜,如果到时候起诉不成反被咬,下一次…哼,没有下一次了。

至于索隆…世人对他了解太少,仅仅知道他只听从Mr.0的命令,这样一个人是否真的会弃暗投明,以及到了法庭时又是否会临阵倒戈等等,都是谁也说不准的事。为了铲除巴洛克华克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付出了太惨痛的代价,失败的风险无论谁都不愿承担,所以最后只能全落在了索隆头上。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这种人。他从来都不懂什么是利益交换,什么叫顺势而为,如果他能稍微少那么点固执,也许就能少吃很多苦……可就像你说的,索隆不是这种人。

在所有有关Mr.0的指控中,他只坦承自己替对方杀过人,至于其他方面的‘招供’,他一概沉默以对。可对于Mr.0来说『买凶杀人』这种程度的罪名根本没法令他伤筋动骨,就算最终勉强判上个几十年又怎样?无期变成有期,有期变成假释,几年后又大摇大摆出来东山再起,难道牺牲了那么多人就只是为了将Mr.0送进监狱度个假吗?难道整个阿拉巴斯坦犯罪横行的局面就只是因为一个巴洛克华克吗?

不。不是这样的吧。别忘了监察会成立的初衷。阿拉巴斯坦有的不仅仅是一个巴洛克华克,只不过相较之下它的危害性最为深远持久罢了,所以Mr.0不仅要受到制裁,而且还必须是足以以儆效尤的严惩。

我…我曾经也差不多在索隆那个年纪加入巴洛克华克,勉强能算是见证过它的一路兴衰吧。在巴洛克早期发展还不完善,我们这些人的分工还没那么明确的时候,我曾有次前往最底层交易线的机会……山治先生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否有到贫民窟扫毒的经历…如果你曾有过,便应该明白那是怎样的场景。

……我看见瘫在走道的瘾君子像垃圾一样被人扔进狭窄的货柜箱,他们毫无知觉地蜷缩在一起,散发出腐烂的气息。我看见废弃的针管、枯萎的头发和脱落的指甲遍布满地,踩在上面发出咔嚓一声如同断气一样的细响。我看见在楼道最阴暗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女人,蓬头垢面,一动不动,被拖到光底下才发现人早死了,手臂里插着半截针头,脸上还僵硬着笑容…从体型上看她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和我差不多大的年龄,身上蛆虫却已经多得好似实验室培养皿。

山治先生,你觉得什么是地狱?对我来说那日所见的一切便是地狱。

因此后来监察会来找我的时候,我便答应帮他们——不是出于什么崇高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感到自己需要行动,任何行动。我想证明即使生来便尽是错误的人也能够做出一些正确的事情…我想证明,我和Mr.0他们是不同的。

可结果呢?…我还是我,根本没有任何改变。无论曾用过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伪装,但时间越长我便越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事到如今也无需再隐瞒,那个原本该去指证Mr.0的人…其实是我。

Mr.0无法容忍背叛,我也没自信能从高级干部的追杀中生还,所以当监察会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时,我虽同意,但也做好了横死的心理准备。

我本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活路的,直到威士忌山峰事件爆发……我找到监察会,明白告诉他们【审判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于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两人之间,无法提供情报的人被舍弃了。

索隆于我,无冤无仇。我却推他入深渊,拿他挡刀,因懦弱、偏见与自私屡屡将他置于死地。这就是我做过的事。最终监察会决定动刑的时候,我明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什么都没说,任由他们将他带走。

……你看,我属于巴洛克…名副其实。

之后发生在索隆身上的事情,恕我不愿过多描述。我只能说,如果这世上存在有人间的地狱,至少里头的人还曾有片刻欢愉,那么也必然存在有非人的地狱,使人日夜煎熬不得片刻解脱。

无论如何,监察会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同年7月,Mr.0漫长又坎坷审判总算过渡到了下一个阶段,索隆已无更多的价值,该被择日押送前往因佩尔当。最后一次出庭的那天,他与我偶然在证人等候室外相遇,尽管已经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他的表情还是和以往一样冷漠……直到见到我。

迎面而来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布鲁克不在那里。

我没法回答,只能说…我只能又撒谎说,因为他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很轻地哼了一声。

……山治先生。在巴洛克的这些年,我撒过无数的谎,出卖过数不清的人,但没有哪一个谎言曾令我这样后悔,也没有哪一个人像索隆这样令我难忘。他最后的表情至今仍残留于我脑海,让我明白,我的余生都将为此寝食难安。

……

平滑的石片脱手而出,才在山涧溪流上不规则地弹跳了两下,便被湍急的溪水吞没席卷着从河床断面滚落,消失于一片珠落玉碎的喧哗里。

“啊。”丢出石片的人晃了晃手腕,“又失败了。”

没能打出预想中的结果,绿发的男人看上去也没多失望,甚至都懒得弯腰在满地碎石的岸边寻块趁手的再练习一番。本来嘛,他就是恰好看到了一块形状合适的石头,闲得无聊才捡起来扔扔看的,现在石头没了,自然也没理由再在这事上浪费时间。

还是继续做正事吧。

不久之前,重振旗鼓的索隆从小教堂再次出发,依照牧师先生的谆谆教诲,如机器般精准地在羊肠小道上左拐右拐后直行莫约有半个小时,随着脚下的路越来越难以辨认,两旁的树木越来越高大密集,他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又搞错方向了。

于是他调转车头,试图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然而又半个小时过去后,在他眼前出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那尊可亲可爱的小教堂,而是一片由大小不一的石头构成的河滩,黑黢黢的鹅卵石在水波与光的交汇中闪烁,宛若黑曜的石床,而床中间卧着一汪奔流不息的白练。

索隆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飞流直下的白练,和白练尽头的三角巨岩,终于情难自禁只因发自真心地骂了一句脏话——

“……妈的。”

他总算明白什么叫来自宇宙的不可抗力。

三角岩瀑布的水流虽然不深但胜在湍急,跟赶着投胎的早死鬼似的急冲冲地朝着河床断面扑过去,水花拍打在岩石上飞溅得到处都是,看上去倒也气势汹汹。索隆小心地蹲在一块不那么容易被误伤的岩石旁,将小刀沿着紧贴水面的岩壁滑下,就像漫不经心的理发师傅在客人后脑勺上随意一剃,那郁郁葱葱的青绿色保护外衣顿时掉下来一大块,露出了里头深褐发黄的岩石本体。

不过他才不在乎区区一块斑秃的石头呢——再说肆意替人修整发型的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在伸手接住了脱落的青苔后,索隆直接起身朝停靠于岸边的摩托走去。一个小火堆正在摩托不远处欢乐地释放它过剩的能量,直到被人当面糊了一脸湿乎乎绿油油的破玩意儿,那点儿能量顿时消无踪迹,只余下几缕半死不活的青烟飘然至上,直通云端。

而作俑使者则自己依靠着摩托而坐,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叫不出名字的野果,洗都没洗便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塞。这些果实是之前他在灌木丛里找木材时顺便摘的。红彤彤的外皮,看着有点像缩水版樱桃,味道却像兑多了水的糖浆,而且吃完后舌尖还会隐隐发麻——应该没毒吧。他一边咀嚼一边想。有毒也没关系,反正自己多半早有抗体。

你看,有一个适应性超强的异能的好处便在于此,常见的毒物基本没法拿他怎么样。无论吃进去了什么鬼东西,只要没猛烈到能让他当场死亡,睡过几觉后自己就永远无需担心它们了。

若非如此,老板也不会每次外出都带他随行,虽然偶尔要被迫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总归大多数时候吃到的都是好吃的。

一说到好吃的索隆立刻回想起达斯琪那坑人的建议,继而不可避免地想到与达兹的故人重逢。。

达兹叫他魔兽。这是以前巴洛克其他干部给他起的绰号,他们解释这是一种对他实力的称赞,因为所谓魔兽,即是超人类的肉体与非人类的意识。

虽然他隐隐觉得似乎并非如此,却又讲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最后只能归结为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文化差异。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再厉害的魔兽,也是兽不是人。其实在其他成员眼中,他和老板饲养的那群宠物湾鳄没什么区别,只是他更凶恶些。凶恶到需要编点谎话来骗他。

有一颗干瘪发皱的野果似乎坏了,但索隆未察觉依然直接塞进了口,直到被酸到发苦的果浆狠狠地电了一下才猛地吐掉,那味道残留在舌头上,无论再吃多少个甜味的野果,也掩盖不了这一颗所带来的酸楚。

如果连片刻的酸楚都是如此难以掩盖,那人长久的痛苦又该如何弥补?

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他自己再清楚不过。魔兽之名也好,满手血腥也好,都是他此生无法摆脱的事物,如附骨之疽般融入了他的生命。

既然永远无法摆脱,便只能继续忍耐。

索隆闭上眼,晦暗不清的黑暗里,他看见过去的女孩回首展露笑颜。

你知道我为何而坚持。他想。这样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枝叶摩擦的声响,索隆偏头听了片刻,落地的声音总共有三个,两个虚浮一个干脆,距离自己莫约50米左右并且在逐步靠近,他收回了发散的思绪,起身一脚彻底踩死奄奄一息的火堆,转过身来正好看到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沿着陡峭的山坡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

老头子满脸皱纹一头白发,身上穿着洗到褪色的护林员服,手里还握着一根沾满尘土的登山杖,杖尾空荡荡地拴着一枚狗牌,随着他挥舞的动作与金属链子碰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你怎么进来的?知不知道现在还在冬休期?路口挂的那么大个『游客止步』的牌子你是看不见还是不识字啊?谁允许你到处瞎——”

老头子连珠炮般的质问在看到稳稳当当停在河岸边的摩托时戛然而止,连下巴都忘记合了,目光不住地在摩托与绿发男人之间来回摇摆,似乎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这么个玩意儿出现在这儿。

“开车。知道。没看到。”

骑手冷静地一一回答老者的疑问,可惜他的冷静丝毫没能缓解对方的疑惑,眼见着老头戒备越来越强,并且似乎有随时报警的倾向,索隆沉默了两秒,决定费点口舌,从头把小教堂问路到抵达三角岩瀑布的过程简述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老护林员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虽然仍满脸的不予置信,却也没有继续为难人的意思。大概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会编如此愚蠢的谎言,于是只好选择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犯了如此愚蠢的错误。

“橘子镇?我没听错吧。”他嘀咕道,“你人都快跑到谢尔兹了还说要去橘子镇,这两个地方根本是反方向啊。”

“谢尔兹?…更好。可以直接上横贯公路。”

老头瞥了眼不远处的摩托:“你要去阿尔巴那?”然后才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个人证件给我。你擅闯了林地,这罚单是免不了的——”

索隆心不在焉地拿出驾照递过去。对方一听就猜出来自己目的地的事刚好提醒了他。横贯公路是路行至王都最快捷的路线,直白到谁都能猜出来接下来的途经。他明知这点,却因为急于赶到目的地而忘了对路途选择进行必要掩护,实在太大意了。

这种低级错误过去我可从来没犯过的。男人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和平日子过久了警惕性就会下降。不过他也仅仅思酌了片刻,没过几秒这微不足道的忧虑就已被远远抛之脑后。

算了,麻烦要来就让它们来吧。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长刀在握,他便能斩断一切阻难。

回过神来后的索隆挠挠头,刚准备向老护林员要回证件时,才发现对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声了。他瞥了一眼,老人正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手中的卡片,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出的不是任何他能读懂的表情。

怎么了?男人有些疑惑,驾照有问题?…不可能,今早塔斯琪还查过,如果有问题她早叫嚷出声,绝不会轻易放自己跑掉——啊。糟糕。

如果他没记错,那张驾照似乎是他入狱前考的,由于距离到期还有点时间所以他一直懒得去更换,上面贴的还是十三年前的照片。那个时候他固然极少与外人接触,不过如果有谁曾见过自己,那么应该不难认出来。

…可恶,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个活人的啊。

果然下一秒,老头握着驾照喊道:“是你!…真的是你?你竟然还活着?”他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所见,非要激动地大声喊出来才能确信。那双隐藏在花白眉毛下的眼睛没有显露出任何索隆预料之中的仇恨或者恐惧,这让本已蓄势待发的男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你竟然活下来了?明明都那个样子了竟然还…天啊,真的,这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吗?我叫荷卡。荷卡,有印象吗?”老护林员语无伦次地说着,可惜回应他的却始终是一脸的茫然,“没印象了啊…唉,也是。毕竟你那个样子…说实话,医院说你被人接走时我还以为说的是收尸呢…哎呸,老糊涂了,我的意思是你伤的那么重,我本以为你没可能活着的——”

“伤?”

“是呀。你忘得真干净。当初捞上岸的时候,你那样子可吓得我差点直接扔回去,多亏咻咻发现你还有一口气,我才赶紧呼叫橘子镇医院的啊——”

哦,原来是这个。

那是大约十二年前的事情了,时逢春暖花开,万物生长的三月,看着林谷里漫山遍野跑来窜去的新鲜活肉,吃了整整一个冬天素食的索隆实在忍不住跑了出来,准备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

仲春是吃鲶鱼的好时节,尤其是林湖里那些休养生息了大半年的鲶鱼们,各个膘肥体壮,正适合宰上几只补充他长期缺失的营养。只不过林湖是重要景点之一,即使在休山期也时常有员工路过,下手略微不方便,所以那天索隆才会溯流而上,前往三角岩瀑布。

而那天也是他和鹰眼,第一也是唯一的见面。

他记得那天天气晴朗,视野清晰,自己光着脚站在河中央专心致志地捕鱼。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摇晃,本以为是哪只迷路的野山羊便没在意,谁知最后却走出来了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

然后他们四目相对,同时认出了彼此。

假如这是一部讲述命运纠葛的英雄话本,那么这两个宿命之敌的会面应该更富有传奇色彩一些。即使没有风云变幻,山雨欲来的恢弘气势,至少也该在狭道相逢之际,生死相搏之前落下几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可惜现实不是话本,他们也不是英雄。这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相遇,甚至看上去可能还有些难堪——当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大名鼎鼎的鹰眼正高举着手机四处找信号,而恶名昭著的魔兽手里还抓着一条奋力挣扎的鲶鱼。

“嗯?”

“啊。”

这场历史性会面唯一的交流结束了。

下一秒,甚至也许都不足一秒,索隆的世界就被漆黑的刀光所占满。

迎面劈下的黑色匹练粉碎了垂死的鱼,断裂了月白的刀,继而又将他的胸膛和身躯一分为二,于是山涧寒冽的流水渗进骨肉,而鲜血如破笼之鸟飞向天空,然而奇怪的是在那一刹那,充斥着少年大脑的既不是皮开肉绽的疼痛,也不是死亡降临的恐惧,而是一个莫名诞生的感慨——

原来我的血也是热的…和其他人一样。

然后他后退一步,背朝高悬的三角巨岩倒下,最终被湍急的水流吞没。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已是重兵把守之下的加护病房,特制的镣铐令他动弹不得,防弹玻璃的反光又令他看不清病房外的情景,只是多少能猜出来大概是被人抓住了。

所以无论是护林员荷卡,还是他口中的救助犬咻咻,对索隆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名字。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反倒还含含糊糊地点点头,便算是应答了。

面对老年人的时候,索隆总是格外的有耐心。同样都是絮叨,如果换成某个金发同事,估计此刻早被打得半身不遂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三角岩瀑布距离观光路线不远,步行还不到十分钟。本来荷卡想绕远好走平坦的小道上去,谁知道一回头却看见绿发男人直接把重达几百公斤的摩托抬了起来,面不改色地踩着山坡就上,于是剩下的时间里,老人不幸落入质疑三观的精神恍惚之中,直到摩托被扔上了他卡车后车厢,才如大梦初醒。

他总算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迷路到那种山涧小道上去的了。

而对方的解释只有一句:“我力气比较大。”

鬼才信呢。

好在活到荷卡这个岁数的人多少明白这世上有些问题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便不再费工夫继续盘问,反倒主动提出送索隆一程到谢尔兹。后者一听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考虑到他折腾了大半天旅程才完成三分之一,现实的残酷让索隆没勇气说NO。

况且搭顺风车还能省油,何乐而不为呢?

乔木林随着汽车的行驶快速向后掠去,索隆望着窗外变幻的风景,忽然意识到自己虽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今天却是第一次以观光客的角度游览林谷。

那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当车子驶出森林的时候,天光与一同碧波浩渺的林湖破开深绿色封锁线,云幕低垂,山水一色,似翠如镜的湖面落下群山峻岭的倒影,难怪有人将林湖称为荷鲁斯之眼,它的确有容纳整片天空的气魄与辽阔。

但索隆印象中的林湖却不是这样的。他印象中的林湖是水波里起伏不定的悬浮质,是浮草下的密密麻麻的游虫卵,是泥石底腐而为化的碎骨骸。那个林湖是生死交替的血腥猎场,而不是神明洞察人间的智慧之眼。

原来距离真的能产生美。

“怎么样,好看吧?“荷卡自豪地说,“现在还早了些,芽子没长齐呢。等到四月份山上的花全开喽,那才叫真漂亮。”

其实这样就挺好的了。索隆注视着远处连绵的青翠山峦。不过伊希莉应该会更喜欢花,古伊娜…大概也是如此吧。

虽然平时一副飒爽的模样,但她总归是女孩子。提刀时的快意恩仇,收刀后的花开花落,这才是她所向往的生活。然而假如死后他们再相见,他能告诉她的,却只有一包包叫不出名字的古怪粉末,或者一堆堆支离破碎的残尸败蜕。

这样想来,倒还不如不见了。

“四月的话…哪里看最好?”他忽然问。

“我们刚经过的观光台就可以呀,只是四月游客多,这人一多啊,再美的东西都会少几分味道。不过若只想给自己留个纪念,这有没有人其实没什么所谓,反正照片拍出来都是一个样,都比不过明信片。“

索隆点点头。他就是突发奇想的随口一问,毕竟现在的他没有精力去寻思这些观赏游玩的事。

虽然男人没把话放在心上,老护林员却因此打开了话匣,像个导游一样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林谷各处的风光。荷卡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整个国家公园就跟自家后院一样熟悉,好像这漫山遍野每棵树每块石都曾被他亲自照料过,随便看到什么都能讲出好多故事。

他们一路向前走,故事便一路延续,直到最后车子稳稳停在谢尔兹护林站前才终止。索隆掏出手机,一到了城镇里信号总算有了点信号,手机迅速帮他定位到了横贯公路的路口。看着地图上稳定闪烁的箭头,他不禁松了口气,总算感觉一切都回归到了正轨。

然后他转身向荷卡道谢,后者却冲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举手之劳的事。反倒我很高兴能看到自己救过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如果咻咻还在,它也会很高兴的。”荷卡摸了摸登山杖,忽然道,“说来真是奇妙,明明那么多寻山的同伴,但每次找到你的都是我呢。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下周冬休结束后我就要退休喽,却偏偏今天与你再次相遇。”

“运气好。“

“也许吧。不过巧合接二连三的发生,更让我觉得是命运呢。“他笑着伸手拍了下男人的肩膀,“所以你看,十二年前这命运让你活了下来。这十二年后,它也一定会再给你带来好运的。“


……

很长一段时间里,罗宾都再没有说话,她绸缎般的黑色长发从耳畔边滑落,遮掩住了她所有动摇的表情。山治叹了口气,同样陷入了沉默。

他无力指责罗宾的行为,因为他能理解对方的恐惧。他父亲的死亡难道不正是证明巴洛克华克凶残的最有力佐证吗?几个穷途末路的私人杀手,拼掉了大半个最精锐的SWAT小队。如此只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事情如今真实地落到了自己身上,又有多少人真正有勇气坦然受之。

他只是感到极其难受。当罗宾开始讲述威士忌山峰之事开始,山治的五脏好似被谁打了个死结似的纠成一团,让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揪住谁的领子再把对方摔在地上狠狠揍上一顿,然而当罗宾最终结束谈话的时候,那股躁动不安的怒意却消无踪迹了,剩下的只有挥之不去的空虚。

山治低头看向手中的黄铜怀表,摩挲着上头褪不去的黑色血迹,和抛弃它的人说过的一样,这是一块永远不准的烂表,可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迟缓的指针,而是隐藏在时间缝隙中的陈年隐秘。

他有些好奇,当布鲁克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少年尚能展颜微笑的这一刻。

然而指针顽固向前迈出一步,正如事情总是一错再错。

“……他知道吗?”山治突然问。

罗宾从阴影中抬起头,凝视着金发男人:“他们都知道。”她的声音平稳又虚弱,“庭审结束后我找到布鲁克,把事情原委全都解释给了他听。至于索隆……我虽没直接言明,但他不傻,十年的时间足够想明白一切了。”

“可那家伙平日表现的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因为他心思不在这儿。从我认识索隆开始,能让他在乎的就只有——”罗宾的话语戛然而止,山治回头,正好看到顶着一头乱发的老板娘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

“…好饿……山治,有早餐吗?我想吃班尼克蛋配柑橘红茶。“娜美揉了揉眼角,才注意到酒屋里不止一人,“唔?罗宾你什么时候到的……现在才几点啊起那么早累不累,要不要你也一起吃点?”

罗宾举起自己早已冷掉的咖啡杯示意拒绝,她看着山治在料理台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委婉地向娜美建议:“准确来说你现在吃的该叫午餐了。反正待会儿都要出去,不如留着肚子直接到外面吃吧。”

“不是我说啊罗宾,但这第六小路有哪家店的师傅能比得上我们山治——这什么?是山治你做的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娜美当即开心地夹起一片杏仁瓦片塞进嘴里充饥,“……讲真的,我现在的口味全被他惯坏了,普通的餐馆一进去就想走人——山治这可都是你的责任哦。另外今天的甜点也是好吃!“

“承蒙谬赞。“煮着水波蛋的厨子还不忘行了个夸张的宫廷礼,”请务必让在下背负起惯坏娜美小姐的全部责任。无论当下还是未来,此心不变,无论瞬息亦或永恒,我——”

“好好说话。”

“您还需要来点什么?”

罗宾算看出来了,这根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娜美小姐这是你的红茶。还有罗宾小姐,咖啡凉了就别喝了。我给你换杯新的吧。”山治从吧台后面探出身子端出个杯子,给罗宾的依然是欧蕾只是杯子型号小了一圈,后者注意到加上之前喝下去的差不多正好等于自己平日习惯的量。

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边哼歌边调配酱汁的金发厨子。难怪布鲁克会选择信任他。她想。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细致的温柔。不过他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自然而然地行动。这很难得,又有点可惜。

因为这样无意识的温柔总是难以察觉到的。

其实最初娜美硬要把山治和索隆凑一块儿的决定罗宾并不是很赞同,而随后这两人跟硫酸碰上水一样越演越烈的冲突更加深了她的看法,只不过既然山治没要求过退出,索隆又乐得有沙包揍,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虽然索隆与她又为同一个组织工作,但她再也不会介入他的生活,只是她也无法轻易离开。既然当初是她看着他步入黑暗的,那么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她都理应陪伴到最后,见证到最后,然后明白地告诉自己——

你曾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但你没有。

“……罗宾?哎,罗宾你怎么走神了啊。”娜美抱怨似的放下手中的餐具,“难道我的计划就那么无趣让你听都懒得听嘛?”

“当然不是。因为是娜美你安排的,我才会因为安心而放松了。抱歉,走神是我不好,接下来我一定会好好听的。”

娜美微微眯起眼睛,“不要。”她略带得意地笑道,“既然你都对我那么放心了嘛,何必知道太多破坏了那份惊喜。倒不如说说你,刚才盯着山治走什么神呢?”

不远处的话题主角猛地转过身来捂住心口,一脸的受宠若惊,然而很快就被嫌他吵吵的老板娘驱逐回了料理台,专心盯着面前那口锅不许回头。

的确是山治多虑了,他也不想想罗宾是什么人——想当年那巴洛克华克的首领,比娜美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她跟他谈笑风生,甚至对方被她买了个一干二净至今仍毫无察觉。面对这种级别的小问题,她脑子都不必动,用根头发丝就能应付过去了。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今早山治先生跟我说他很久没见到索隆了有些寂寞,我便试着回想了下除训练以外哪还有能碰着索隆的机会。不过好像连我自己都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啊,对了娜美,你知道索隆他会去哪儿吗?”

(你甩锅的功力也太特么娴熟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什么什么寂寞的鬼话了啊?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不得以为老子不仅是个抖M还特么的是个深闺怨妇?!这已经不是造谣是诽谤了啊我说!)

山治绝望地回头,果不其然正迎上娜美那对莫名闪亮的大眼睛,如果换作平时他肯定立刻转着圈当场吟诵出一首赞美诗,可是现在他只想一脑袋扎进自己面前沸腾的锅里。

“搞什么啊,山治。你不是吧。”看戏不嫌事大这句话放在老板娘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她痛心疾首地摇头,可惜她的眼睛却彻底出卖了她,“亏我还以为你们两人关系不好呢。原来都是骗人的。”

“不不不没人骗你,真的…”

“哼,还装?谁不知道索隆那家伙上次为了你,连自己的宝贝摩托给人炸了都没吭声——”

(那是你没见炸了他摩托的人被他削得有多惨。)

“——而且我还听说他为了你好像还跟海鸣打了一架?啧啧啧,山治啊,看不出来啊,你男女通吃很有潜力嘛。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到HR兼个职啊?活用你的个人魅力帮我们骗点懵懂小青年入职,也是一种创收嘛。”

“…我……”山治已经眼神死了。

什么叫『流言猛于虎也』?今日他总算是明白了。瞧瞧他在外边拼死拼活的打架传到后方这都特么成了什么鬼!这帮夜行者该不会是被人管着不能出去作奸犯科了,就只能把自己有限的生命全投入进无限的八卦中了吧——

这么看来,最后这锅还是得监察会来背。

好在罗宾尚有良心,不那么及时的制止了娜美没下限的调侃,把话题重新引回到了索隆在哪儿的问题上。谁料向来掌握事务所所有人行踪的娜美这回却一耸肩,表示自己同样毫不知情。

“谁知道,从上个月他告诉我要忙私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不过我想他人应该还在城里吧,否则我早该收到一沓罚款单了。”她把空了的盘子一推,“而且日常花费也和往常一样,不,比往常稍微多了一些……”

“怎么听上去像是在放假啊。”

“我也这么觉得。但看在这家伙去年工作量爆炸让我赚得盆满钵盈的份上,就随他便吧——”她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说起来前几天的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呢。大晚上我睡懵了没注意。现在想想,是挺莫名其妙的。”

“他说了什么?”

“唔…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是密码。他说密码是2906。”


……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居安思危 | 2016-3-3 03:43: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重新踏上横贯公路,为了弥补迷失在林谷这段宝贵时间的索隆立刻马力全开直奔阿尔巴那而去,整条道都是他一闪而逝的潇洒背影和呼啸不止的引擎咆哮,给公路上其他驾驶员留下了无数的心理阴影——差点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跑到了飞机道上,要不然刚才过去那位怎么赶得跟要上天似的呢?

在这样放山治身上早精神崩溃的速度加持下,算上途中停下加油的时间,索隆总算在黄昏降临之前冲刺到了圣汀大桥。

橘红色的夕阳里,这条铁灰色的大桥如同盘憩的巨龙一般横卧在波涛汹涌的圣汀河面,以身躯将分隔两地的人们彼此相连。作为直连雨地与王都的通路,奔驰于桥面之上的车辆在任何时候都是如此往来不息。

骑手调低档位匀速转向了挂着小型机动车道牌子的关卡,以正常人行驶的速度慢悠悠地排着队,晃上了铁灰色巨龙的背脊。

圣汀大桥是座两用斜拉桥,上头铺着沥青,下头跑着铁路,全方位服务着各种不同需求的人。听说在大桥建成之前,想去阿尔巴那的方式只有飞机和渡轮,而对于那些执迷不悟的车行党,就只能请他们沿岸再跑上一百多公里到另一座渡桥去了。

索隆隔着头盔看了眼桥外的河面,似乎想看到那不可能出现在视野里的渡桥——如果不是太浪费时间,其实再多跑一段路程他并不介意。这实在是因为圣汀大桥车辆又多而且还限速,好似个被迫关进狭小笼子里的大猫,让这个已经急速成瘾的重度患者憋屈又难受。

他知道飙车不是个好习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过快的速度本身就代表危险——况且他那速度还经常远超出‘过快’的范畴,有时甚至到了损伤机车本身的程度。弗兰奇曾无数次为此痛心不已,每次一边维修就要一边咆哮些“你他妈怎么不干脆去开飞机啊”之类的话。

这就是他们两人最大的差别,弗兰奇爱摩托,但不喜欢骑行,而他喜欢骑行,但不爱摩托。因为不爱,所以即使损坏也不怎么介意——坏了就修,修不了就换,工具一般的使用与淘汰。

也许正像弗兰奇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没有灵魂的骑手。

虽然每一台新车他都会纪念般漆上『雪走』的名字,但它本身纪念的就是第一次骑行体验吧。索隆想,这个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明。其实对自己来讲,没有哪一台机车真的意味特别,值得珍爱。

他喜爱的永远都是那风驰电掣时的感觉。

只可惜这种感觉也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了。随着他的长大,这些大功率的野兽们也逐渐低下了它们桀骜不驯的头颅,他也再难寻回16岁那年与野兽搏斗僵持并最终胜利时的快乐。当摩托变得像自行车一样易于掌控,它们能提供给自己的也就仅剩速度了。

他沉湎于速度。因为在极致的速度下生与死永远只有一线之隔,个人的意志或能力都不再重要。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碎石积水都可以轻易改变一切,仿佛是一场审判,把自己交给命运,也许这一刻的突破极限意味着下一刻的粉身碎骨,但也有可能意味着一种全新的绝顶体验。

『绝境逢生』

这正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做的事,每一次濒临死亡都是一次与命运的赌博,在答案揭示前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不过瞧他至今还活着,说明他运气一直很不错。

好运吗?他想起荷卡临别时的话,在头盔里轻笑了一下。

快过第二个桥塔了,索隆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路面,等这个桥塔一过,他在这条铁灰巨龙身上的旅程也差不多到了尽头。圣汀大桥一下来直接阿尔巴那东部郊区,之前他已收到鹰眼发过来的坐标,大约在王都的东南方向,今晚随便找个地方过夜,明早再赶去坐标地点也不迟。

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索隆下意识地瞥了眼后车镜,原来是有辆面包车没打灯突然换道,被人鸣笛警告了——面包车,不是早上加油站看到的车型。他略微放松了神经。也是,圣汀大桥人多眼杂,不是伏击的理想地形,相较之下,之前的山区隧道和公路急弯倒是更好的选择。

大概是他多虑了吧。

然而就在索隆注意力集中在后车镜的这片刻,与他并行驾驶的深色轿车忽然落下了车窗,被头盔限制住的视野边缘只扫到了一个女人的臂膀,她白皙的皮肤上盘踞着一条只剩骨头的鳄鱼,而鳄鱼的眼角流淌着三滴黑色的泪水。

“嘿。”女人说,落日的光在她红艳的嘴唇上荡漾而过,她轻轻推起鼻梁上的运动眼镜,露出一双盈满了喜悦与残忍的眼睛,“一路顺风啊。”

随着她话音的出口,银白色的摩托连带着它的骑手,仿佛沾染了精灵金粉一样迅速脱离地面堕落向无尽的天空,只是他们的飞行远没有童话故事里那么梦幻与浪漫,倒像是被人一脚踹下云端似的充斥着濒死挣扎的绝望感。

波拉。

曾经在巴洛克华克,任何一个认识波拉的人都会谨记两条规则,第一,不要惹恼她。如果违背了第一条,那么第二,永远别去室外。

因为迎接你的必然是一条『天国阶梯』(Stairway To Heaven)

索隆记得罗宾讲过,波拉是当初所有被捕的高级干部判刑最轻的。原因无他,证据不足——谁也没办法只因为一个人恰好在失踪地点走过而判处她极刑,这说法连检察院自己都无法说服。即使他们都很清楚,证据不足全是因为所有被她盯上的人最后都不知所踪了。

不过这个异能了解后并没有多么可怕,连普通人只要反应够快,都未必会落到个尸骨无存的结局,更何况从小和她打交道的索隆。

在意识到自己离地的瞬间,他猛地一脚踩中车座向前扑去,然后眼看着头顶的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倒立在桥面上的车辆越来越小,陪伴一路的摩托消失在了赤红色的云端,而他却被惯性甩过了桥塔,用刀尖勉强插住了横梁。

他站起来,眼前世界颠倒,天幕逆反。

如果稍有不慎,我就一定会死。他想。看着脚下如独木桥般细长的横梁和横梁之下一望无际的天空时,更是产生了片刻的晕眩——从这样的高度坠下,再强悍的身体也无法抵御死亡。

濒临死境的认知充斥着男人的脑海,让他沉寂已久的血液再次流动了。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16岁那年,当第一次骑上不羁的野兽,在明月下将所有感官融化于呼啸的烈风。

生与死的一线之隔,人与命运的孤注一掷。

这种感觉很好。太好了。

但波拉感觉很不好,不好到想杀人。

去他妈的,她可是在大桥入口处从早上等到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人了,结果这臭小子一点不肯乖乖配合去死,竟然还敢站在桥塔上看风景?这口气让她怎么忍得下去?!

好吧。既然你不上道。波拉一脚踹开车门,直接走到后车厢。那我就送你上路。

“喂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哪有你这样直接停路中间的!”一个驾驶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抗议。看来面对堵车这种事,哪怕你是个再婀娜多姿,容貌无双的美人,在众多赶着回家的车友眼中也是一视同仁。

其实不仅是他,波拉目中无人直接横停路中的行为同样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只是他离得最近,听上去声音也最大,所以当她组装好的枪械后,也就转头直接顺手给了他一发。

随着这一声枪响,整个圣汀大桥都乱了。

在人群惊惶失措的尖叫声中,穿着暴露的女人迈着她修长的腿,一步一步在停泊的汽车间走过,路过那名横尸当场的驾驶员时,她取下口中即将燃尽的香烟,捻灭在对方余怒未尽的眼窝,然后四下打量,终于相中了一台位置高度恰好的车。

车里头还坐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之前似乎被突然变化的形式给吓傻了,此刻见到杀人犯扛着枪向自己走来,才猛然醒悟去解安全带。然而不知道是安全带质量有问题还是她太紧张的缘故,直到人都已经站在自己车头前了,也依然没能解开那死死扣紧的锁扣。

波拉仁慈地解除了她的恐惧,下一秒,子弹洞穿了玻璃与头颅,而行凶者踩着破碎的玻璃渣登上了轿车车顶,硝烟未褪的枪口指向天空,瞄准了那风从飘摇的黑影。

这些子弹本可以用在更好,更有价值的用途上的。可惜现在——她无不遗憾地想——它们只能都送给你了。

第一声枪响起之后,人群只是混乱。而现在,人群却是彻底陷入恐慌。

这场肆无忌惮的射击表演令所有人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毫无征兆降临的死亡更是一计无可辩驳的警示。与波拉同一车道的路人四下溃逃如无头苍蝇,甚至连反方向的车辆也或停止或加速,竭尽全力试图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造成这一切的人却对周身的一切置若罔闻,只顾专心致志地扣动手中的扳机,可惜等硝烟散去,桥塔上的人早已不知所踪。她咂了一下舌,满脸不甘地把过热的枪往车顶上一砸。

“妈的,跑了。”

她早该料到的。要是那臭小子能轻松被几发子弹解决,哪还有资格被他们称之为魔兽呢。只是她没料到对方在那种情况下行动还能如在平地一般行动,甚至比自己预料的更敏捷、迅速。

有那么一瞬间,波拉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安。不过又很快就压抑住了这股不安——算了,管他呢。这件事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回首环顾四周,此刻路面以自己为中心的百米内已经没有活人了,而那些被恐惧驱使着四处逃窜的人群也逐渐回过神来,他们躲在远远的地方,像虫豸似的团挤在一起。即使不去看,她也能在脑海里想象出那画面。

这真让她感到恶心。

风从河面吹来,卷动了她蓬松的发,飘动的发丝拂过手臂,让波拉忍不住伸手盖住那漆黑的纹身。还有十分钟。她想。不,是只有十分钟了。

然后她闭上眼,取下了片刻不离的运动眼镜,把它们远远地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她听到风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也听到保安队员的愈加清晰的呼喝,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洪水一般将她包围。

当第一滴水落到皮肤,她睁开眼,看见了世界。

当——

血肉与钢铁的碰撞却敲出了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绿发男人抬臂格挡住朝自己脑袋拍过来的巨大巴掌,反身一脚便将面前身形庞大的敌人踹飞了出去。啧。他甩了甩手,击打过的皮肤因充血而微微泛红。而远处,从钢筋水泥里爬起来的铁灰色巨汉也拍打掉了身上的碎屑,被金属完全包裹的手臂绽裂开道道细纹,最终如凋落的蛇鳞一般飘落满地。

金属如水波一样在巨汉的面容上荡开,达兹低沉又沉闷的声音从钢铁中传来——

“你为什么不还手?“

从大桥第一声枪响过去已有段时间,当索隆看到波拉从驾驶座离开之时便迅速向离他最近的桥塔边缘冲刺过去,一跃而出抓住一条悬吊的钢缆,沿着钢缆迅速向地面攀爬。

圣汀大桥地势一览无遗,对于目前只能在桥塔上活动的他来说,能够腾挪移动的空间极其有限——如果他是波拉,肯定不会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枪会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桥面风大十分影响精准度,但此时扫射目的本身就不是为了打中,只要能扰乱平衡,让自己掉落到横梁之外便足够了。

果然没过多久,预料之中的子弹便呼啸而来。但索隆在扳机被扣下之前便反向跳跃又回到了桥塔,一手握刀插入塔壁,另一手抓住凸起的铆钉,以丝毫未曾减慢的速度,借着巨大塔桥作为掩体继续前进。

子弹撞击近在咫尺,脚下天空遥不可及,死亡的阴影如同环顾在大桥四周的烈风,让这个挂在墙壁上的渺小的人类如同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似乎随时都会脱落随风而去。

然而当波拉倾泻完所有的子弹,这颗渺小的尘埃依旧未曾脱离桥塔。反倒已攀附在了第一层桁架的边缘。现在,再多的子弹,再猛烈的疾风,都不可能影响到他了。

索隆忍不住看了眼脚下,天空离自己一如既往的遥远,上方奔涌的浪潮声却越发鲜明,水波拍打在桥柱上飞溅的冰冷水花清晰可见,他能嗅到圣汀河浮藻特有的那股腥臭气息。

这种体验倒也蛮新鲜的。他想,只是可惜了那台摩托。不到半年就毁灭了两台机车,这回弗兰奇绝对要被气哭了。

没等想象出那个惨不忍睹的画面,一个铁块般的拳头便突然从桁架后头杀气腾腾地冒出,笔直冲脑袋砸过来,非要将人置于死地。索隆侧身正欲躲开,谁料对方早有准备,又一个铁拳横里冒出,彻底堵死了所有退路。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放手让他们去吧。

松开双手,重力立刻把他向天外推开,下一秒长刀入壁,人又堪堪停在了桥壁边缘。而这一落一停,却恰好令头颅擦着拳头而过。然后他片刻未停,直接抓住那还未收回去拳头,一拉,便借力轻巧地翻上了桁架。那个被拉了个踉跄的倒霉蛋却不得已扑倒在铁管上,暴露出整个后背,正好被翻身上来的索隆顺手沿着脊椎一刀切了过去。

然无坚不摧的刀锋却在碰触到肌肤的瞬间,滴水入池般化成了一滩铁色的液体,流动的铁水紧紧包裹着脆弱的血肉,构成一块坚固的铠甲碎片。

…怎么又是你。

瞧着手中空荡荡的刀柄,索隆轻叹了一声,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

身披铁甲的杀手又重新调整好了站姿,完全被金属覆盖的面容令人无从判断他的身份,他背后完全化作铁水了的桁架钢管正源源不断地补充着铠甲的厚度,这个高达两米的钢铁巨汉释放出一声怒吼,像台失控的卡车一般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大桥正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这台卡车就被人以同样的速度踹了回去。

听到惨叫索隆下意识抬头,见到倒立在天顶的轨道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搞反了方向。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上层路行桥的底部,正对着下层铁路桥的轨道,隔着厚厚一层钢筋水泥和沥青路,无论桥面上发生了什么,他都无能为力。

“你在看什么。”远处的达兹又一次重复了他的疑问,“为什么不还手。是觉得我已经不值得你动手吗?”

索隆收回视线,冷漠地瞥过来一眼:“没必要。”

是的。没必要。监察会收到消息赶到最多不过十分钟,既然现在他有一整条宽阔的圣汀大桥任意躲闪,何必非要跟达兹他们硬碰硬?万一不小心弄死了哪个怎么办?谁要复仇是他们自己的事,他可不想因此被牵连入狱——

至少今天不行,这个时候不行。

况且说实话,事情有点不对劲。今早的相遇明明纯属偶然,可刚才波拉竟然能随便从后车厢端出军用武器,仿佛早有准备,但如果他们早有准备,为何不在加油站就直接动手?反倒特意选在圣汀大桥,还引发这么大的动静。

这不是达兹他们一贯的风格。

索隆隐约察觉到了的异常,更坚定了绝不插手的决心。

“哼。没必要。”听到这个答案达兹似乎笑了下“那对你什么是必要?拉苏[sup]*[/sup]么。”他伸手示意脚下嘈杂的尖叫与哭喊,“如果你真在乎,为何现在却无动于衷?你明知道,在监察会抵达之前没人能阻止她…除了你。” (拉苏原著中为Mr.4的武器,此处指代之前被索隆砍死的Miss.圣诞节一行人)

索隆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达兹笑得更明显了,“…看来是我错了。”被钢铁包裹的声音闷闷地在空中回荡,“当初听说那老头用自己所有资产向监察会换你一个维持原判时,我还以为你真的会因此被感化少许呢……果然魔兽就是魔兽,你一点都没改变——”

“我有我的行事风格,不需要你多嘴。”

达兹闭上了嘴,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这是他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最初自己随手就能捏死的弱小,到现在一句话就能令自己再也出不了声。时光改变了很多,却也始终都未能改变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他从来不认为那双眼睛是属于人类的,即使对方披着近似人类的皮,内里却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有时他甚至会想,如果把那颗眼珠挖出来捏在手里,也一定如同黑曜石般冰凉与坚硬。

环绕在天空的尖叫和哭喊渐渐降下去了,呼啸的烈风重新占据了上方,风越过河面,破损的铁架和布满尘埃的轨道,推搡着他的身躯向前,似乎催促他抓紧时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达兹听到有人在耳边述说。放手去做吧。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憎恨他。达兹忽然想。至少现在没有。

憎恨是种难以持久的感情,正如怒火不过是种片刻的燃烧。真正能长久延续下去的是忠诚,是责任,是人与人之间的爱与信赖。就像他此刻选择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仇恨,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出于对死去同伴的一声承诺。

他承诺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为此即使是死他也心甘。

达兹毫无征兆地抬起右臂,覆盖其上的金属回流裸露出下面血肉的手掌,宽大的掌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塑料盒子。在看到盒子的那一刻索隆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浑身紧绷,肌肉瞬间爆发的强大力量使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样弹射了出去——

银光刀落,刹那间鲜血飞扬。

达兹整个右腕被连根斩断,然而爆炸的轰鸣也在同一时刻响起,剧烈的烟雾顷刻间便充斥满了整个空间,冲击波将索隆狠狠砸在了钢架上,看着脚下裂纹横生的大地还有缝隙中流泻出来的如血天空,他总算明白了波拉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无法理解是,破坏圣汀大桥对这两人又能有什么意义。

嘶。索隆倒抽一口凉气,现在没时间考虑波拉他们的行为了。刚才攻击的时候他也被达兹趁机捅了一刀,此刻左腹裂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鲜血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涌出。染了血的毛衣黏糊糊地贴着皮肤很不舒服,可惜现在也没有什么止血的好办法,只能任其自然。

那混蛋跑哪里去了。

爆炸后达兹不见了,索隆试图搜寻人影,但几块大桥碎块伴着尘土从裂缝中簌簌跌落上来,幕布一样遮盖住了他的视线,沾满烟尘的空气呛得他咳嗽了几声,正准备找个干净的地方喘口气。结果刚站起身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抱起。

那人力气很大,他的双臂被彻底分开卡在身体两侧,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桎梏,而且那人也很高,以他的身高被吊在空中都完全踩不着地,只能感觉到紧贴身体的肌肤同钢铁一样又冷又硬,还有身后熟悉的粗重喘息。

“达兹!”他怒吼。白色长刀如闪电般向背后刺去。

“你明知道金属对我没用。”对方毫无反应,任由那把斩人无数的可怕利器刺向自己的头颅然后化作柔韧流动的铁水,“这样软弱无力的攻击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结果迎接他的又是两刀毫无作用的直刺,外加一句怒不可遏的“滚!”

不愧是从小看着索隆长大的人,达兹太了解什么是他的痛脚——软弱无力——这是索隆最憎恨的。所以才特意提出来,明摆就要引他生气。达兹想法很简单,胡乱单一的攻击远比精密筹划的算计更好对付,放任这头魔兽在安全距离里发狂反倒对自己更加有利。

而索隆也的确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毕竟上一次他被人这样拎小猫一样拎着却无力反抗的时候才他妈的12岁,时隔多年后,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又被同样的人,以同样的手段牵制住。岂止是屈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顿时冲破了索隆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制,放出了那受囚已久的骇人魔兽。喉咙间爆发出一声怒吼,在整个空间里长久地回荡,那吼声不似出自人类,倒好似一只发狂雄狮沾满血腥气息的咆哮。魔兽剧烈的挣扎引得水滴耳环随之碰撞出急促的声响,然而桎梏住他的钢铁躯体却巍峨不动,让这一身令人胆寒的怒火尽数宣泄至空气中了。

感觉过了好久,又或者没过多久。索隆大概是累了,他紧绷绷的四肢重新放松,垂着脑袋安静了几秒钟。乖巧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让达兹以为自己抓住的还是当初那个瘦弱无力的孩子。

“闹够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索隆冷冷地问。

看来真的是累了。达兹想。否则在把我撕成碎片前是不会停下来说话的。“我想你死。”

“哦。所以你打算这样气死我么。”索隆嗤笑道。他试图扭动了下身体,结果又被人按了回去,“…放开我。堂堂正正的打。”

“我想要的是死亡,不是胜负。”达兹笑了笑,看向隐没在烟尘尽头的铁轨,心里默数着时间,“连鹰眼都没能杀死你,我又能如何?有时候我甚至都在想,难道你真的是无法被杀死的吗?”

“把我往桥外一扔不就知道了。”

“如果我没见过你从几十米高空跳下只是崴伤脚的行为,也许我会试试。可惜时间不够了。”达兹说,“你看到头顶那些铁轨了么。我想知道,如果被高速行驶的火车碾过你是否依旧能侥幸生还?”然后他低头凑到索隆耳边,压低声音,“……不如今天我们来做个试验吧。罗罗诺亚。”

果不其然,索隆又一次抓狂了。在恶意却畅快的笑声中,他五指弯曲成爪,以迅如雷霆的气势向眼窝抠去,但达兹对距离把握早已烂熟于心,立即前推自己从后面抵住对方脖颈的手掌,于是那能击碎钢铁的五爪只能被迫停于咫尺,难进寸步。

“别这样,这双眼睛我还想留着看你被碎尸万段呢。”

他笑着说,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是没可能看到的。

远方轨道尽头渐渐浮现微光,达兹明白那就是自己生命的倒数。这是早在之前与波拉商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的,如果抓到了索隆,就再也不松手,直到火车将他们一同分割得支离破碎。

因为这世上有些人不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是永远无法杀死的。

但索隆并不知道这点,仍顽固不化地在他眼前晃着那危险的爪子,躁动不安的好似一只炸了毛的大猫。这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让达兹感到格外好笑。这家伙一点都没变。明知徒劳无功也要坚持到底。

“别费心了。”他忍不住说,“不如省点力气——”声音戛然而止,就第二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那只原本乱晃的手突然急速下降,精准地卡住了自己的咽喉,于是剩下的字词尽数被掐死在漫长的静默里。

直到此时,索隆才总算转回侧着的脑袋,“话多。”他说。语气平淡冷漠好似一块刚从深海飘散岸的浮冰,与之前所有暴躁焦虑的表现截然相反。

达兹仿佛又看到了那双无机质的黑色眼睛。

只是现在懊悔已于事无补。即使隔着厚厚一层钢铁,他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咽喉上的巨大的力量,逐渐收紧的五指掐断了声音,也掐断了空气,迅速充血的头颅中到处都充斥着金属碎裂的脆响。

那样的感觉,仿佛他脖子上的钢铁是血肉,而掐住他脖子的血肉才是真正的钢铁。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这小子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窒息令达兹难受,但超出理解的疑惑则令他痛苦。他知道索隆很强,但随着压迫咽喉的力量越来越重,保护的钢铁被一点点的粉碎,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真正的力量。

而现在这不为人知的力量正在缓慢地揭开它死亡的面纱。

“……唔!”

没关系。达兹咬破舌尖,硬是用疼痛压制住窒息带来的不适。没关系。窒息至死需要时间,而火车前灯的光亮此时已清晰可见,只要能坚持到它彻底来临,胜利最终仍将属于他。没关系。

若论意志,他连死亡都无惧的意志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他想。

车来了。索隆抬眼看着铁轨上震动着的碎石块。正好可以搭乘这趟免费班车进城。

这就是索隆的想法,没有什么生死搏斗,也没有什么意志较量。就像他今早离开加油站时所说的,达兹已经是个故人了,而故人是不值得他花心思的。

不知为何,圣汀大桥上的异变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部火车的班次,它依然沿着布满尘埃的轨道,穿过夹缝中的夕阳,不急不缓地如期而至。这是一班空车,也许在下一个车站根本没有人在等它,但在此时却有两个不速之客,在破损的桥底,共同期望着它的到来。

他们都认为那是自己胜利的征兆。

“我最后说一次。”索隆说,“放手。”

如果这是你的遗言,未免也太难听了。达兹很想这样嘲讽回去,可是紧箍住咽喉的手掌令他实在无法开口说话。头部缺氧让视线早已模糊,但他还能听,还能感受,他还没有失去意识。所以这场胜负是他赢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声响,不同于钢铁的碎裂,它更微弱连绵,好像是吃排骨时不小心咀嚼到的柔软骨头。没等达兹明白声音到底从何而来,脖子上好像又流淌过什么东西,那不是原本皮肤上流动的钢铁,而是一种更加粘稠滚烫,腥气扑鼻的液体,让他感到万般熟悉。

哦,是血啊。

这成了他脑海中最后的念头。

没有了大脑持续的驱动,肌肉也无力继续紧绷,索隆瞬间挣脱禁锢。此刻火车已近在咫尺,而维持倒立于天顶的力量也同样摇摇欲坠,他只来得及迅速蹲下地抓住一根从裂缝中冒出来的钢筋。

下一秒,『天国阶梯』彻底消散。钢铁的巨人如同被推倒的铜像,笔直落下横栏在铁轨正前方,伴随着鸣钟般的刺响,铁灰色的金属雪融成泥,被飞驰而过的车轮分割得支离破碎。

不过疼痛与懊悔都是生者才有的东西,想必此时的达兹也不会再在意。

索隆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里还抓着一大片粘连软骨与肉碎的皮,五指上原本深没至指根的艳红已开始隐隐发暗,他用力地甩掉皮肉,结缔组织粘稠质感依然挥之不去。这一刻故人之血带来的温度仿佛白磷一般残留在了皮肤上,它们炽烈的燃烧,缓慢的流动,最终渗入到骨髓深处。

可惜人有一腔热血,却多行不义之事。

然后他松开手,落在疾驰的车厢顶部,伴随着空无一人的火车,共同驶入废墟般的黑暗。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居安思危 | 2016-3-3 04: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

梦。

索隆还记得小时候看电影的时候,故事中的人们做坏事后会做噩梦的情节始终令他觉得可笑,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影视表现的手段,直到很久之后,有人告诉他,其实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原来人会做梦,如同人生的走马灯,所有美好沉重,短期长久的记忆碎片都将在身体陷入沉睡的这一刻天马行空的组合,周而复始的循环,构造出每一个或光怪陆离或平平无奇的幻想世界,为生活平添几分难以预期的精彩。

有时梦是负担,有时梦是解脱,有时梦被铭记,更多时候又被遗忘。然而这一切对索隆来说都不是问题。因为他不会做梦。

他休息的时候,与其说是陷入了沉睡,不如说是无法睁开眼皮。眼中的画面像沉浸在水中般模糊,漆黑的世界里唯有他孤独的呼吸,即使偶有虚幻随呼吸起伏波荡,但一切最终都将归于平静。

也许他不是不会做梦,而是只有一个梦。

在这个梦里,包裹着他的黑暗将他隔绝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也什么都想不起来,白日种种纷扰此刻都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专属于他自己的静谧。

可是此刻,这难能可贵的静谧却被打破了。

一阵奇异的声响把索隆从沉睡中唤醒,像是有谁在使劲用布摩擦潮湿长霉的瓷砖,他迷迷糊糊地眨了下眼,还以为伊希莉在浴室清洁卫生,但随着时间流逝眼中的世界越发清晰,他逐渐意识到对方此刻不可能在这里。

伊希莉身在雨地,而他现在却在阿尔巴那郊外。这间汽车旅馆地处偏僻,设施简陋,只是因为离鹰眼发来的坐标地很近,他才选择入住。开房的时候前台的女人二话没说,收完钱就把钥匙扔了过来,当时索隆还挺庆幸她的爽利,否则若问起来他腹部那一大片的血迹真不好解释。

不过此时他看着不知道是天生发黄还是纯粹是脏的天花板,感受着从床头一路传到床尾的震动与颠簸,还有耳畔一声声荡气回肠的高亢喘息,他总算明白对方那种爽利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出现的了。

两个字,床震。

再附加一个前提,深更半夜。

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这是人干的事吗?

索隆痛苦地把脑袋埋进枕头,前所未有地厌恶自己超凡的听力。

休息不足令他的大脑昏昏沉沉,而腹部的伤口此刻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撩开被子,看到包裹伤口的纱布在睡着的时候又渗出了血。于是他打开紧急医疗箱,坐在床边重新更换了纱布。

这医疗箱是他向旅店借的,里头除了少量纱布和阿司匹林外,剩下都是万艾可——说实话,看到这个配置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这间旅馆是个什么性质。但他当时忙着包扎伤口,结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也不能说是来不及。索隆盯着指尖上残留的血迹。这不是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办法么。恶念一经诞生便再也挥之不去。那点点血迹像是拥有一种奇特魔力似的,让男人着了魔似的伸出染血的手,轻轻覆盖住床头粗糙的墙壁。

没问题。他轻敲两下作为试探。还没有达兹的脖子硬。

过于清晰的声音让他明确把握住发声者的位置,甚至都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另一侧那纤细脆弱脖颈的形象——只要稍微用点力,他的手就能穿透这微不足道的薄薄墙体,截断那震动不断的喉管,还给黑夜以永恒的寂静。

正好这里位于荒郊野外,后续处理简直轻而易举。虽然做到一半被人扭断脖子这事听上去挺尴尬的,不过她什么都不会感觉到,而他也能再次睡个好觉。这难道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只一下,就够了。男人抿住嘴唇,五指成爪不断在墙面上移动调整位置。速战速决,一击致命。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呼吸,如同潜伏于荒野的狩猎者,耐心寻找着最佳出手的时机。

终于手掌停下了,而隔壁此时也传来一声畅快淋漓的尖叫。狩猎者绷紧的肌肉瞬间鼓起,推动着五指刺破水泥。然而直到叫声散去,夜晚重回于寂静,那道不堪一击的墙壁依旧挺立在两张床中间,保护着形同虚设的个人隐私。

索隆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手指从墙体里拔了出来,留下四个黑漆漆的小洞和一地水泥碎屑。

不知道为何,在那个女人叫喊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伊希莉。

伊希莉说过在她刚开始接客的时候还没有个固定居所,所以有时会到廉价汽车旅店经营生意。谁都知道这种地方隔音不好,但想赚钱就不能端着,于是叫出来反倒成了最好的办法。

照她的说法就是【早射早结束】。

伊希莉。索隆用手挡住眼睛,一想到她倚着门框的样子,想到她带雀斑的脸庞,想到她落在额头的吻,原本流淌在血液里躁动不安的欲望渐渐平息下来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并且已经付诸行动的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许达兹说得没错。他想。我一点都没变。

无论白日里拥有过多少人的行为,黑夜降临后都会恢复兽的本性。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潮湿的水汽和烂木头的味道从门缝里飘进,寒冷像蛇沿着皮肤缓缓攀爬,留下的痕迹惊醒了那道蛰伏已久的伤疤,它挣扎起来,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疼痛仿佛长进了血肉,他明白,这将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索隆揉揉鼻子,伸手拿来枕头边的手机,下意识地敲打出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号码,却又在最后按下播出的时候扣上了机盖。此时已两点过半,伊希莉大概早睡了,如果打过去她问起有什么事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不成要告诉对方,他因为听到隔壁的床震所以忽然想她了吗?虽然语言表达能力不是自己的强项,但他也隐隐感觉这句话有些越界了。

于是索隆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又敲出了第二个号码。

说到底,他只是闲得无聊想听到些熟悉的声音罢了,这个声音可以是伊希莉,也可以是乌索普,或者是他认识的任何人。他不在乎。如果明天过后他没能生还,那么至少这最后的夜晚他不想太过孤独。

不知道今晚Going Merry谁值班。最好是乌索普,他说起废话来根本不带停的,正好省去了自己接话的麻烦。不过也有可能是娜美,如果真是她就惨了。上次为了一句话她敲走了自己半个月的工资,这次要是再多说几句说不定连棺材本都要赔给她。

算了,反正本来他的钱就全在她手上。赔不赔有什么关系。

正在索隆漫无目的瞎想的时候,手机里规律的鸣音终于断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个令他寒毛倒竖的男声从听筒的另一侧传了过来。

“喂。这里是Going Merry,请问——”

啪嚓。手机关了

大晚上还是别乱打电话比较好。索隆想。否则会听到奇怪的东西。

他把机子往床上一扔,转身走向洗手间,朝自己脸上连泼了好几把冷水,水珠沿着头发和面颊滴落进锈迹斑斑的洗手盆里,过了好久发热的头脑才总算归于平静,让他可以冷静地思考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脑海回荡的疑问。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家伙?!

索隆和山治关系差,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却很少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差,仿佛猫遇上了狗,水滴入了油,明明是素昧谋面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走入了两看两相厌,见面就是打的局面。

其实仔细想想并没有那么难理解——如果一场关系本身就建立于一场错误的相识,那么无论之后再发生什么也都不过是错上加错。

索隆用手蹭掉了脸上的水,关上灯离开了洗手间。

他不喜欢山治,大概从第一眼看到开始就不喜欢了,软弱,放纵,虚张声势,这是对方留给他的第一印象。而等Succubus缠上对方后,他又添了个愚蠢的评语在上头。

但个人喜好与职责所在是两码事。他讨厌他和他救他也是两码事。

这是他从对方父亲身上学到的道理。

既然这家伙是因为我的不小心而陷入麻烦,那么我理当有责任把他从麻烦中解救出来。索隆当时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他根本没想别的,更没想到这一救之后会给自己惹来多少麻烦。

因此当娜美把山治强行塞过来的那一刻,他理所当然地后悔了。可事已至此,他固然恼火却又能如何——总不能再把人打死了事吧?

所以干脆打个半死好了。

隔壁一休息够又重新开工,索隆叹了口气,一头栽倒进被褥里。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腹部有什么东西震动起来,弄得伤口一阵发麻,于是只好伸手进去把震个不停的手机掏出来。

上面显示着的是Going Merry的号码。

他盯着手机瞅了好久,表情像盯着某种能召唤恶魔的邪恶祭品。既不主动扣断,也不肯接听,就这么死死盯着,好似希望能借此假装自己不在而等对面自行离去。可惜打电话的人一如既往的固执,过了好久依然不肯放弃,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

“…你干嘛啊。我大老远跑过来接电话,结果刚拿起来就被挂断。”那人虽然这么说,但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只有满满的无奈。“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啊,连句台词都不让念完。”

这种一点都不针锋相对的态度,反倒让索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只能闷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查通讯录啊。”山治理所当然的回答,不过很奇怪的,今天他竟然没有趁机嘲讽,反倒问道,“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这真的是那个皮痒欠揍的黄毛变态吗?索隆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手机屏幕,严重怀疑此时与他对话的人是不是被什么鬼东西附体或者掉包了,直到那边又传来几声“喂,喂?人还在不?”的问话后,才又小心谨慎地贴近。

“……没事。”

“哈?”

如果他追问我没事打什么电话,我就立刻关掉手机。

索隆暗自决定,谁知对面像是算准了他会这么想似的,在疑惑过后竟然说:“哦。那就好。娜美小姐已经睡了,万一你要找什么资料情报的,我不了解就只能上楼叫她起来——说实话,我宁愿面对十个愤怒的打碟音也不想叫醒一个熟睡的娜美小姐。”他顿了下,像是忽然想起,“对啊,你怎么还没睡?”

索隆按下免提,而隔壁的姑娘十分配合地伴着颠簸不止的床铺喊了一嗓子,代替他回答了为什么没睡的疑问。手机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让他怀疑人是否已经掉线了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地憋出一声感慨,“……好激烈。”

他根本不明白,现场更激烈。360°全方位无死角立体环绕式激烈。

“不,等等,这个也有点太……太那个什么了吧。”连山治似乎都被这纵情声色的表现惊到了,结巴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寻思到合适的词描述,“……话说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啊?为什么旁边会有这种声音?”

“阿尔巴那。汽车旅馆。”

“阿尔巴那?你没事吧?”山治的声音瞬间拔高,然后又降了下来,“不,要是有事你就不会还在听现场AV了……啧,今晚新闻全在报道圣汀大桥的袭击。你在阿尔巴那的话,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波拉。”索隆说。“以前的同事。”他又补充道。

“啊?同事……果然是夜行者。监察会这次可忙惨了,连罗宾小姐都被中途叫去,娜美小姐抱怨了一晚上。毕竟事情闹得太大,死了人不说,连桥都炸了,关键是现在网上疯传的那个汽车升天的视频……估计监察会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我看过那个视频……”

山治还在说着什么,索隆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侧身枕着手臂窝成个舒服的姿势,静静聆听着手机里传过来的声音——对方是否被鬼上身的事情,他不再关心了。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感觉很好,即使明知道耳旁这个声音是属于一个他讨厌的人的,他依然感觉很好。

大概是隔着手机,感受不到对方时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尖锐视线吧,所以索隆反倒更能把注意力放在声音里,他忽然发现山治的声音一直很平稳温和,让他想起小时候道馆背后的那条静静流淌的溪流。听着这个声音,他之前积聚起来的所有疲惫和紧张都渐渐舒缓了,他打了个哈欠,困意不知不觉又爬上眉梢。

这家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么。索隆迷迷糊糊地想。

结果下一秒隔壁就传来一阵沉重的声响。不仅震得这边的床也抖了一下,更是让手机两侧的人都同时沉默了。半晌过后山治的声音才又飘了过来,“…你那边这是要开始拆房子了?”

“要拆早拆了。”

“天啊。”山治小声嘀咕一句,“…他们这是要日穿地球啊。”

索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如鼻音一般微弱的笑轻轻飘进了话筒,跨过了整个阿拉巴斯坦的遥远距离,清晰地传进了另一个人的耳中。大概连他自己都还未意识到,这是他对山治展露出的第一个不带任何恶意的笑容。

“…我说你就这么听了一整晚?“山治又说,语气很是愤慨,”虽然是汽车旅馆但这也有点过分了,大晚上公然外放这样激情澎湃的现场演出,作为一名血气方刚身心健康的正直青年,我觉得你应该抓紧机会,赶快动起手来。”

无论山治的潜台词到底是什么,反正索隆肯定是没听出来的,否则这个时候他的反应就不会是抬头看了眼墙上四个圆滚滚的黑洞,而是直接挂断电话并发誓终身不和此等淫邪之辈往来。

我动手了。他想。最后又放弃了。但这些事他不愿意讲出来,所以直接转移了话题:“你在干什么?”

“和你打电话啊。”

索隆皱起眉头,感觉似乎那个欠揍的山治又回来了,不过看在声音的份上,他难得忍耐了一次。“之前呢。”

“之前?哦,你是说接电话之前啊。我在看菜谱。怎么,你觉得我接电话太慢了么?抱歉,因为偶尔要核对相关的食材,所以一直待在料理台那边,离电话有些远。”

这态度随意却诚恳,即使是索隆也很难挑出毛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索隆隐约觉得对方似乎突然变得很了解自己情绪变化的规律,总能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撩拨几句,不好的时候又顺毛几下,让人有脾气都找不到地方发泄出来。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偶然为之,那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圈圈眉成精了。

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索隆都不喜欢这种被掌握的感觉,于是他故意说:“哼。有什么可看的,反正再怎么看你水平就那样。”

“哎这话我听不过了啊。我水平就哪样了你说清楚。”

“难吃。”

“难…难吃?”山治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似的,“怎么难——不,等等。我干嘛介意一个门外汉的评价啊。像你这种成天只知道吃速食快餐的家伙哪里懂得什么叫好吃的料理。”

“我当然知道。”

“真的吗?有本事你说说看啊。事先声明,你要想说哪个垃圾食品的名字就快免了吧,你愿意比,我还拉不下这个脸面呢。作为一名厨师,我是有自己的尊严的。”

如果索隆没三言两语被山治挑起了争胜的兴致,也许冷静下来的他会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细微的变化,并仔细斟酌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他没有,所以他脱口而出了:“圣诞派对。”

沉默了好久之后山治闷闷地声音才传过来:“……这个…这个还真的没法比……但,但那顿饭其实也没有特别出色嘛,就那样也能让你喜欢?”

如果索隆此刻能看到手机另一边金发男人憋笑快憋死的表情,他肯定会立刻先弄死对方然后再想尽办法返回一分钟前弄死口无遮拦的自己。

但他不能,所以他坦率地承认了:“喜欢。”

对面彻底没声了,索隆觉得自己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远比将山治揍得鼻青脸肿更来得有成就感,毕竟自己刚刚在对方引以为傲的领域挫败了敌人。

等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山治才再次上线,声音听上去跟死过一遍似的沙哑:“…好吧。算你赢了。这话题继续下去我怕我要得内出血…不过就算别人做的再好吃,你也不能这样否定我努力学习的尝试啊。哪个好厨子不是从烂厨子走过来的?也许就因为今晚多看了两眼菜谱,以后我也能成为好厨子呢。”

他本以为索隆会给个面子说句大概吧,谁料得到的却是果断否定。

“没可能。你没天分。”

“你丫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气急败坏的山治险些摔了电话,“我不就是——”他猛地刹住,话音一转,“算了。反正你也从来不在Going Merry吃饭,我管你做什么,只要娜美小姐喜欢我的料理就好了。”

“她没食物中毒吧。”

咔嚓一声,电话挂了。

索隆有些遗憾地看了眼黑屏的手机屏幕,有机会把别人——尤其是山治——呛到无力反驳只能下线遁,这是十分难得的,可惜人这一跑,让他也没法继续尽享胜利果实。

算了,反正也已经玩够了。索隆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和对方通话了快一个小时。他本该觉得十分疲惫,但也许是渡过了最困乏的那段时期,反倒有些难以入睡。

此时距离清晨不过寥寥数个小时,闹了这么久,隔壁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个房间终于重归于静,窗外连淅淅沥沥的雨也早已停止,只有公路偶尔传来一声汽车行驶而过的微弱声音。仿佛万物都在这一刻休憩了下来,共同等待明日朝阳升起。

索隆闭着眼躺在床上,想象着即将来到的一切。

从很久很久之前,鹰眼就成为了贯穿他整个生命的唯一目标,他追逐了太久,便以为那个人便是自己的终点。为了这一刻的来临,他早已习惯不再考虑其他。仿佛无论之后胜负与否,属于他的人生都会就此结束。

然而并不是这样子的吧。他想。不是这样的。

只有死亡才是结束。只要生命存在,生活便会继续,他会拥有未来。

虽然索隆想象不出他没有鹰眼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光景,但与山治的对话触动了心底某个角落,很微弱,却真实存在,让他意识到鹰眼过后并不是虚无。他还有很多事情可做,他可以去认识一个人,也可以拜访一座湖,重返一座小城,或者探索一条未知的路。

他意识到,他还有很多未来可以期待。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索隆拿起来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的短息。一打开便率先蹦出了一张照片,拍的是个他叫不出名字的甜点,看上去倒挺精致,像是从橱窗里拿出来的一样漂亮。

然后紧随其后又冒出来了一句话。

『给你留着,早点回来』

他笑了一下,没有回复,很快便陷入了黑色的梦乡。

……

东方天空泛成鱼肚白的时候,索隆依约抵达了约定的地点。靴子踩踏在泥石路上发出沓沓的声响,算是给远处等待的人一个来到的警示。依然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听到了声音,从帽子底下抬头看了一眼,透过树荫中微薄的晨光,男人耳鬓的灰白的发丝清晰可见。

岁月的锋刀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穿着的风衣已有些宽大,衣摆随着迈步的动作斗篷似的飘,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那双眼睛依旧锋利如刀,他落下的每一步皆重如泰山又轻若鸿毛,他站在那里,精神永远不老。

这才是值得我付出一切追逐的人。

索隆跃跃欲试地抽出月白长刀,感到体内那种热血沸腾的久违感觉又回来了,但这次不是征服,而是崇敬,而是向往,是他自下而上的挑战。他期待着一场畅快淋漓无悔人生的战斗,无论之后是生是死,是胜是败,他都能坦然接受。

来吧。他想。战斗吧。

仿佛无需任何言语,鹰眼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黑色的迷雾从中年男人的背后扩散,不消片刻便将两个人都囊括其中,狭窄的泥石路和荒芜的树林已不知所踪,世界变成了一片没有尽头的虚无,在如水般波动的黑暗里,一道裂痕破开虚空,令血色的墓碑破土而出,点点黯淡之光从陈年的石碑中浮现,伴随着亡者声声凄厉的长啸,尽数融化成无数漆黑的刀。

然后他也说,来吧。战斗吧。

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命运。


……


…………


我难于企望,能以自己的双臂,触摸天空。
                                                   
——萨福


…………

……


咣当!

酒屋被甩开的巨大声响吓得老板娘险些数错手中的钞票,她恼火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想看清楚是哪个不长眼狗东西的打上门来了,结果却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事务所的那个失踪已久的大高个。

“你个白痴搞什么鬼!开门不能轻点吗?老娘刚才快给你吓死了!”

绿发男人全无反应,依旧一脸漠然,双目似乎失焦了一样不知道盯在哪里,极度的安静令正在发飙的娜美都察觉到不对而停了下来。

“喂,索隆你还好吧。我虽然叫你白痴,但你也别真的傻了啊。”然后她才注意到对方毛衣下摆的一大摊黑乎乎的血迹,立刻叫了起来,“你受伤了怎么都不吭声,等下,我这就去叫乔巴——山治!快帮我拿医疗包过来!”

就在娜美心急火燎地联系乔巴的时候,索隆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吧台前。

“酒……”他机械地开口,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外界的声音,“给我酒。”

“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你这是想气死乔巴嘛!”娜美捂住话筒飞过来一记白眼,见对方依然反应迟钝,她才不得已哄骗道,“好了好了,你先去洗手间把衣服脱了。乔巴正在赶过来,等他看完说你没事了,你想喝多少我给你多少,好不好?快,先脱衣服,把伤口包扎了——山治!还没找到医疗包吗?我放横柜第二个箱子里了!”

“来了。怎么了?”房间里头的山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一头雾水地拎着白色小铁皮箱拐到吧台的时候,正好看见索隆低着头向自己走过来,“哇。你回来的挺快啊,这才过了多久……”

然后他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看到了对方从阴影中抬起的脸,那张脸上没有表情,可死寂却从每一个毛孔中渗透了出来,索隆虽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但山治明白,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没在看。

因为他满心都已被绝望淹盖。

“喂…”

话未出口就被酒屋又一次开门打断。路飞和乌索普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进来,前者一进来就发现了失踪已久的同伴,他立刻大大咧咧地蹦跶了过去,一边拍着同伴的后背一边问道:“嘿索隆!和鹰眼打得怎样?你赢了吧。”

谁也没想到,这成了压垮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道路飞话中哪个词触动了索隆迟缓的神经,那张似乎早已僵硬的脸终于动了一下,原本紧抿成线的嘴唇颤抖的分开,喉结上下浮动,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声音出口之前,这个饱经磨难的男人早已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在大脑反应之前,山治已伸手抱住了全无意识的索隆,他忽然发现这具躯体竟然如此软弱无力,然后他看到事务所其他同伴慌张无措的面孔,看到他们向自己冲过来,看到怀中人血色尽褪的鼻翼起伏越来越微弱,缓慢闭合的眼帘下光芒越来越黯淡。最终一切归于虚无,止于寂静。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种静到底意味着什么。

索隆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

……
…………

夜行者异闻录Ⅲ·驶向黎明





还没想好怎么写就随便写写的预告:
家养宠物为何神秘失踪?妙龄少女为何惨死野外?死亡从天而降,幸福家庭一夕破碎,城郊仓库血流成河。连环杀人事件,究竟是何人所为?凶犯同时现身异地,究竟是人是鬼?老医生半夜上吊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敬请收看下集——


夜行者异闻录Ⅳ·虎之眼(Eye of the tiger)


更于 2016.11.11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居安思危 | 2016-3-3 04:47: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疑问可以尽管问,回答会在备注中补充。






后文备注:
A.关于剧情(不抠细节可跳过)


1.阿弗利舍(Afflictio):管制药物。由巴洛克华克研发,功效为瞬时的镇痛止血,主要成分为某种邪物分泌液的提取物,外形成白色,带甜味,大多以药丸的形式出售,在夜行者和普通人间都广受欢迎。药物成瘾性较强,且过量服用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害。(第一次出现于《玫瑰人生》)

2.关于布鲁克找罗宾帮忙的时机。
特此说明,在监察会成立之前,布鲁克是不知道索隆也在巴洛克的。
这种情况是由于,第一,两人身份地位的差异。布鲁克是富商之后,而Mr.0是世袭爵位,两人的社交圈没有交集。第二,信息缺失。布鲁克听过『罗罗诺亚·索隆』,但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就是索隆(可能有些绕)。他是直到见到档案上的照片才认出来。然后他去找的罗宾。
有心的朋友可能会注意到,在前一章中两人见面时,布鲁克一次都没有叫过『索隆』这个名字,缘由便出于此,因为这个不是索隆的本名。具体细节大概会在第五章里解释。



B.关于异能
·异能,原名Dynaspir。[Dyna]取自dynamis,意为力量,[spir]取自spirit,意为精神。顾名思义异能是一种以精神为驱动力的力量。
由于[spir]也是渴望(aspire),志向(aspiration),鼓舞(inspire),灵感(inspiration)及汗水(perspiration)的词根。有人认为夜行者获取力量的途径便是拥有渴望,建立志向,自我鼓舞,激发灵感,付出汗水的过程。


在这里,人们倾向于异能是可人为改变的力量,是一种意志胜利。

衡量体系见下表。










C.本章出现异能

1.索隆
名称:虎之眼( Eye of the tiger)
介绍:以『超越』为核心的异能,能将意志化作金属武器。武器强度取决于意志强度,只要不脱手武器将永远不消失。
五维分布:S4、M2、I2、D5、R0。总计:13
特效:
·『绝境逢生』:越是濒临死亡,越容易超越个体极限。
·『战意不屈』:行动不受体力下降影响。(被动)



2.达兹
名称:钢铁之心(Hearts of steel)
介绍:以『吸收』为核心的异能,能将所有接触身体的金属化为液态,并任意控制形状。
五维分布:S3、M3、I3、D2、R0。总计:10
特效:
·『钢筋铁骨』:肉体强度随着体表的金属量增加而增加,直到被完全覆盖。(被动)



3.波拉
名称:天国阶梯(Stairway To Heaven)
介绍:以『反转』为核心的异能,能将所有被注视超过3秒的物体重力方向反转。使用者仅能决定能力持续的时间。
五维分布:S0、M1、I3、D1、R5。总计:10
特效:
·『净体』:该异能不对本人生效。(被动)



4.朱洛基尔·米霍克
名称:亡灵(Spirits of the Dead)
介绍:以『传承』为核心的异能,能在所处空间召唤出已死的亡灵,与灵魂接触时将掌握亡灵生前的所有技艺。
五维分布:S4、M5、I4、D1、R1。总计:15
特效:
·『孤魂环绕』:每一个灵魂的传承将缩减一年寿命。
·『死印』:灵魂凝聚成的武器与铠甲可被直接所用。
·『黑夜骑士』:无光环境下,速度与力量大幅上升。(被动)



5.Perona
名称:永恒沉睡(Sopor Aeternus)
介绍:以『虚无』为核心的异能,能瞬间构筑一个完全被黑暗包裹的镜像世界,镜像维持需持续提供生命力。
五维分布:S0、M0、I3、D5、R5。总计:13
特效:
·『黑玫瑰之血』:镜像中所有生命体被逐渐抽取生命力凝聚成花,完全成熟的花朵可被采摘、吸收、并延长服用者寿命。
·『双重存在』:使用者仍可以任意进出镜像世界。(被动)


====================================


一些废话:

最后索隆和鹰眼的决战,因为重复场景我觉得没有太大的描写必要,两人决战过程已经出现,都是一刀切的结果,所以最后想了想还是省略了。提前剧透下,两人谁都没死,下章还要继续出来蹦跶。可以安心。


这章写了很多与索隆过去的事,本身的故事性没有之前的两篇强。更多是承上启下的一章。我没有设计非常戏剧化情节,如果摘除掉罗宾自述的部分来看,就是索隆收到约战后一路向西,途中遇到了点小阻碍但最终平安抵达的事。因为对于索隆这个角色来说,这就是他的日常。平淡,无聊,漫不经心。与山治相比,索隆更长时间地沉浸于内心世界,与外界互动的欲望极低。


后文还有一个他加入巴洛克前的番外,不过这次回忆已经很多了,我不确定要不要放。或许以后再说也可以。


就这样,谢谢大家的观看和喜欢。每一个回复都是对我继续写问的鼓励。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加入魔受世界一起疼爱小绿藻

x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aymisdy | 2016-3-4 11: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妈呀果然等到了我要抢第一个沙发!!!
刚看完的感觉就是不够看啊啊虽然知道贴主已经如此良心地更了那么多但是还是好想一口气看完全部剧情!就是那种看一部超棒的悬疑片结果十分钟卡一下这种感觉!!【但我依旧愿意等TvT
驶向黎明啊真的是驶向黎明,最后索隆把自己的车都祭在黎明上了233333【等等好像是夕阳0.0
这一章就是索隆专场啊我男神被写的好帅qwq孩子一样直接的欲望表露,野兽一样狂躁的天生直觉,加上战士一样燃烧的沸腾热血,索隆就像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自由象征。不论是所谓的正义还是邪恶都不是束缚他的理由。那种永远向前的疯狂和高度压力下的冷静很难得在一个人物上体现出来,但是不论是原著还是贴主的文都让这两个元素高度契合在索隆的身上。而且像索隆这种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魔兽偶尔露出柔软的一面,就像是对着山治打电话那里,还有怀念起古伊娜那里,都是出奇地让人觉得温暖。总之就是各种意义的男神【捂脸
山鸡简直就是出来缓场的,看的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一段毫无营养的互相吐槽要不要这么暖!!感觉就像是让索隆这种非常人体会一下常人生活的乐趣啊2333而且偶尔文里的笑点真的好戳我,尤其是气氛紧张的时候,那个直接一血还有米叔找信号什么的真的是够了233
贴主文风一向的华丽啊啊心理描写什么的相当精致,还有各种细节也是棒棒棒!最后索隆看着手上血淋淋的皮肉的时候我没忍住看了自己的麒麟臂一眼【。就是有时候感觉简单的语音也很有力量,尤其是动作描写的时候,会让本来复杂的动作过程更清晰一些吧~
总而言之,关于后续剧情我已经脑补了一层又一层,就等着贴主来揭开各种谜底了。米霍克和佩萝娜的异能是好大一个伏笔啊因为原文完全木有出现啊啊【心酸脸】又是一个长达八个月的漫长等待qwq贴主咱索隆生日不见不散咯!!
PS.四肢朝天同意放番外!!回忆什么的一口气看他个加量不加价!
圈眉放开那个绿藻窝来!!!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茉莉 | 2016-3-4 23:5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居安桑能夠堅持不懈的把文寫下去真的好感動,其實根本忘了你逢黃毛和綠藻生日就會更文這件事啊啊啊!所以看到這篇文好感動,不管是質或是量,都沒讓人失望呢!
覺得綠藻能加入Going Merry真的太好了,這些伙伴,不會在乎他的過去,黃毛因為想了解他所以才打聽,才打聽,羅賓就被叫走了……
那些過去,都過去了,所以索隆還是亂飆車,到處亂跑,就算迷了路還是用那種大無畏的態度處理著,真是不羈啊哈哈哈。12年前12年後都被同一個老伯撿到也太逗啦!不過這就是緣份。
和黃毛講電話讓人很開心,果然沒見到面就能好好溝通,嗯!好想知道和鷹眼決鬥是什麼情況啊啊啊!自己腦補了一段路飛吃驚的抓著自己的手,烏索普大叫“”路飛你把索隆打死了呀啊啊啊的搞笑畫面XD

雖然要等到綠藻生日才有第四章,但想必章名和綠藻一樣就好期待呀![s:124]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居安思危 | 2016-3-5 04:28:50 | 显示全部楼层
网上看到的一个梗,觉得很好玩就顺便写了写

纯恶搞,原梗来自Komicolle


1.索隆
我之前是在巴洛克华克工作的,而我工作的原则是:
【干你娘砍爆】
没错,就是干你娘砍爆,老子才不管什么精神污染三小的,每次要消灭的敌人就是姬芭一大堆,独行客砍成碎渣,小团队就是屠杀,聚集成群放火烧全家,跟把整个基地用血浆重新刷墙过一遍没两样。
我还记得,我那个月出勤25次,罗宾跑来跟我说,这个月你副手已经换了二十六个,而且人人都要申请长期心理辅导,你有头绪吗?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

2.罗宾
我之前是给监察会搞情报工作的,而我送情报的原则是:
【干你娘送爆】
没错,就是干你娘送爆,老娘才不管什么本末倒置三小的,每次要上报的鸡毛蒜皮就是姬芭一大堆,反正字再多也不是我看,储货地点必带当地旅游指南,员工名单附赠全员八代族谱,光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型交易计划书就要占1TG,跟把老板初恋内裤图案都挖出来告诉你没两样。
我还记得,那个月我投递了情报25次,Mr.0跑来跟我说,这个月总部附近蓝白条纹横幅多了二十六条,你有头绪吗?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

3.弗兰奇
我现在是在中央大厦搞机修的,而我修车的原则是:
【干你娘修爆】
没错,就是干你娘修爆,老子才不管什么道路交通安全法三小的,反正每次要回收的零件垃圾就是姬芭一大车,单车修成道奇战斧,摩托装上涡轮发动机,轿跑直接单体突破大气层,跟把所有交通工具都修成变形金刚没两样。
我还记得,那个月我在工作室多加班了25小时,路飞跑来跟我说,这个月索隆因超速驾驶收到法院传票26张,你有头绪吗?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

4.路飞
我现在在第六小路当无业流民的,而我混白食的原则是:
【干你娘吃爆】
没错,就是干你娘吃爆,老子才不管什么一日三餐三小的,每次只要饿了就是姬芭一直吃吃吃吃吃,喝水按桶装,吃饭论盆算,饭菜都没有就直接啃原材,跟把整条食街都吃到寸草不生没两样。
我还记得,那个月我在Going Merry吃了25顿饭,山治跑来跟我说,这个月食材储藏室已经重新补充了26次,你有头绪吗?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5.山治
我现在是给Going Merry当厨子的,而我煮料理的原则是:
【干你娘补爆】
没错,就是干你娘补爆,老子才不管什么营养过剩三小的,每天早中晚三餐煮下来简直姬芭累死人,早餐不能少于十道,中餐好比圣诞派对,晚餐根本是国宴全套,连白水也要煮成十全大补汤,食材浪费就是浮云,事务所里那群饿死鬼的胃跟宇宙黑洞根本没两样。
我还记得,那个月我上班25天,乔巴跑来跟我说,这个月路飞流鼻血流了有26ml,你有头绪吗?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

6.乔巴
我现在是在草帽当医生的,而我打绷带的原则是:
【干你娘裹爆】
没错,就是干你娘裹爆,老子才不管什么透气通风三小的,每次要处理的伤口就是姬芭一大堆,淤青裹成骨折,骨折裹成重瘫,重瘫裹成活体木乃伊,跟从千年老坟里直接拖出来的没两样。
我还记得,那个月我出诊25次,娜美跑来跟我说,这个月医务室的绷带消耗了两百六十卷,你有头绪吗?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

7.娜美
我现在是给草帽当主管的,而我报账的原则是:
【干你娘改爆】
没错,就是干你娘坑爆,老娘才不管什么会计准则三小的,每月日常开销都是姬芭天文数字,老娘一个子儿都不愿花,盈利改成花费,资产改成负债,ROA统统都是没有,跟给三表做全套韩式整形没两样。
我还记得,那个月我接了25个任务,赤犬亲自跑来跟我说,这个月你们事务所申请的运营补贴是别人的二十六倍,你有头绪吗?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

…嗯?好像忘了谁
……
…………
算了。不管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本版积分规则

9

主题

142

帖子

67

积分

新手上路

积分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