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 【已完结】失效期 R18 老文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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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36987 | 回复27 | 2017-5-7 17:28: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重写了一部分又写了些后续,不会长,再更两次就完结了大概。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迷迷糊糊地抬手四处摸索着试图去关掉不停尖叫的闹钟,但它连带着床头柜上别的什么东西一同摔落在地。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却是习惯性地先往另一侧看去,空余的枕头蓬松柔软,向上,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未拉上帘布的落地窗,它映照着三月仍旧飘雪的纽约。我叹了口气,抹了把脸翻过身去捡起地上的东西,而除了那个时间错乱的闹钟,碎掉的,是没有照片的相框,我穿上拖鞋,将碎片随脚踢进床垫里,没用的东西,和这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冷寂混乱的公寓一样,该被丢弃的。
    衣柜里多出些该死的没品位的单调运动服,我不认为它们属于我,我也不认为我会把钱花在这种跟我绅士气质毫不相关的产品上,就像我不可能蠢到调错闹钟的时间,我知道,那一定是路飞的恶作剧,总而言之,说回这些该死的衣服,等我发现的时候它们已经如此理直气壮地挂在了我干净平整的西装旁,罢了,我坐在床沿发了很久的呆,想出的缘由不过是狐朋狗友在这喝醉后的越界行为。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于这种无意义的怪异,穿戴整齐,镜子里的男人一如既往地修整好了他宝贝的、富有男人味的胡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握着打火机和一包香烟。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今天是特别的一天,而路飞最好感谢我没有起床气,否则换做个嗜睡如命的家伙大概是会恨不得将他粉身碎骨。总之,我有预感,我平凡该死又混乱的生活要结束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开启一个更加不堪的模式,但我好似有了个盼头,具体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这段日子里我荒废的不仅是工作还有手里堆积了无数的半成品画作,虽然我不知道我要将它们卖给谁,谁又会有那个运气能够买到,但毫无疑问他都会是幸运的,因为我在那些洁白画布上留下的色彩花费了我所有的情感。
  我锁好门下楼去,混入曼哈顿上城林立的灰色建筑物间穿梭着的来往繁忙的人群,他们踏过积雪融化的水坑,浑浊肮脏的水面溅起水花,反射着那些未来得及从午夜轮班回家的出租车车灯。拥堵的街道郁结着纽约人的心情,不变的是时代广场不眠不休的霓虹以及灯下瑟瑟发抖的流浪汉。
  而我回过神,发现自己伫立在那条单行车道中央,烟早已在指间熄灭,我忘记了我本该要去哪里,也许是那朝九晚五的工作,也许是街角我常去光临的咖啡店,也许,我看着迎面而来的小轿车,想到一个地方,哦,那种预感又涌上来了。
  喇叭声嚣张地刺穿耳膜,我啐了口唾沫弹掉烟头,夹紧公文包不慌忙地走回人行道,周遭的人用略带鄙夷的眼神匆匆扫过我便都头也不回地奔向他们的目的地。我好歹也是知羞耻的绅士,低下头去又点燃了一支烟闷头隐入他们之中,我看见我的指关节被冻得发紫,这不是个好兆头,我得想办法好好保护我的手,它们有很重要的作用,虽然我已经很久没在家做过一顿料理,厨房堆满了外卖盒以及空酒瓶,正如纽约其他所有单身男性的公寓一样,看起来糟糕透顶邋里邋遢。想到这我下意识地用还夹着烟的手揉了揉额头,大胆地闭了两秒的眼睛,反正一刻不停的纽约人们会将我推着向前,我唯一需要担心的不过是如何保持平衡。脚步在自己移动着,我垂下手来,火星又灭了,这潮湿冰冷又该死的春天,哪怕有一星半点的阳光给我尝尝甜头也好,上帝知道这个漫长的冬天里发生了多少令人沮丧的事实吗?如果他知道便该不会舍得这么对待我。是的,所以那老家伙压根不存在,我也确实不应该每周都浪费一个美好的周日去做无聊透顶的礼拜,尤其是如果我知道,我和维奥莱特小姐反正也不会有结果的话。
  我再次扔开根失去意义的烟蒂,看了眼手表,现在坐地铁只会完美错过上班时间,不过没关系,我的生活已经不能再乱糟糟了,多一个错误也无伤大雅,况且感谢那声该死的刺耳的喇叭,回神的一瞬里我居然跳出个令人激动的大胆想法。
     是的,我在火车站的售票处,看着来往新泽西班次的时间表,很完美,二十分钟后就有一班特快,而队列里,只有我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他转身时对着我笑,我也对他笑了,我相信那不同于纽约人平日里虚伪的礼节,而是岁月使人累积的素养。我看着手里售票员递过来的车票,好吧,我深吸了口气,这是真的,清晨七点三十分,我翘掉了工作,去往纽约市远郊的邻州,新泽西。
     这世界上可能疯子真的比较少,车厢空无一人,甚至比外面飞驰的景色还要安静,大雪覆盖的电线杆以及飘摇的树干美得不真实,像画布被人搬到了这个世界。上一次能够这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欣赏点美的事物是什么时候呢,我早忘了,明明生活忙乱地不像话的,但我却总感觉缺了什么,是什么呢。
     我能够理解缺失感大概是每人都会有,这不奇怪。但我总想去探寻什么,或许是有趣的工作,更多的朋友,也或许,仅仅是想跟前任女友复合而已。
     大概,我只是单身太久了。
     人们总说寂寞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伤春悲秋,这也许就是我莫名空虚感的来源。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可能是时候去找维欧莱特复合了?好吧,虽然我已经并不爱她,她也并不爱我,但——她人很好,我人也很好,我是说,哪会容易找到爱情呢,有时候,人好,这一点就够了,我不该奢求太多。
     我从包里摸出速写本和铅笔,好不容易沉淀心思想画出这带点苍茫和萧条却在我眼里美到虚无的景色,终点站,到了,新泽西。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就看着窗外看了两个多小时,下车时僵硬发麻的小腿告诉我:是的,先生,你又发呆到忘我了。
     这不行,我想,尤其是最近,这样一出神就几个小时的情况太过频繁了,我常常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些什么,有时候我会害怕,会不会哪天醒来忘记了自己是谁呢?还是说,现在的我早已是遗忘过许多重要的人和事的我了?
  这样的想法总比风雪更让我颤栗,我把半张脸藏进大衣领子里,想抽根烟,但为了保护我那双用来做饭的双手,我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所以,我现在该去哪,新泽西跟我记忆中不一样了,它失去了大片灿烂的花海,充满生机的绿色,街道也异常冷清。有个老太太牵着她的狗从我身边经过,而我注意到,那只金毛犬打了滑,站都站不稳,即使它是用四条腿。人类真是神奇的动物,只有双腿却总能保持平衡,别跟我提只有一条腿的残疾人,你得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当我谈论到人类时,自然说的是概论、泛论,所以,我想,最好别有谁来挑我的刺,我可会翻脸。总之,这好似影射着一个哲理——人类必须成双结对,一切事物都是,站立你需要两只脚,吃饭要两条腿,看东西也是两只眼睛才更清晰。但讽刺的是,我总是遮住我的左眼,具体为什么,我不愿意承认是因为我那可笑的遗传的眉毛。所以,最好也别有谁来对它指指点点。而我记得从小我就有一个期望:这辈子能够找一个人跟我一样只用一只眼睛看世界,这样我们就能互补啦,多么浪漫,当然,我知道现实是,哪有这样的人呢,现在又不是独眼海贼横行的天下了,更别提也不再流行我这样的发型,如果不是令我足够自信的颜值,我想我宁愿露出那两个该死的眉毛,所以你看,一般人自然就没有这种自信啦。
     你看,我就说,我可能真的错过了很多东西,即使实际上我的生命里在不断推移出陌生的,来历不明的存在。我现在坐进了一家咖啡厅里,拿着纸笔走近我的美女服务员脸上的表情告诉我,这可能是她第三次来打断我的沉思试图让我点单了,哦,真他妈糟糕,那我岂不是像个白痴一样发着呆忽略了美女?我挤出笑来试图改善些她对我的印象,甚至说了些实战成绩非常好的调情话语,但当她把我的咖啡迅速放,不,或许我该说是扔,在桌上时,我知道,第一印象已经让我失去了今晚邀约她跳舞的机会。我有些沮丧,可能今天并不是我想象中该有的特别的一天。是,来新泽西这个疯狂的举动很特别,这个小咖啡厅典雅得很特别,咖啡也不错,而——
     等等,对面桌那个看报的男人,哈哈,好吧,我不该说他出现得毫无预兆,怪我自己又在走神,只是那绿色的头发算什么?还有脸上那道狭长的伤疤,基佬才会带的单边耳坠。哈哈,蠢透了,我觉得我得到了些自我满足。不过,这年头疯子虽然多的是,但连眉毛都一同染绿,是不是过于跋扈了?虽说我能理解现在有些年轻人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行为艺术来彰显自己的特别,但,不,等等,那可能是他天生的毛色,发根太自然了。然而我不相信,基因诡异至此,科学都无法解释。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是说,或许我明天就能因为采访一个非主流青年而登上时代周刊呢。再来假设,人家亦或是碰见了什么人生大事,而改变造型是他重新开始的第一步。嗯,我决定了,我该去问问,说不定能让他知道,这世界上可有人比他过得凄惨多啦——比如我本人。
     我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放下我的咖啡,手指叩了叩桌面,以免显得太突兀,而这正在看报的家伙只是抬眸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说道:“有事?”
     “……嘿,伙计。” 我自顾自地坐下,反正我已经预告过我的出现了,他终于抬起头来,用猩红的单一瞳孔盯着我。好吧,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不近看不知道,这年头真的有独眼汉吗,我是说,我可不算真正的独眼,而他脸上明显写着生人勿近,重复道:“有事?”
     “没事。”我决定先不去管他眼睛的问题,堆起个自认为友善的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唔……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男人放下报纸,托腮,眼神游离了一会儿,最后落在我的眉毛上,冷哼一声,“没有。”
     他的语气明显在说“老子有也不告诉你”,我好笑地眯起眼睛,这么具有侵略性的吗,那我为什么要客气,单刀直入好了,反正这是新泽西,谁也不认识谁,我不需要摆出在纽约那副嘴脸。我好笑地眯起眼睛,摸出根烟来叼着,想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模样,翘起腿,以使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极富有说服力,“听着,年轻人,”我还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不管你现在遇到了什么困难,但不能一时冲动就去染个这么丑的颜色。以后等你老了看照片会后悔,知道吗。我是说,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失恋了,失业了,还是怎么了。”
     绿发男人嗤笑起来,看着我好一阵,才语气稍显厌恶地说:“你呢。是神经短路了所以才把眉毛烫成卷?”
     好吧,我可没想到他会如此犀利,非常有意思,我闻到了火药味儿,纵使这该死的独眼汉一张嘴就戳中了老子的命门,所以我促狭地愣了一秒,放下腿坐直身子,把嘴里的烟卷拿下来夹在指缝中,“年轻人,我只是在试图给你点人生建议而已,别那么咄咄逼人,嗯哼?” 我可不是在认输,只是展现年长者的宽容以及绅士的大度。
     而他拿起报纸来又遮住了自己的脸,从后面闷声回答道:“老男人寂寞的话就打外面电线杆上贴的号码,麻烦让我安静安静。”
     “哈。”我别过头去看着橱窗外大雪纷飞,心里不断咒骂着这家伙的不识趣,虽然我明知道人家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任何错,错的是我,是我这个寂寞的“老男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找茬。于是我又用余光打量了他一会儿——虽然除了报纸背后无聊的娱乐八卦,我什么都看不见。
     “嘿,”在我阻止自己之前,然而,我又开口道,“你有车吗?我是说,我好像有车,但我只找得到一把钥匙,所以该死的老子得坐着清晨七点的火车来这儿,你看,来都来了,我想转转。”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解释那么多,以及提起隐藏在家中的另一个秘密,是的,上周我在衣橱里找到了一把车钥匙,见鬼,我可不记得我买了辆车,曼哈顿的停车费贵得离谱,我宁愿拿钱添置点昂贵的厨具,好吧,或者在买厨具和男性杂志前先换个敞亮点的公寓,老子受够那个鬼地方了,离公司几十个街区,光坐地铁都要一个小时,而纽约的地铁,哎,不提也罢。
     “……没空,抱歉。”而他的脸继续藏在报纸后,这么回答道。真是粗鲁的家伙,但我不想跟他计较,就好像早就习惯以及能够预见到他冷淡的态度。我抬起那杯凉透的咖啡咂了一口,啧,真难喝,但抱着不浪费食物的基本原则,我仍旧小口小口的抿着并且试图说服自己这起码比星巴克那种连锁咖啡好,眼睛从杯口假装不刻意地打量着男人,他翻了页报纸,现在,如果我估计没错,应该看到体育版面了。
     “说起来,”谢天谢地,咖啡终于喝完了,“今年巨人队表现不怎样呢。”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橄榄球,如果我有时间看电视,我更乐意看唐顿庄园,是的,我是认真的,谁说满嘴粗话的男人就不能喜欢文艺片了呢。
     “……他们外卡季后打赢了坦帕湾海贼。”他说着瞥了我一眼,好吧,我知道我挑选错了话题,鬼知道坦帕湾是什么水平,赢了他们又怎样,“所以应该还不错?”我试探性地问道,他耸耸肩没有再想搭理我的意思,好吧,这真是棒极了,我从没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氛围,让自己显得尤其愚蠢,我憋了一肚子的火,不是冲他,冲着自己,“好吧,伙计,”我叹着气,决定直奔主题最后再提议一次我认为十分有道理的活动,“如果你有车的话,咱们还是一起在新泽西转转。”
     而他终于叠起了报纸扔在桌角,认真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真的很闲,嗯哼?寂寞的老男人。”
      如果我现在是吧台后面的那个美女,一定会因为我那卷曲的眉毛拧成了结而笑出声——事实上她也的确捂嘴笑了,而且笑中带有三分羞涩七分戏谴。我有些烦躁,我是说,哪有对陌生人如此不留情面的呢,忍不住烦躁地揉着出门前才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我不知道第几次唉声叹气,对他昂了昂下巴:“是的,我他妈大概寂寞无聊透顶了。那你呢,大清早在咖啡厅里看报纸,然后告诉我你很忙?”我嘲讽地笑了两声,让自己的语句听起来更轻蔑,然而他并不生气的样子,反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睛盯着我,也有可能是盯着我的眉毛,这让我有些不自在,躲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的橱窗,“你知道你这家伙真是奇怪透顶了。”对啊,这世界上哪有绿头发的人呢,又哪有人跟我抬杠却让我仅仅只敢无奈,不愿放过作践自己的机会呢。娜美小姐,哦,对,还有罗宾小姐,也许,是的,但这不一样,我是说,尊重女人是恐龙时代就定下的规矩,男人可不在我的礼貌范畴。
     “彼此彼此,不介意的话,”他重新捡起了报纸翻动到刚才看过的一页,头埋了进去,“麻烦你回自己的桌子。”
     “哈!”我被他的逐客令彻底惹怒了,“这餐厅没人规定过不认识的人就不能坐在一张桌子喝咖啡吧?消费者有权利选择他们消费范围内的任何服务。”
     “是的没错,但抱歉我不在你的消费范围。”男人似乎也被我挑起了怒火,但他凭什么生气呢,我究竟哪里冒犯到他了让他如此咄咄逼人,是,我看起来是像个混蛋了些,但以貌取人不应该是他干出来的事情。
     哦,妈的,更糟糕的是,他的话很在理,我无法反驳。我胸口好似被远在纽约的污浊空气给郁结了般喘不上气,长着如此精致五官的一个男人,怎么能让气得人头昏脑涨呢。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挪动老子宝贵的屁股灰溜溜地滚回自己的位置的,那太没面子了。而面子有多重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只要三个法宝,给他面子,自由,和美食。是的,肤浅到家了,但抱歉有时候我就是个肤浅的男人,想争取些原本平日里不怎么在乎的玩意儿。我想到这甚至有了愈战愈勇的趋势,干脆挪动凳子坐近了些,环顾一圈确认这里并不禁烟后大胆地擦着火机点燃了我宝贝的香烟,而他攥紧了报纸让它们发出哗啦哗啦的折叠摩擦声,我闻到了,不仅是美丽的香烟,还有战火。哈,我突然就兴奋起来,我跟他之间好像在进行一场心知肚明的比赛,内容尚不明确,但原则都是宁愿两败俱伤也不肯让另一人占据上风。
     “嘿,我说,这样吧。”我靠在了额椅背上翘着腿,这样应该会让接下来说的话听起来不会太怂,“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我就离开。”
     他没好气地几乎是将报纸砸在桌上,双手交握侧脸看着我,他没说话,直到我被他看得恨不得尴尬地去死时,他才喟叹了一声移开视线,“……询问别人的名字前要先自报家门,这都不懂吗?”
     “哦!”这简单,“山治,山治文斯莫克。”我说完自己的名字顿了顿,我想我还有更多有意思些的东西能够跟他分享,“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儿子,父亲为了省事直接叫我三治,对,哦,你可能不知道,在日语里我的名字有三的意思。啊,说实话我他妈恨死这个名字了,听起来总像仓库编号。”
     “……并没有。”他居然难得地听完了我的碎碎念,拧起眉头上下扫视了我才又接着说:“你……是日本人?”
     “诶……”我放下正要送到嘴边的烟,也看着他,哦,我他妈真是蠢爆了,“半个,半个。你也是吧。”
      “索隆——”对话被某个推门而入的陌生家伙给打断了,我看着那个典型的美国大汉把车钥匙扔到男人怀里,告诉他车修好了,就在外面。
     “谢谢。麻烦了。”叫做索隆的绿发男人极有礼貌地站起身来跟他握了手,甚至还寒暄了两句有的没的。
     我有点生气,我是说,他对待别人的态度跟对待我不太一样,一开始就抱有警惕和敌意,哈,这可不是个成熟男性该有的处事之道,我应该原谅他的,他可能还年轻。我的气消了下去,但很快涌起来的是沮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灭了烟卷便站起身来拍着衣服,而他正好坐下。
     “啊,我想我可能得走了。”
     “……走?好吧,我叫索隆。”他摊开手看着我,哦,别摆出那副有点儿挽留意味的表情好吧,你这家伙什么态度对待我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人不可能一直作践自己的,好吧,这话可能严重了一点,但差不多这个意思,“……不过正好答应你的事情也做到了,那,再见。”
    “……行,再见。”妈的,我他妈真蠢,居然以为他会挽留我,山治,你得醒醒,好歹是奔三的成熟男性,能别还抱有少年的纯真吗。我抄起外套叼着根烟跟在大汉身后出了咖啡厅。也不管老子宝贵的双手会不会被冻伤,费力地擦着打火机,抽着烟,盯着路边那辆明显刚停过来的越野车,又扭头看了看咖啡厅里正起身收拾着的男人。
     “砰。”
     是的,我给他的右车门狠狠来了一脚,而后迅速跑出了几米远,直到摔在人行道边上,不幸的是,我狗啃屎的造型被难得路过的美女给尽收眼底,虽然我已经尽力想爬起来并堆起个自认为帅气阳光无比的笑容想要挽回一点儿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但,没等我成功,她就已经走开了,算了,我安慰自己,这里是新泽西,你连什么时候来过都忘记了的地方,丢点脸面又有什么所谓。
     自暴自弃地干脆继续趴到了地上,闻着带点儿泥巴味的雪,我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好像到了世界末日般绝望——我的生活干脆就在这里停止吧,我也不想回纽约看见糟糕的生活。
     然后我的耳朵告诉我,有辆车停靠了过来,余光瞥见侧门新鲜的凹陷痕迹——好吧,是那个索隆没错。把脸埋进冰凉的雪地里,我祈祷他没看见我,更没看见刚才幼稚的行径,但,事实是,他不仅看见了我,还下了车,踢了踢我的小腿肚子蹲下来问道:“……还活着吗?”
     噢,我他妈不仅活着,还生龙活虎呢,一个激灵爬起来,抖了抖外套上的雪,撩撩头发,看着他的车子,“你瞎了?”   该死的,老子的膝盖快痛炸了,不该那么用力的。  
     他挂起个类似嘲讽的笑盯着我好一会儿,又坐回了车里,摇下副驾驶的车窗,“再见。”
     扬长而去。
     啊,混蛋。这句话在那车开出好远以后我才骂出口——我是说,正常人起码都会问一句是否要送一程什么的吧,没看见我裤子膝盖那里破了个大口子,在流血吗。 但很快,我就有了机会能够对着那人把刚才的脏话给真真地骂出口了,他的车又绕了回来,半迟疑半坚决地停在刚才的位置,再次摇下车窗。 我没等他说话,怒火中烧地抢先一步瘸着个腿拉开车门上去,故作镇静地看着前方,“送我去车站。”
  “凭什么。”而他拧起眉心,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手指不停敲打着大腿。
     “老子怎么知道。送不送,干脆点。”我脱下外套盖在脑袋上,靠着窗户,没再去说话,合上了眼睛。 这是实话,我他妈已经找不出什么借口了,而什么同游新泽西的,算了吧,我要回家,我讨厌新泽西。他在我身边嘟囔了些什么还是发动了车子,我能感觉到车子开动了起来并且拐了好几个不怎么友好的弯,他可能是故意的,但抱歉我实在太困了,能理解一个早晨5点就苏醒的老男人吗。中途也曾试过抬起眼皮望一眼差不多是否要到了——毕竟印象中车站很近,基本是步行的距离,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绕了这么久,但懒得去管了,打了好几个满是烟味的哈欠,我沉入了梦里。
     那又是个熟悉的梦。不清晰的画面中,我坐在一张类似牙科诊所的躺椅上,头顶的手术灯刺得眼睛疼,张口想要骂两句什么但我动弹不得,只能愣愣地等那个像是一辈子没睡过觉的黑眼圈医生把一件件物品放在我眼前,不断要求我去回忆有关的信息,有时候是我的一张画,有时候是两只杯子,有时候呢,又是些看起来无聊透顶的DVD,但有一样东西无论多少次从梦里醒来我都能记住的。
     那是把白色的武士刀,修长锋利,刀柄磨损了很多年被白色的布条层层保护着。毫无逻辑,和我的生活毫无联系的玩意儿。但我总能记住它,甚至记住它反射出的光是怎样凛冽。有时候那把刀好像有个主人,我不知道,我在梦里追着他们跑,跑过我常上班的街道,跑过拐角的面包店,跑过我常去买烟的杂货铺,人们问我,啊,你怎么是一个人来了,我一直是一个人啊可是我告诉他们。太晚了,我要追不上他了,那个背影就要消失了,可是世界在颠倒,地面像画轴般卷起来试图阻拦我,这真是糟糕透了,我好像哭了,我不能失去他的,绝对不能,可是他是谁呢,我在失去一个我自己都记不住的人,多可悲啊。
     我曾把这个梦说给最好的兄弟乌索普听,告诉他我认为自己严重的缺失感正来源于此——我是说,可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了我身上,而我完全不记得,但惯于天马行空的他居然也嘲笑我的荒谬,他说:“你可能只是太寂寞了,山治,没什么发生,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一切都好。”   
     这真是诡异透了。即使这只是个梦,我仍认为它多少反射了我的潜意识,或许跟外星人无关,但我知道,这跟我生活里的种种不和谐一定有关。
     只是,我没有证据,我是说,想那么多到头来,他妈的仍旧,只是个梦。
     在叹息声中醒来,我发现,天已经黑了。或许是我坐直身子的动作太过夸张,导致旁边也睡着了的男人被我吓了一跳,但他很快恢复淡定,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我,嘟囔道:“怎么了。”
     “怎么了?”我恨不得拿打火机烧掉他的绿头发,“这他妈是哪儿!”
     “我怎么知道。”噢,好吧,怎么还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别过头去,冷哼一声,“大概还在新泽西。”
     “你他妈知道这么久都够老子开回纽约了吗!”我嚷嚷着,伸手过去想揪住他的衣领,但很可惜被他机灵地躲开了,还反将我一军,揪住了我的头发,另一手卡着我的脖子,恶狠狠的模样甚至让我怀疑我他妈上了贼船,“听着,你现在在我车上,最好老实点。”
     我眨巴眨巴眼睛,打量了一会儿他左眼触目惊心的伤疤,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好吧,可是他得知道,刚起床的我起床气也不比他小!鼓起勇气换上一副比他还恶霸的语气,“不老实怎么样?嗯?杀了我?”
  这回换他傻眼了,愣愣地松开我坐回位置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好吧,很明显的自我防卫动作,但,我是说,该防卫的是老子吧。
     “想回纽约就按照我说的做。”他咬牙切齿,好似巴不得能把我嚼碎,然而下一秒又矛盾地下了车,打开我的车门,把我往驾驶座推了推,“你来开车。”
  这人一定是神经病,而且病得不轻,居然把车子的主动权交在我手上,好吧,这起码说明他不是个坏人?
       费力地把老子的长腿塞进驾驶座,重新发动车子,顺着大路往前开着,直到遇见加油站,问好了去纽约的高速,这下顺畅多了,只管开就行。
     “你这车开着很顺手。”想到能赶紧回到我温暖的小屋就开心,真佩服自己冻了几个小时居然也没感冒,我现在脑子也清醒了,气也消了,甚至还有点高兴能跟他这么一起回纽约。
     但我旁边的索隆就惨啦,他缩着身子瑟瑟发抖,还屡次调高了空调,害老子干燥地喉咙发痛。
     “别废话,开你的车。”
     “哦。”我撇撇嘴,拧开了播放器,发现里面在放我最喜欢的CD——六十年代的经典法语歌曲合集,我家里也有一张。
        没等我跟着节奏摇摆,音乐被人关了。
        “太吵了。”
        我瞪了他一眼,又拧开。
        他沉默半晌,伸手又去关掉。
        我又拧开。
        又关掉。
        “妈的!”愤怒的心情终于压抑了我的教养,拍着方向盘,我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索隆用稍显委屈和轻淡的声音说:“我讨厌这个CD,安静点……”
        好吧,这真是难得,看看他那个有点儿委屈的侧脸,有趣极了,老子的怒气居然还真下去了一大半,语气也跟着柔和了些,“……讨厌的东西就扔掉 啊。”
     他叹了口气,头歪在靠背上,“鬼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而后打了个喷嚏。
     我想了想,我是个好人,所以把椅背上的外套扯下来扔到他腿上。他的视线由此扫过我的脸,我们四目相对了可能两秒钟,我可能是疯了,心跳居然漏了一个节拍,我慌忙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我想这是因为我现在是驾驶员,我得对我们的生命负责,    “咳咳。”你看,尴尬的时候干咳两声是最好的办法,然后再找点儿别的话题,“其实我也有这种时候。”顿了顿,“我是说,明明有很多东西感觉不属于我,但就是不想扔。”
     “嗯哼……”他好像并没心思跟我聊天,盖紧了我的外套支吾了两声,那只眼睛缓慢又不甘心地合上,然后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脸因为下垂的缘故嘟起来,一下子柔和了他的轮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猥琐地悄悄侧头去瞥他一眼,还笑起来。我甩了甩脑袋,山治,山治文斯莫克,你得认真开车明白吗?
     但我很快开累了,在服务区停下,下车抽着烟,想想绕到副驾驶那边,细细地看了索隆一会儿,最后忍无可忍地噗嗤笑出声来。 好吧,我承认,他妈的,这男人有点可爱,即使脸上有道如此可恶的伤疤。
     灭了烟坐回车里,我没忙着发动,在座位上踌躇了一会儿,是的,我承认,我现在手痒得要命,我想捏他的脸。我转头看着他,他还睡得很熟,真他妈的,不担心我把他给丢到荒郊野外吗混蛋,好的,所以这就是他的不对了,是他在刻意勾引我。
     于是我伸手去,捏着他的脸颊,我屏住呼吸好一阵,哦,谢天谢地,他没有醒,只是蹭了蹭我的手,咂咂嘴,翻个身对着我,又让我给捏了两下。
     上帝,我其实我没信过你,但如果可以的话,从现在起我愿意做你的虔诚的信徒,只要你一直让我看着他。啊妈的,这要求可能有点疯狂,不,只要让我要到他的电话就行,真的。
       深夜我终于开到了纽约,把车停在家楼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是自己都没想到的轻柔,哈,山治,你真是太搞笑了,这可不是你对待一般臭男人的态度,而他揉着眼睛嘟囔着不情愿地醒来,看着窗外模糊的街灯,叹了口气,“终于到了啊。”
     “是的,恭喜我们安全到家。”
     然而他瞪了我一眼,随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滚吧。”
     “……难道你想在车里睡一夜?你家在哪,我送你过去。”
     他从衣服里钻出脑袋瞥着我,迟疑地答道:“……新泽西。”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完全没能理解过来这家伙在想什么,“……你是为了送我回来?”我试探地问着,他又缩回了衣服里躲着像只胆小的巴西龟,真是有意思,刚睡醒的人是不是都会这么迷迷瞪瞪,“不是……赶紧滚吧。”
     “嘿,伙计。”我觉得好笑极了,不管是为了什么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人带回家去,这冰天雪地的可适合在车上睡觉,“去我家吧,你可以睡沙发,总比车上好。”
     他听着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坐起身来狐疑地地盯着我,随后扭头去看着窗户,“……不需要。”他打开车门要跳下来代替我的位置,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呢,飞快地下了车把他堵住,“那去我家坐坐也行。”
     “……不去。我有事”
     “如果你的事情就是睡觉的话,我家可比这破车舒服。”
     “……关你屁事,让开。”
     “去我家——”
     “让开。”
      索隆一把推开我就要绕到驾驶座那边去,但老子眼疾手快,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人抵在车上,花光了耐心没好气地警告着般,“听着伙计,看在我开了那么久的车把你安全带到纽约的份上,去我家坐坐?我可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单纯感谢你这蠢蠢的家伙,再说了你觉得你有什么可以让我偷抢的?还是你怀疑我是杀人犯。”
     他一点儿也不怕我,但眼神落在我的眉毛上好一会儿,最后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别过头去,“……我们是不是见过?”
     “哈?”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我懵逼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我是说,就这种发色的人,我见过一次就不会忘,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但我却无法否认他的话,我是说,    “也许,”我松开了他,往后退两步,试图继续表现友好,“上去坐坐吧,我可以烧点宵夜,然后一起喝点小酒,我是说,反正现在我们都睡不着了。”
     “谁说我睡不着?”他瞪着我像只生气的波斯猫,随即却又移开视线看着一侧的消防栓,“……你家有什么吃的。”
     “哈,吃的嘛。”我转动眼珠飞快地回忆了下上次采购,很可惜,那好像是半个月前了,不过冰箱里应该还剩点可怜的鸡蛋和芝士,“你想吃什么都行,我好歹当过米其林厨师的徒弟。”那就是我父亲,不过很抱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搭理我了,具体原因,鬼知道呢,反正我跟老头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他抓着后脑勺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摊开,“钥匙还我。”
     “哦,对,对。”我愣了愣从裤兜里拿出来,落在他手心前却飞速地收回来,他嗔怪地看着我,我嘻嘻笑起来,“先上去,上去就还你。”
     索隆翻了个白眼,手揣进裤兜里打了个寒颤,“带路。”
     好吧,我知道,我这行为是有点儿贱,但我觉得我必须把他拐回家,不然有可能我再也见不到他,我有一种奇怪的使命感,当然也有可能是缺失感使得我寂寞得要命罢了。无论如何,我觉得这其实是命,你看,如果今早我没有迷迷糊糊的坐上去新泽西的火车,没有在咖啡厅里遇见让人恼火的绿藻头,没有踢他的车,我们就不可能现在坐在我家沙发上,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一边看着无聊到死的棒球比赛,一边喝着小酒吃着我承诺的米其林泡面聊天。而真正熟络起来后我才发现,这男人也没有那么尖锐刻薄,反倒是意外地坦诚,没问几句话就把家底抖落给我了。
  “所以你其实不住新泽西,只是在那出差。”这点我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你才二十七岁。”这点他看起来很意外——肤浅的男人,我是说,下巴留着胡子就是老的象征吗,而且他的重点完全搞错,我是说,妈的我应该跟他换个公寓,鬼知道为什么他的公寓离我的公司那么近,我的公寓离他的地点也就两街之隔,而且,上帝,我们他妈的一次都没偶遇过。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酒过三巡,我已经有点晕,我觉得下一秒好像就能吐出来,如果面前有个镜子,我相信我能看见一张红到发紫的脸。脑袋也开始昏沉,想站起身来再给这个看似千杯不醉的家伙添点酒,却一个踉跄倒在了他大腿上。     
  真他妈舒服,说实话,虽然可能有酒精加成的缘故,确实比女人没有肌肉光是骨头的大腿舒服多了,于是我干脆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找到个更合适的位置。
  “……你是不是喝醉了?”
  废话,老子他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是瞎吗。
  “说话。”
  老子刚才不是说了吗,真是烦人。叹了口气,我抬手环抱住正欲起身的索隆,脸贴着他的——裆部?好吧,我宁愿称之为下腹部。
  “……我该回去了。”
  回去什么回去,酒驾犯法知道吗。白痴一个。我又把他圈紧了点儿,于是好久他都没再说话,我估计是被我刚才的话语说服了,得意地嗤笑起来,我想自己现在一定笑得非常像傻逼,但是我就是止不住。
  索隆,你真好闻。
  他好像没听清,俯下身子来问了句“什么”。
  好吧,你他妈不仅是瞎子还是聋子。
  不耐烦地盘腿坐起来,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摁倒怀里,对着他的耳朵大喊道:
     “我说!你他妈真好闻!”
     “神经病啊!”
     他的怒吼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害得我视线又模糊了几分,而且得抬手不断揉着太阳穴才能缓解。
     “我回家了。”
     “你想去哪。”
     我也几乎是吼出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人拽回沙发里,用一种扭曲的姿势压着他,对峙半天,好像是我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只敢小口小口地呼吸。
  真是可爱。
   肆无忌惮地捏起他的脸颊,又来回揉着,直到他缓慢地摸上我的手背,轻声问道:
  “我们,是不是见过。”
  “也许……”  我还是这个答案,白痴,见没见过有那么重要吗,好吧,我就在这承认吧,我对他产生了异样的感觉,是的,就是爱情里常说的冲动,但我保证绝对不是所谓的生理冲动,我只是想抱着他睡一觉——真的只是睡一觉,然后醒来能看见他躺在我空荡的另一侧就够了,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安心,已经离我很久很远了。而抱着他好像就能填满心中的空缺和寂寞,但沙发好小,企图像抱着玩偶一样抱着他的我,最后滚到了地上,抬手无力地挣扎半天却没能起身。
  “白痴。”
  我听见他这么骂我,然后面露嫌弃地站起身来把我扛进了卧室,而我的脑袋对着他的后背,目光跟着往下探寻到一个翘臀,于是毫不犹豫地在被人砸在床上之前狠狠地拍了下。
  “你!”
  索隆揉着屁股把我甩到床上,又羞又恼的样子让我哈哈大笑——我知道现在捂着肚子狂飙笑泪的自己一定很贱,但对不起,我忍不住。
  “混蛋。”他瞪着我,挥起拳头犹豫半天却没能砸下来,最后懊恼地在床沿坐下,背对着我,叹息好久。
  “唔……”我想我可能是惹他生气了,这一反常态可不像刚才的风风火火,于是我挪动身子凑过去抱着他的腰——啊,真他妈是纤腰,而且质感紧实,咳咳,好吧,现在可不是开小差的时候,“对不起啊……你太性&&感了……”
  他没理我的胡言乱语,揉着头发,弓着背,“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也觉得……”我用牙齿咬着他的衣服边缘,含糊不清地说,“我们好像,见过。”我发誓,这可不是为了骗他留下使用的伎俩,我是说,确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毕竟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我不是那种容易一见钟情的人,可能在遥远的以前我们就认识了,不过都忘记了呢,然后重逢让那些熄灭的火苗又燃烧起来,简直都要烧光了我的心,让它寸草不生……啊,我可能是真的喝醉了,这形容可不太恰当。
  “我该走了……”他试图去掰开我的手,但那一点儿都不认真的力道却让我怀疑这话里是否有刻意让我挽留的成分,可能是我多想了,但不管他真实的想法先,我绝对是不乐意他离开的,我可怜的床铺还没有人填满,清晨的阳光还没撒在他的睫毛上,我还没能给他个早安吻。
  “你知道,”我费力地跪坐起来,整个人挂在他后背上,对他耳朵呼着酒气,“我有个办法能够确定,我们是不是见过。”
  “什么办法……”他转过头来疑惑地盯着我,却在对上我太过明显的情×欲的眼睛后明白些什么,立马撤退站起身来,“我,我走了。”
  “等等!”酒好像醒了点,山治,这可不是掉链子的时候,你不是想找个男人体验同性恋的419,你是想找个人陪你盖被子的,这意义绝对不同,我知道自己干了点儿不太应该干的事说了不太应该说的话,或许我不该急于一时,只要……我叹了口气,摇摇晃晃下了床,在书架上摸索好一阵翻出一根马克笔,“手,给我。”
  他无动于衷,而且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被我逼近角落里。
  不耐烦地拉起他的手,簌簌地在那光滑的手背上写下一串号码, “我的电话……”努力微笑着,并让自己不要倒在他身上,“打个的士去你要去的地方,酒店也好哪里也好,答应我,到了给我打电话,别酒驾。”我抓着自己的手心试图克制去摸他脑袋的冲动,很可惜我失败了,而他居然也没有躲闪,看着那串号码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我顺势去摸着他的脸,把酒气喷在他鼻尖,“怎么了……舍不得走了?”
  他又习惯性地拧起眉头露出那种很不悦的神情来后退了两步,攥紧了手心,“我走了。”
   “……好吧……”我认命地垂下头将他送到玄关,看他换好鞋子,真是太失败了,我告诉自己,你都留不住他,你还能干什么, “记得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
  “不然我会担心你。”
  “……闭嘴。”
  他的手已经要放在门上了,我觉得自己太可悲了,他不能走,这是我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我不想去管什么来日方长了,且我脑海里总有个画面,就好像能预见到般,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可能真的是酒精让我变得沮丧感伤,这一切的情绪都毫无由头,这只是个刚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陌生人,我凭什么对他恋恋不舍,又凭什么要求他填补我的空虚。然而就像我说得,去他妈的克制吧,去他妈的来日方长。
     门即将打开的那刻里,我迈上前去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将他压到墙角,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我好像没有说过,其实我是个喜欢接吻胜过做爱的男人。我一直秉承着一个信念,当你无法确定是否对一个人心动时,接吻是最好的办法。你在吻里迷失的自己,交融的情绪,都是无法预测的。而那些说着不爱你的人,他的吻也是骗不了人的。就像索隆,我知道的,我此刻确定着,他也对我有某种感觉,特别是男人这种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太过忠诚于身体的感受。和他的吻不同于任何女人,这是疯狂的,这是带有强烈的占有欲的,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谁先屈服在对方的怀抱里谁就是失去主动权的输家,我们撞到了鞋架,踢翻了酒瓶,在墙上磕磕碰碰,一路艰险地回到床上,两片柔软在追逐玩弄对方,我可能比他更加急迫,也可能是我这个人不爱墨守男人间的成规,手开始不安分地来回磨唦于他的后背,向下滑去指尖圈画着他的腹肌,在握住他勃起的物什时,我们一起颤抖了,随着我加速的节奏,燥热占据了意识,他终于融化在我的吻里,皮肤分泌着汗液加速荷尔蒙的迸发,他微微抖动的睫毛下那个红色瞳孔不同于之前的冷冽充斥着情yu。我们褪去所有的衣物像古老希腊画像里的男人们赫果相对,他的舌尖顺着我手指的关节纹路来回描画,轻车熟路似乎是早已将我铭记在心。
     “我想你……”我脱口而出着没有逻辑的话,像是日思夜想般俯身吻着他泛着光亮的唇,挺拔的鼻梁,“我想你……我想你……”
     “山治……”他叫着我的名字和我摩擦着,我啃咬着他的下颚,他的言语就变得断续了,我呢喃地应着,告诉他我在,我在。那好像不能安心般,索隆睁开眼睛,眼神变得坚定像是知道即使一夜欢愉过后世界旋转到最初的轨道也不在乎,他勾住我的脖子,低语道:“我见过你,我想起来了。”
     “是的……在哪里,告诉我……”我仍旧亲吻着他的颈窝和耳垂,那个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了,但我却涌起莫名的恐慌,就这样也好,索隆,我们没见过的,这是个特别的日子,我遇见了特别的你,如此而已……不需要追根溯源,不需要考虑所有的巧合。我开始疯狂地在他的身体放纵,他抓紧了被子,咬着下唇无法吭声,我的视线在逐渐模糊,我想听他的答案,却又害怕那个答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那把和衣柜深处一模一样的车钥匙,只有一只眼睛的宿命,破碎的空相框……我们紧紧抱着,交融在空白瞬间的世界里,嘶吼着像野兽,我好像哭了,嘴角是苦涩的咸湿,他在我怀里,我把脸藏进他的发间,那是熟悉的洗发水香混合了酒精的味道。
     “你想起来了吗。”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胸腔传来,我闭紧了眼睛,不想,亦或是不敢答话,不重要了,嗯,我只是累了,我告诉自己,我只是沉迷于他的温柔乡里沦陷,亦或是久违觅食的狮子找到了可口的猎物。仅此而已。但他揪住我的头发逼我与他抵着额头,我看着他那唯一的眼睛,里面有我微小的缩影,我好像被那片神秘的世界席卷,我看见纽约冬天的大雪纷飞,看见新泽西夏日的湖边阳光,看见床边他倦怠的侧脸……
     “想起来了吗!回答我!”
     他在耳边怒吼着,我的眼睛比耳朵却更痛,泪顺着眼角滑进发丝里,我抬手遮住他的眉眼去咬住他的嘴呢喃道:
     “抱歉,没有,我们……没有见过。”
脑洞多到笔记本里全是坑,明明是渣却沉浸在不知道写哪个才好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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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萨 | 2017-5-10 12:43: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人称大好!这种攻君视角[s:105]
话说一直没说到底在哪里见过真是很着急啊,大概是惊鸿一瞥那种吧?
肉很香!最后那个温柔乡的描述真是超喜欢...索隆的胸也是你的温柔乡山治先生!
欢迎勾搭~XD http://weibo.com/u/1621776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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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袋子 | 2017-5-10 17: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把我勾起来了,超想知道删除记忆之前的他们啊~~肉很满足,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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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gyuxin | 2017-5-10 23:4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反正两个人是真爱来着,失忆之后也不会有影响的,一见钟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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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seagull | 2017-5-11 01:34: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以为只有山治一人失忆,怎知道两个人都失忆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楼楼真的没要后续吗?

肉很香、索隆你也太容易被攻陷了,果然身体才是最诚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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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阳不无晴 | 2017-5-15 09:48:24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第一人称的h啊,有一种亲自在x小绿藻的感觉(不对!
蛮喜欢这个设定的,好带感,有一种两个人迷迷糊糊就干了个爽的感觉(???
求助:最近突然特别想睡绿藻君,特别想,想到生活不能自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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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wanli | 2017-7-3 22:3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实在太精彩了,一口气看下来畅快淋漓!人物性格把握有度,看着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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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肉肉 | 2017-10-29 16: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棒了!!好精彩啊!肉又香又好吃!看完大大的文後好開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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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kiikkin | 2017-11-27 19: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原文改写了蛮多的,所以看过的小可爱还是建议重新看一下一楼~






    我喝完酒晚归时他少见地也在家了,坐在窗台边的小沙发上抽着烟,对开关门的声音无动于衷。我抬手扇去弥漫的雾气看见那个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他脸色不太好,我或许该主动上去说些什么,但我想,这种时刻里他可能更乐意一个人呆着,也许今天公司的哪个女士又忽略了他炽热的问候,也许是他的父亲又打来了电话,我向来不是个擅长于安慰的人,与其添麻烦不如给他点空间。虽然我知道,这几年我们的距离,好像已经超过了当初的约定,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说,现状是客观主观都无法改变的,在他,或者我,任何一方能够不再身不由己前,这或许是我们能拥有的最佳方案。我脱掉了酒气冲天的T恤甩在脏衣篮里,里面堆积多日的衣物不见了,我走进浴室,却听见他以微弱的声音叫道:





    “索隆……我们该谈谈。


    放在水龙头上的手收回来,我看着镜子里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身体叹了口气,这不是个好时机,虽然我明白这场谈话在所难免。我闭上眼睛,试图回忆什么时候开始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两人却像平行线般过着各自的生活,除了睡得模糊的深夜里或我,或他,摸进另一侧冰冷的被单,等待清晨灰色的光线将我们叫醒。萧条的日子仿佛纽约老不放晴的天,他也曾努力过,试图缓慢地拨动着前些天余下的残羹冷灸,勉强地咀嚼着等待我,我知道的,他想在上班前跟我多温存那么一秒也好,但我总是太累了,迟到的前一秒里才肯抓起桌上泡好的咖啡夺门而出。等我意识到生活累积起来的冷漠已经在我们的感情里留下印记,即使安慰对方每一次争吵也好歹算是加深彼此的了解,但我是说,太过熟悉一件事物或者人也会使你产生倦怠不是吗。


    “你想谈什么。”


    说出这句话时我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挑衅,好像在质问他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倚在墙边,看着他的侧影在昏暗的台灯下显得更迷离,却头疼得要紧,我抬手揉着鼻梁,明天还有早会,下午出差走访一个案子,上一个报告还没写完,晚上有投资人的应酬,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精力面对他。


    “一切,一切都该谈谈。”他这么说着灭了烟缓慢地站起身来看着窗外,他其实不是个瘦弱的男人,但现在他的身影却显得异常单薄,好像被谁推入了深渊般无力,那个人是我吗,我不会去承认,我是说,如果今晚的谈话他还是想摆出一副他是那个巨大付出者的样子来抱怨我的不是,那我就不得不反问,他又有什么资格?老实说,我已经快要忘记独属于山治文斯莫克的料理该是什么味道,他顺利升迁了吗,还在苦恼如何跟工作能力差得要紧的女秘书开口吗,珍爱的画作们是扔了还是顺利卖掉了,还有以往深夜里总在额头扰醒我的吻是怪我太习以为常没有感觉到还是他已经不在意了。如果换做五六年前,我们定会因为这样的鸡毛蒜皮吵得不可开交,然而现在我们都明白的,它们已经构不成困扰了,或者说,更大的困扰出现了的时候我们就无暇顾及了。


    “来吧,谈谈吧。”他叹了口气依旧没有看我,顾自坐到大沙发的中央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还是大律师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我知道难得同时在家的今晚气氛并不好,我想控制住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不悦,但我的眉毛还是不听话地拧到了一起,“今天太累了,有话明天再说。” 


    “我不想再拖了,索隆。”他很快低着头沉闷地说道。这样的语气不太妙,我有种预感,或者说,我现在也被谁推到了无处可逃的悬崖,我知道这段关系即将死亡或者重生,但却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走向,想糟糕一点,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们真的绷不住了让一切爆发,那我到底该害怕暴怒失去理智时说出太过伤人的话,还是那之后的沉默?


    我抹了把脸坐到他之前坐的小沙发上,也许我该老老实实坐到他身边的,就像往常为数不多在同一屋檐下见面的夜晚,哪怕聊几句对方都接不上话的日常,然后机械地做做爱,噢,说起来,我们又多久没有过性生活了?我忘记了,忙碌的日子让男人欲望的沟壑都被野心占满,就算亲吻也只是没人拆穿的敷衍程序。


    “说吧。”


    我没想催促他,但很明显他理解为那个意思了,这很常见,生来寡言的我更喜欢简洁明了地表达,哪怕内心波涛汹涌,这跟他完全相反,他是极其感性又富有表达欲的男人,也是当初为什么吸引我的原因,我是说,要去爱你绝对熟悉的某人某物是不可能的,爱总是被引向那些未知,我跟他就是很好的列子,正是因为相似表面下隐藏的秘密截然不同,才理所应当地互补。   


    但很显然,现在可不是为我们之间的差异欢呼雀跃的时候。他终于看着我了,那眼神有些奇怪,让我想躲开,但我倔强地跟他对视着,我想让他明白今晚真的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我很累,他应该也很累,疲倦的人总做不出什么好事。


    “你今晚去哪了。”


    好吧,可能是我也曲解了他的话,无论如何我原本还算理智的情绪被他带动得焦躁起来,我眯起眼睛来盯着他晦暗不明的脸,“应酬。”


    他几乎是立马就笑出声来,移开了视线在茶几抽屉里摸索着新的烟盒,我就那么看着,直到他点起一根完整的香烟,“你就不问问我,今天去哪了?”在我能开口前,他紧接着继续道:“或者,我为什么也在家,忙完了吗?工作顺利吗?明天有事吗?”


    我撑住沉重的脑袋,这一股脑的问题让人应接不暇。而且说是让我提问,不如说这是他想问我的问题。我通常是对这样的琐碎没有兴趣的,就算是还蜗居在那个小得可怜的公寓里时我也不会过问,但这不代表我不会聆听,那时候他还会偷偷往我钱包里塞我们的合照,当然那照片也是偷拍的,你看,他一个成年男人也爱做出些幼稚的行径,更可笑的是我配合了他的幼稚,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他开心,会让他吹着口哨做好最适合红酒的西餐,会露出最温和的模样让笑意从他的眼角溢出荡漾到脚踝,然后我也愿意钻进他暖和的毛毯里被他握着双手听他唠叨有的没有的闲话,一边在拥挤的沙发上听着橄榄球比赛的解说一边接吻。你看,有他的冬天里连回忆都是热乎乎的模样,让人容易忽略那些深夜里冷眼相对的沉默。所以如果诚实一点,是的,山治文斯莫克确实在漫长的岁月里变成了我的软肋,在每次理智告诉我这样相互折磨的关系该停止时,一向果断决绝的我却总迷失在记忆中他如同大海般深沉的眼睛里,就算我知道,那背后只是虚无缥缈的温柔。


    我换了个姿势想让自己坐得舒服些,看着他手里的香烟不断腾起寥寥烟雾又消散在浑浊的空气里,“想谈什么直说吧。”


    他不知道今晚第几次叹着气,站起来走到我身旁的窗边,拉开条缝隙,“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感觉他下一句似乎就能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了,我居然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又抹了把脸,所以我才说,太糟糕了,山治文斯莫克把我变成了个软弱无比的人。


    而他转过头来低声道:“我感觉我在一点点失去你。”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长舒出一口气来,之前焦躁的情绪不见了,我的胸口只是堵得难受,因为这也是我想说的话,但我知道这不会是今晚的终结,他应该还有更多的话想说,如果他只是想要从我嘴里听到“我爱你”三个字,大可不必将气氛搞得如此焦灼。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嗤笑的脸逐渐僵硬下去,眉头跟我平时一样紧锁着,没人理会的烟灰掉落在地板上,我跟着它们垂下眼眸看着他的裤脚,听着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轻微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然后你的回答呢,是想告诉我,我确实失去你了吗?”   


    “是,也不是。”


    我斟酌着用词,我不想撒谎,如果他想要的是五六年前还没有被生活吞噬的我们,抱歉,就算他做得到我也做不到了。占有欲带来的暴躁,凶残的无尽吵闹,好强的争斗,让我总质疑,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重归于好这种东西。即使和好后还有那些伴随着潮湿氤氲的美好回忆,我却总在它们背后看见我们咬牙的艰辛模样,我是说,锋芒棱角的两个人想要拥抱,必定也会将对方刺伤不是吗。


    “哈,真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人怎么想才好。”他那根香烟终于燃烧殆尽了,他将它熄灭在窗台上重新点起了一根来,我记得我常说,他早晚会死于肺癌,他听了总会老老实实地扔开然后贴上来求我给爱的奖励,然后告诉我他离不开尼古丁,就像他离不开我。


    “……后天。”我思衬着,手指点着太阳穴,“后天的行程我能推掉一半。”


    “嗯?”他没有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低头对着我的视线一小会儿才露出个糟糕的表情来摇着头,“来不及了,宝贝……”他背过身去靠着窗户,仰头吐出几个烟圈,“这已经没办法解决问题了。”


    我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拒绝,我是说,他向来不会对我的邀约说不,“那你想怎样。”抵着额头的手放在了膝盖上,我抬眸看着他,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临时抱佛脚,除了面面相觑抱着残存的余温欺骗对方我们之间很好还有什么呢。


    “我想怎样?你呢,索隆,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摊开手来视线扫了一圈客厅,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他坐了回去,两只手捂着低下去的脸,这不太好,我是说,我想要的都在这里了,房子很大,厨房很漂亮,还有他……虽然每天回来看见黑暗的屋子我还在反复说服自己这的确是个家,但……好吧,或许他又对了。


    “听着,”他努力地睁着眼睛像是试图不让眼泪流出来,他迅速抽完手里的烟,看着我,“索隆,我在新泽西租了个公寓,我们搬过去吧。”


    “……什么意思。”我继续问着,眉毛拧在了一起,我从他的话里嗅到丝令人不愉悦的气味,我祷告着他说出的话最好不是我猜到的决定,我不想吵架,真的不想,那种焦躁的情绪又上来了,甚至刺得我左眼的伤疤生疼。


    “工作,辞了吧。我是说……”他确实是了解我的,迅速转变了态度解释道:“我可以过去开个很小的餐厅,那边也有很不错的律师事务所,物价什么的也没有纽约贵。这个家可以留着,我们的存款完全够支撑到回本,所以还贷也不会是问题——”


    “不去,不可能。”我简单明了地打断了他足够诚恳和小心翼翼的话语,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要太恼怒,我站起身来往浴室走,这段对话该结束了,我不想吵架,我们不能再往悬崖靠近。


    “索隆!”


    然而他还是叫住了我,我闭上眼睛,手抓在门框上,感觉他从背后走近,盯着我赤裸的后背,他可能想抬手抱住我的,但我侧身躲开了,瞥着他,“别再提了。”


    “哦……是吗……”他失望地说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下意识地就回过身去想要拉住他让他别走,但我仅仅是看着那张写满难受的脸就无法动弹了,我在心里说对不起,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冷冰冰的“怎么”两个字。


    “怎么……我能怎么?”他冷笑着弯腰去拿了根烟几近慌乱地点着,他的手带着火机的光在颤抖,我后悔了,我该委婉的,起码不要那么快拒绝他的提议,房子都租好了,一切都了解了,我甚至可以推测他连餐厅的装修该是什么样子都打算了,但……


    “行……不去,不去新泽西。房子我可以退掉,其他的也不用担心……但是你告诉我,索隆。”他看着我,笑容像是被医生宣判死刑的病人,“我们要怎么办。是……我们这些年拼得头破血流就是为了生存,但够了吧?”


    “不一样。”我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对,这就是了,我们的差异。我走到他面前,那些烟雾让我们看不清对方的脸,亦或是我们的思绪都游离在这个家之外了,“我不是为了生存才留下,我是为了自己。”


    “所以呢?”他呼出的烟吹散之前的浑浊又带来好像无尽的迷蒙,“你是在告诉我工作带给你的成就感和快乐比我们重要?”
    “不是!”我讨厌这个话题,我真的不愿意再跟他讨论我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不明白,或者他明白但他要的跟我完全不一样。爱情可能就是这么矛盾——你总被不同的人吸引,却又也因为这差异争吵,折磨对方,是,可以有一方完全牺牲自己去将就的,但你看,这又是我们的相同了,我们不愿意改变自己,也不愿意改变对方。


    “那是什么?嗯?去新泽西一样的,你可以继续你喜欢的事业,我也能做我喜欢的事情,唯一的不同是我们不会被纽约这他妈该死的城市压榨得喘不过气。”
    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喜欢这种压力,喜欢绝处逢生,喜欢被挫败然后一次次站起来。这个世界太无聊了,总有那么多糟糕的事,我是说,想得悲观点,人要怎么证明自己活过,所谓的快乐都是转瞬即逝的微小或者令人模糊不清的回忆罢了,是生活带来的痛苦和挣扎衬托了它们的美好。就像,如果我们没有变成现在这样,又怎么知道从前的日子是幸福。这就是我们的深渊了,躲过了穷困潦倒和生离死别,如果躲不过这样的争吵,那漫长的岁月呢,我不禁想,我们能躲过吗。


    “那不一样,你知道的。”我沉住气低下声音,这是我能做到最大的安慰了,我可能应该抱抱他,然而一旦意识到这分歧是注定性的,那堵墙就无形地隔阂住我们,妥协和息事宁人也不过是埋下了无法预知的倒计时炸弹。


    “哪里不一样了,你告诉我。”他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眯起眼睛露出倔强的神情。


    “……”我不想把话说到那个份上,躲开他的视线,继续用低哑的声音反问道:“砍掉你的手让你再也不能做饭你愿意吗?”


    “……”他重新点着那半根烟,低头沉思着,良久当我想开口嘲讽道这就跟逼我放弃是一样的道理,但是他重新抬头看着我,“愿意,只要是值得。”


    “我不愿意。”我的声音冰冷得自己都打颤,焦躁的情绪已经消失了,胸口不过是被重石压得发痛,而且说实话,我认为他在说假话,他知道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果值得的代价是放弃这辈子都想要追逐的东西,我不愿意。”我顿了顿,“我已经被迫放弃过一次了,我不可能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你也好,我也好。”


    他看着我的眼睛,以及那道伤疤,大概是也被我激怒了,过度用力的手使得手背青筋暴起,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当年我如何失去了一只眼睛。


    “很好,嗯哼?”他退到沙发坐着,灭了烟双手握在一起,“是,你他妈太勇敢了,勇敢到连我放弃的权利也被剥夺。你索隆不怕,你什么都不怕,丢掉眼睛,浑身是伤,差点死掉,你都不怕,但你想过没有,我他妈怕了!”他说到最后一句又冲上来贴着我的脸逼着我看向他,“你是不会明白的吧,嗯?”他轻蔑地笑着,这让我更怒红中烧,我揪起他的衣领,“不明白什么,不明白的人是你!”


    “哈……真是有意思,索隆,如果你是我,你也能轻易地说出这种话吗?”他扯开我的手摁着我的后脑勺将我逼到墙角,“叫一个爱你的人不去在乎你的死活看着你总是挣扎在危险的边缘。是,那是你追求的刺激,那是你存在的意义,我不管你。那我们呢?嗯?回答我!这段感情就只是你的附属品,还是你偶尔的避难所?”


    我不想去看他的眼睛,那是我懦弱的来源。我强行扭过头去,他的手落在了墙上,我想起我还在警队的时候,那是六年前了,自告奋勇参加抓捕行动的第一次就惨败,他到医院来看我,握着我的手说,这下我和他就是宿命了,我不肯跟他在一起就是有违天意,他摸着我的伤疤,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但我告诉过他吗,或许没有,是的,我感觉我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安全地带,不像冷冰冰的孤儿院,不像辗转反侧的领养家庭。然而为什么这一切也是使我变得脆弱的原因。


    我迟迟没有回答他的话,让他急了,掐住了我的下巴就要上来吻我,那是残暴的吻,几乎像动物一样啃咬着,我的嘴破了,眉头不由得皱起来,如果这就是他想要让我回答的方式,那抱歉他大错特错了。我们推搡着扭打起来,重重地倒在地板上,他还在叫嚣着让我回答,这更令人抓狂,我的理智被他吞噬殆尽,我受够了,他永远不可能明白的,我也无法妥协。我舔去嘴角的血迹翻身钳制住他,那只眼睛不再是大海了,是恨意,我知道的,他在恨我,恨我把他变成个疯子让他迷失了自己,就像我也恨他,恨他成为我的软肋让我无所适从。但我们却又因为爱无法说出口,多矛盾啊。这就是了,我告诉自己,这就是将我们推下悬崖的手了,那我宁愿就此打住,“冷静点!”我吼着,手背抹去脸上糟糕的血迹,他脸上也有,却不知道是谁的,我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看着他的脸,分手两个字就在嘴边了,我告诉自己一段感情里总要有一个坏人,相爱不是解决矛盾的办法,有些事情就是无法调和,我该说出口了,来终结一切,长痛不如短痛,就像我之前说的,躲过这样的争吵一次,两次,三次,那我们能躲得过时间吗。


    然而,我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意图,眼神变得悲哀,又变成乞求。我松开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冷静点,我们需要冷静。冷静。”


    我重复着,这样的慌乱不像我,我套上了外套,往门口退着,他爬起来了,对我伸出手,我却急忙地转过身去打开了门,他叫着我的名字,我闭上眼睛,用力摔上门,将他隔绝在那个家中,逃似得健步如飞下楼,我撞到大门口的邻居,他奇怪地瞪着我,但我连句该有的抱歉也来不及说就冲进了车里,我发动了它。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那一点也不重要,我急速地在路上穿梭,这太糟糕了,我还不够理智,冷静什么的都是屁话吧,难道还想再来一次这样的争吵吗,还是要等到我们把对方杀死才罢休,我打赌我们两个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情,我们都是生活在钢筋水泥里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


    我脑子里不断地蹦出些奇怪的画面,他母亲去世时他一点泪都没掉,站在坟墓前轻笑着跟我说糟糕了以后得滚出老头的家自食其力了。他干着各种肮脏的活计对着妓女们的照片发呆。他一遍遍画着我的肖像又一遍遍抹去。   


    一个急刹车,我回过神来,车开到了偏远的黑人区,我摇下些窗户,冷风灌进来让我打了个哆嗦,我拉紧了身上唯一的外套下车,夜深了,凌乱排列的建筑物也没有一丝灯光。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或许我该回很早之前被我们闲置的小公寓,但那该怎么走呢,向来都是山治文斯莫克领路的。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能找到个有光亮的地方也好。我不能回去,很久前就该意识到的,如果将人生比作一趟列车,他会是那个为了不错过而努力奔跑的人,而我则永远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宁肯失去也不改变。我在一盏乍白的灯箱前停下来,上面写着“空白诊所”,我环顾着四周,我走得够远了,连车都看不见了,好在这冷风让神智清醒了点,他呢,他了解我的,应该不会追上来,可能还在家里抽着烟,我想起他的身影,顿时有些沮丧,可能我的固执是没有必要的,但争端总使人疲倦,而我知道不论如何明天我依旧得想办法出现在早会,下午的案子必须去走访证人确认他的出庭,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栖身之所,我推开那道门,谢天谢地,这个破旧得可怜的小诊所还没有打烊,我顺着狭窄的白色走廊一路往里,逐渐就听见了人声,尽头一扇玻璃门,又贴着那个名字,在我能去推开之前,一个男人疾步走了出来,他个子比我还高许多,黑眼圈倒是很符合这奇怪诊所的气质。


    “有预约吗。”


    我摇了摇头,他上下打量着我,回头看了眼里面等候的病人们,“跟我来吧。”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撑着门不耐烦地回头催着我,我跟了上去决定一探究竟,穿过嘈杂的接待室,他领我到了办公室里,坐到那张堆满资料的书桌后翘起腿。


    “你想忘记什么。”


    他这么问着,书桌上台灯的煞白光线变得刺眼无比,我不得不闭上眼睛,他的问题却又重复在我耳边叫嚣着让人头疼欲裂。我张开了嘴好像在下意识地叫出声,我能听见自己的怒吼,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我开始看见五彩的斑斓和交错的画面,那是山治文斯莫克,他站在海边和两个女人在说笑,他们对我招着手,我却无法挪动脚步。


    “你确定你要忘记他吗。”


    “确定。”


    那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我沉入旋涡里,他的脸越来越远了,我伸出手来试图抓住他,但有人告诉我:太晚了。


    “三十街,下一站,布鲁克林。”


    我从昏沉中苏醒,摇晃的人群簇拥着往外挤,车厢空了不少。我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的霓虹在玻璃里我的倒影上不断划过,好像那是个被囚禁车厢外不属于我的灯红酒绿繁华的存在。我常想这城市里是否只有我,还是所有别的人,都会容易产生这种,即使拼了命生存着还是一无所有的边缘感。说实话,我有些厌倦这样的日子了,不断地重复着,该说是平淡还是悲哀。我曾经引以为豪可以带来刺激和压力的工作已经失去了它该有的成就感。有人说悲剧总是相似,幸福才不尽相同,这个命题反过来好像也能成立。那我呢,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开心着。三十而立,定型了的人生带来的却是困惑。我总做着这样那样让人迷糊不清的梦,醒来却总无法记起梦里男人的脸。可能我最近确实不太好。特别是那封不断提醒我该去复查的奇怪邮件。


    就像今早,我几乎是天没亮就醒了,发现睡前忘记关灯导致天花板刺得我眼皮生疼。我仍执拗地拼命撑开,扭头去看着床头的闹钟,以及藏在它后面的一只廉价打火机。然后手机尖叫起来提示我有邮件,那又是来自于名为特劳法尔加罗的陌生男人,落款显示似乎是个诊所主治医师,他告诉我,三年到我该复查了。我不记得我有过去那个所谓的“空白诊所”就诊的经历,全然当做垃圾广告将它删除,但当事情愈发奇怪,不,也许我该说当我自己变得难以理解时,我不得不重新把那个邮件从垃圾箱里恢复好好地审视了。


    我爬出被子挪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被十月秋季纽约就开始泛冷的空气激得打颤,我可能需要一杯热乎的美式咖啡再来思考有关邮件的事,可惜我的家里从来不曾有过咖啡机,倒是有些无用武之地的上好咖啡豆。我不认为我会是那种将钱花在生活用品上的男人,我是说,罗罗诺亚站在厨房里认真煮着一杯咖啡的样子,真是诡异,不过我常做梦,这也许就跟邮件有关,毕竟梦里总徘徊在家里的陌生影子出现的频率实在高得不像话。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娜美这么告诉我,她认为我该拥有个休假,我很赞同,连续几年没有停歇的案件总令人怀疑这世界是否还能正常运转下去。我的胸口又多了条疤,怪我,总在逾越律师的本职。我想我确实该休整一阵子,我的状态太糟糕了,常在出庭的时候走神,想起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譬如怎么也找不到的衣服,永远没用的多余钥匙,还有客厅里难看的肖像画。我忘记我是在哪里买的了,据娜美说是去时代广场找的路边画家,我可不认为我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行径,坐在路边让个陌生人不停地打量你,那算是什么事,我脸上的疤本就够引人瞩目了,虽然我不是个在意别人看法的男人,但,那些目光总归不舒服。


    我要去的地方到了,门打开,我的影子消失,攥紧了外套我融入匆忙的人群中往外走。没记错的话乌索普家就在几站外不远,但我还是拿出了手机导航,将就看见他给我发的信息,告诉我,他确实知道与那个邮件相关的事情。我莫名紧张起来,好像马上就要等待法官宣判的被告人。


    四月的纽约依旧那么冷,我的指关节被冻得发红,手是很重要的该要好好保护的,有人好像这么跟我说过,可能是罗宾,她总是个精致的女人。无论如何,好在乌索普家到了,在一栋不起眼的老房子,一个黑人大叔从里面出来打量着我,确实,在这个街区看见我这样的亚洲人是不寻常的。我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眼神上楼,敲响了乌索普家的门,很快他就叫嚷着开了门。


    “来了啊。”


    他说着踢开玄关的杂物引着我往里走,我小心地避开那些东西,到沙发坐下,他手机捏着封信拖了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你也收到了?”我问道,但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犹豫地看着我,“……所以你去复查了吗?”


    “没有。”我干脆又好笑地回答着,如果不是当时顺嘴跟他提起这件事时他奇怪的表情,我可能根本不会把邮件当回事,“所以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扭头去避开我的眼神将那封信递给我,“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可以看这封信,所以,你看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复查吧。”


    我撕开信封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下来,抬头看着乌索普,他露出痛苦的样子捂着脸,支吾道:“这是第二次了,索隆,拜托你们两个,作为朋友的我们也很折磨。”


    我张口想问那个“你们”指得是我和谁,但我想答案可能就在手里这封信里了。我铺开信纸,那一看便是个极其注重礼仪的男人才写得出来的考究花体。


    我没来得及读,乌索普又丢过来一个文件夹,他努努嘴,示意我,先看这个。


    我深吸了口气试图保持镇定,封面印着“空白诊所”四个字,我脑子里浮现出个画面,大雪飘摇里一家孤零零的小房子亮着诡异的灯,门口有个高个子医生和金发男人抽着烟窸窸窣窣着我无法得知的内容。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无数梦境在我眼前掠过,还有个名字落在它们之中醒目地令人头疼,山治,山治,山治文斯莫克……


    “所以……”乌索普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试图抬头看他,但我只看见模糊的影子,我不想承认是因为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刺激了泪腺,我问他想说什么,每说一个字嗓子却像扎入鱼刺般撕裂着。


    “所以,这次,你还要继续选择遗忘吗。”


    他放了杯咖啡在我面前,我看着那晃动不安的液体,好似旋涡将我吸进无尽的思绪。


    一切回溯到三年前的新泽西,像是个令人恐惧却又忍不住靠近的噩梦。   


    那是忙碌过头的一整年,合伙人好心地给了我半个月假期,等我发动车子才想起自己压根没有个计划,稀里糊涂地开到新泽西,然后我,和山治文斯莫克,在那里重逢了。他可笑的眉毛还是如此惹人瞩目,就像最开始的年少时,在夏令营深夜的湖边相遇,他那时就在抽烟了,我盯着他的眉毛说了些无礼的话,然后我们打了起来。安静的咖啡厅里他得寸进尺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还不断地靠近我,让我闻见他身上古龙水和香烟混合的味道,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那时候我感觉他像是种秋季里的落叶般。我们高中在一所学校一个宿舍,某个黄昏他鬼鬼祟祟地抱着电脑和耳机蹭到我被子里,点开了成人影片得意地要与我分享。我怎么会干这么猥琐的事情,我们又打了起来,电脑摔倒地上,耳机挣脱开来,宿舍里开始弥漫起男人的呻吟,我们停下扭打探头去看着屏幕,两个男人正热火朝天地做着些当时的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是那天,窗子没关,风把落叶吹进来撒落在书桌上,我第一次注意到臭美男孩身上的香水,以及他夹杂着烟味的手的温度。


    虽然我不肯承认命中注定这种说法。但陷入那个家温柔的幻境里再次和他接吻时,就像现在,一切像胶片倒置从头放映,我不得不意识到不论遗忘多少次,多久,只要相遇,我们还是会被最初打动对方的东西所吸引。


    然后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再次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争吵,离开。


    我离开乌索普的家赶往空白诊所,那里出其意料地有很多病人,我看到的是寻求反复疗程的痴男怨女,看到的是失去爱人的卑微存活者,看到的是胆小人类对于情感的恐惧,所以你说,生离和死别,哪一个更残忍呢?我想不出答案,但我确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名为回忆的凶手,它看不见摸不着手无寸铁却总能让人遍体鳞伤,而更可悲的是,自认为强大过大部分人的我也无法免俗地陷入这个轮回的旋涡。然后我终于遇见了记忆里的医生。他坐在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桌子后告诉我,没有一劳永逸的遗忘手术。通常第一个疗程是一年的期限,冗长的调查和保密协议后实施手术,之后的两个月内逐渐失效。如果我的朋友们不愿意配合那删除他们脑子里有关我们的记忆也属于他们的服务范畴。路飞跑来呵斥我,他认为这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罗罗诺亚索隆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但那又如何呢,就像我之前说的,他是我的软肋,而你看过亚当对着夏娃说抱歉就算你是我的肋骨我他妈也不爱不下去了吗?亦或是听说过夏娃对亚当说哦你让我尝尽了爱情的酸甜苦辣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总之如果你尝过了遗忘的甜头决定继续,再回去做第二个疗程,这次是三年,然后第三个疗程,十年,最后一个疗程,永远。也就是说,如果后悔了,你在那些失效期内,还有挽回的余地。


    而第一个疗程后不久山治文斯莫克选择了继续第二个疗程,这某种程度上像一种报复,因为第一次是我先斩断了联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我说过的,山治文斯莫克使我软弱,即使清楚地知道我们我不合适,像来果断决绝的男人也无法轻易地再见,而我厌恶了那种争吵又和好的轮回。我知道,遗忘什么的听起来更像是懦夫的行径,但我走投无路只能选择这样,是的,真是可笑,明明在这段关系里任何人都认为总是我在压榨山治文斯莫克,但实际上他更让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你要继续吗,这次是十年。”


    特劳法尔加罗悠闲地问着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般轻松,我能理解作为医生的他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艰难的决定。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到了失效期想起了一切,包括那封一年前决定诀别前留下的信。他没有像以往的争吵控诉我的错误,也没有用浮夸的文字来表达他对我疯狂的爱意,他只是淡淡地说着那颗圣诞节我们一起装扮的圣诞树以及他画下那副我的肖像时的心情:


    “那就是我们吧,试图拿出最好的一面给对方,但那些最自私丑陋的部分总还是叫嚣着想要个宽容的拥抱。就像在我们之中,期望却通常变成了一种微妙的暴力,毕竟那是在要求对方顺从自己的意志啊。”


    可能是手术的后遗症,我已经记不清三年前重逢的我们又是因为什么争得面红耳赤大动干戈。我对着医生摇了摇头,“……我可能需要先见见他。”


    然而他皱起眉头来,“……你确定?”


    我迟疑地点着头,他脸上莫名的慌张让我不安,他站起来盯着我,很快冲出去叫着护士的名字,“停下,告诉他们停下!”


    我跟出去,看他停在诊所唯一的手术室门前,门开了,我挪动两步,透过不大不小的缝隙,看见类似牙医的躺椅上,男人的半个身影。


    特劳法尔加罗扭头看了我一眼,大力地推开门去摘下他头上的仪器,拍着他的脸。我挤过试图拦下我的护士,特劳法尔加从他身边退开愣愣地看着我。而他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索隆。”


    他的声音像块儿石头顺着山坡滚下来到达我耳边,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他的眼睛却早已在等着我了。我张了张嘴也叫了他的名字,身体却好像在跟着声音一起破碎,这是个悲喜交替的瞬间,隐藏着心知肚明的秘密。是的,这个名字熟悉地像早默念了千百遍,滚烫地烙出伤疤,然后被遗忘的时间风干碾碎成粉末,还是瓷实地堆作一堆阴霾藏在角落里,等待苏醒。


    我想起我曾认为,如果把人生比作一辆列车,他是在车站会为了不错过而拼命奔跑的人,而我是那种宁可错过也不改变步伐的人。


    但在意识到这三年没来由的郁郁寡欢出自何处的此刻里,我怎么,也有了想要奔跑的冲动。


TBC







脑洞多到笔记本里全是坑,明明是渣却沉浸在不知道写哪个才好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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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袋子 | 2017-11-28 00:45:09 | 显示全部楼层
明明爱着对方,却又每每都选择忘记。那句“我想你”又是经过了怎样的柔肠百转才能含泪从口中吐出?事业和爱情的冲突,让二人渐行渐远,可终究是自己爱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总是想着不能让他离开。他们的前路会怎样,我很期待。希望两个人的爱情永远都没有失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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